《小毒人》洁白花树

93、会算命的姑娘

　　前几天吹的还是萧瑟的秋风，这几日，便迎来了真正的冬日。
　　甚至，昨天夜里还飘起了雪，这里是余州。

　　湖面上寒气凌然，在这片湖边，有一户孤独的人家，之前是算命先生的家，后来，这位算命先生远走他乡，好几年都没回来过。
　　算命先生一直未娶妻，但他却在十几年的一个下雪天，抱回来了一个女婴。

　　这个女婴，就是竹桃。
　　竹桃生得好看，眉眼艳丽，黑发垂过腰际，最喜欢穿红裙子。
　　这天，她打开门，望向湖面，昨夜的雪好像全融化了，清冷的空气闻起来很崭新，她“哈”了一口气，眼前飘起白雾，她走到湖边去，红色的裙，蓝白色的湖面。
　　她停了下来，纳闷，“这湖是结冰了么？”
　　好像是结冰了，她在心中这样回答自己，毕竟多年以来孤身一人，也是得具备自己跟自己对话的能力。

　　竹桃踏了上去，差点儿没摔到冰冷的湖里去，这湖面可真能骗人呢，她仰头大笑了一声，转身欲进屋时，身后传来难以形容的声音，好像许多个冰块碰撞到了一起的声音，也好像什么东西被瞬间凝固了。
　　“怎么回事啊？”竹桃不信鬼神那些，她转过身来后，惊呼了一声。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整个湖面真正地被冰封了，接连她脚下的碎石土地也即将被冰完全盖住，这些寒气正以非常快的速度朝她而来，她动了动脚，骂道，“你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是吗？”

　　好不容易挣脱了脚下的冰块，转身又看见屋子的门被冰块给封住了，竹桃长舒了一口气，这场景把她给逗笑了，她自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也知道这现象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有事情未做完，所以她现在是不会立马就妥协的。
　　竹桃从一旁搬了个大石块来，她站到门前，用力地将石头块砸向那道“冰门。”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这次的力量不够，那么下一次的力量就要更重一些。

　　竹桃也是个算命的，这些本领都是从老算命先生那儿传来的，先生说，“要相信你的第一直觉，要认真看那人的眼睛。”竹桃以给人算命为生，虽赚不到钱，但有些富家子弟在经过她面前时，会看她长得漂亮而冲她身上丢些银子，她便捡了银子好生地放进怀里。

　　今日，不大的余州里有件喜事，给人算命也不景气，既然是喜事，那么竹桃便去凑凑热闹，顺便给那对新人算个好命。
　　说白了，就是去蹭饭。

　　据说这今日结婚的男子，原是从源州来的，源州是什么地方，自然是又大又好又富有的地方，哪是他们这小小余州能比的，不过余州离源州很近，大概不到一日车程便能到。
　　竹桃还从未出过余州，若是还有机会的话，她也想去源州看看。

　　不过，她走到哪儿，哪儿便像是被冰封了一层，她撇撇嘴，看来她的时间，也实在是算不上多。

　　“诶诶！今日是我们家主子大喜的日子，你个算命的，又没有请帖，来这儿凑什么热闹？”刚要踏进这府中呢，就被门口的小厮给拦住了。
　　竹桃的脸皮不算厚也不算薄，她咂舌道，“这位小弟，我看你脸色还不错，不如我免费为你算上一卦？你也不必给钱，我真就免费。”说完，她就蹲坐在了大门口。

　　小厮没好气地看着她，“你一个姑娘家的，跟我在这儿耗些什么呀？”
　　“我没耗啊。”竹桃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小兄弟，我这人算命，需要点时间，你坐下来，坐下，趁我今天心情好我给你好好看看。”
　　“不必不必。”小厮甩了甩袖子，不太想搭理她。

　　她继续盯着小厮看。
　　那些有请帖，要来府上做客的人们看见挡路的竹桃后便多嘴了几句，这小厮脸皮薄，生怕这话被传到主子的耳朵里，他“啧”一声，“行了行了姑娘，这天也够冷的，地都快结冰了，你就快走吧。”
　　“我不走，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冷。”竹桃冲他笑了笑。
　　“走走走，快进去，我让你进去还不行吗？”小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冲她挥着袖子，“进去别招人现眼，吃完就走！我还能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心思吗？”
　　“行。”竹桃起身时好像撞到了身后的人，她没理会，继续对小厮说，“多谢多谢，只不过你呢，最近出行要注意，当心有血光之灾啊。”
　　“你说什么呢？”小厮低声骂道，“我放你进去，你还咒我！”

　　骂完，小厮看见自家主子穿着喜服过来了，他赶紧闭上嘴，冲竹桃说，“还不快进去！”
　　竹桃走后，叶汐问，“陈教主，方才没事吧？”
　　“无碍。”陈无妄冲叶汐笑了笑，方才只是衣袖被身前的红衣女子给扯到了些。

　　“陈教主！”新郎官抹了把眼泪，“若不是陈教主的开明，弟子怎能有如今的地步？”
　　这新郎官，陈无妄在来时的路上给叶汐介绍过的，说是他离开源地之后，来到余州经商，最后竟然把买卖给做大了，于是成了余州的富人，这迎进门的，也是门当户对的妻子。
　　“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陈无妄抬手，身后那一直跟着的几位车夫便将好几大箱子送到了新郎官的面前。
　　“多谢陈教主！”

　　走了没几步的竹桃听见门口传来这番动静后，来到了一根柱子后，她看着门口那几人。
　　穿喜服的新郎官眼含热泪地鞠躬，在他面前的，是一对碧人，俊美的男子，与清雅的女子，不过这女子眉间，似乎有些熟悉感，看了会儿，竹桃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跟着新郎官往里走，这府中，到处是红色的装饰，看起来十分喜庆。
　　身边走动的人们，也都面挂笑意，不过有点儿不对劲的是，地面上，竟有要结冰的趋势，叶汐问，“陈教主，你觉得冷吗？”
　　“叶汐，就别叫我陈教主了。”陈无妄笑着握住她的手，“我不冷，你冷吗？”
　　叶汐摇摇头，奇怪的是这天也没有冷到要结冰的地步呀。

　　这应该是叶汐第二次随陈无妄来参加喜事，但这回，她的心态却有所不同，她紧握着身旁陈无妄的手，也十分乐意一直跟他黏在一起。
　　“叶汐，你坐得会不会离我太近了些？”
　　“陈教主，我耽误你夹菜了吗？”
　　“不是。”陈无妄挑起一边的眉毛，刻意调侃她，“我记得那次，你还不愿意跟我挨坐在一起的。”
　　叶汐笑而不语，她往旁边移了移，陈无妄就看着她移。

　　过了会儿，陈无妄垂下手来，将叶汐的椅子朝自己这边挪了挪，叶汐差点儿撞到他的胸膛，叶汐微微红着脸，“陈无妄，这么多人呢。”
　　“怕什么？”

　　夜晚，气温下降了些，陈无妄担心叶汐着凉，便要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
　　两人站在街头，马车等在一边。
　　叶汐拦下他的手，“陈无妄，若你将你的衣裳给我了，你自己着凉了该如何呢？”
　　“我是男子，不会着凉的。”
　　“可是马车就在身后。”叶汐笑着咬了下唇，“坐上马车，回到客栈之后就好了。”
　　“也是。”陈无妄点了点头，“叶汐真聪明。”

　　马车里确实要比外边温暖许多，陈无妄一进来，就将叶汐抱在了怀里，他低头，想亲叶汐，叶汐却问，“陈无妄，之前你源地的弟子那么多，那你岂不是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去参加他们的喜事？”
　　“不会。”陈无妄亲了亲她的唇，“太远的我便不想去。”
　　“那他们不会生你的闷气吗？”
　　“怎么会？”陈无妄失笑，“我是个没有规矩的教主，他们也该是知道的。”
　　“但我之前听说，容侠派的陈教主，是个十分严厉，并且有规矩的人。”
　　陈无妄轻声问，“我不像？”

　　夜色深了，将才马车夫在府外边等了陈无妄与叶汐好久，现他一边牵着马绳，一边打着瞌睡。
　　从小巷子里跑出一个人来，马车夫连忙拉紧了马绳，那个人受了惊吓，自己往地上一摔，马车夫匆匆摆手，“年轻小伙，夜晚走路，可得当心呐。”

　　这年轻小伙是出来给主子买东西的小厮，他自己倒是不要紧，坏了怀里的东西可不行，主子特意交代过，这家的桂花糕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小厮起身时，看了眼自己的手臂，衣衫被划破了，手臂也被划出一道血口来。

　　方才马车颠簸，这个紧急的大停顿，差点儿让陈无妄把叶汐的嘴唇给咬破了。
　　他松开叶汐，叶汐在他怀里吃吃的笑，“陈无妄，你是不是就想咬我？”
　　“我怎么会呢。”陈无妄曲起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不过我要是想咬的话，你会乖乖给我咬么？”
　　想了想，叶汐认真地点了点头，“会，如果你想咬的话就可以。”

　　两人相互凝视着，陈无妄想到了些不太正经的东西，他清清嗓子，浅声说，“马车慢了下来，应该是快到客栈了。”
　　“嗯。”叶汐点点头，她从陈无妄怀里起来，端坐着。
　　投进来的模糊的光，十分惹眼的耳根的红，陈无妄看着她，轻轻地笑了。
　　“陈无妄，你在笑什么啊？”叶汐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陈无妄先下了马车，那蹲坐在客栈门前的竹桃便立马站了起来，她看着陈无妄将心爱的姑娘牵了下来。
　　“两位，可是夫妻？”

　　叶汐看向竹桃那边，认出她是今日在府门口的那个红裙姑娘。
　　竹桃衣着单薄，站在冷风中，冲他们说，“我是算命的，我叫竹桃，姑娘，我免费给你算一卦，可好？”
　　“免费的么？”叶汐笑问。
　　陈无妄牵着叶汐走到竹桃面前，他打量竹桃一眼，竹桃笑一声，“放心，我不是什么来抢钱的坏人，更不想害你们的命，只是你身边这漂亮姑娘，让我分外眼熟，仿佛是见到了好久不见的熟人。”
　　“或许我们真的在哪儿见过呢。”叶汐笑着说了句俏皮话。

　　竹桃蹲下身来，从她那个随意丢在地上的脏兮兮的大包中拿出一个发着微光的石头。
　　她对叶汐说，“这是夜光石，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叶汐上前一步，竹桃将石头放在叶汐的眼边，她看着叶汐清澈的眼睛，视线往上时，叶汐那颗藏在眉间的小痣露了出来。
　　夜光石被竹桃向上移了移，她细细地看着叶汐的眉眼。

　　“好了么？”陈无妄问。
　　自下了马车后，陈无妄就一直牵着叶汐的手，他站在叶汐身边，像一个高大的影子。
　　被打断的竹桃瞧了他一眼，“快了，你别着急。”

　　“姑娘。”
　　“我叫叶汐。”叶汐冲她笑了笑。
　　竹桃收回夜光石，“姑娘，你的命好得很。”

　　见这女子快速地背起了包要走，陈无妄问，“既命好得很，又为何是这个语气？”
　　叶汐扯了扯陈无妄的袖子，她并不在意这些，她说，“之前我在雾镇的时候，遇上一个算命老人，他却不肯给我算命呢。”

　　闻言，竹桃的脚步一顿，她回过头来，“算命老人？”
　　“嗯。”叶汐点头。
　　竹桃扯了扯包带，犹豫会儿，她对叶汐说，“姑娘，就算你的命好得很，但以后的每一天，可都要开开心心地过。”
　　“谢谢你。”叶汐开心地笑了。
　　看着叶汐露出笑颜来，竹桃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心想，“趁现在多笑吧，过几天怕是就笑不出来了。”

　　算命姑娘走后，陈无妄伸手，一把将叶汐揽到了怀里。
　　叶汐仰起头，看他，他亦看向叶汐，叶汐笑道，“陈无妄，不如明日你也去算算命？”
　　“不用。”陈无妄抱着她往客栈里走。
　　“为什么？”
　　“因为。”陈无妄故意将语气逗留，“我认为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也不太想这么早就知道我以后的命运。”
　　“你不会是怕了吧？”叶汐打趣他，“陈无妄，没想到你竟是个胆小鬼。”

　　两人在楼梯上，走得很慢，直到走至叶汐房门前，陈无妄才“嗯”了一声，“我是个胆小鬼。”
　　“你竟然承认了？”
　　陈无妄看着她，这儿的灯火摇曳，陈无妄眼底的火苗也跟着一蹿一蹿的。

　　“你不回房吗？”叶汐柔声问。
　　她说这话时娇滴滴的样子，让陈无妄抱着她不想松手，更不想走。
　　“叶汐。”
　　“嗯？”
　　“要不我陪陪你？”陈无妄诚心道，“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