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毒人》洁白花树

8、一路向北

　　第八章
　　一路向北

　　大顺斋是雾镇里最受欢迎的面馆，想到这是离开之前最后一次来吃常春面，叶汐心中就泛起了忧愁。
　　“两位常客，两碗常春面是吧？”店小二笑着迎接了过来，叶汐指着他，看了看身边的姜树，“小二，你什么时候好起来的？去找许大夫看过了吗？”
　　“说什么呢？”店小二歪着脑袋，看看姜树，又看看叶汐，“我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两人相对而坐，叶汐正要开口，姜树说，“师姐，我知道。”
　　“他之前还被说是得了疯病你知道吗？”叶汐低声道，“今日见他，他竟好了起来。”
　　“可能当时是受到了冲击，这冲击消失了，人也就自然好了。”姜树给叶汐倒了杯暖茶，叶汐点了点头，茶壶被姜树放在木桌上，一声轻响，叶汐抬眼，对姜树说，“好啊姜树，你之前还给我下药让我睡了好久，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师姐！”

　　“我也是想帮师姐分忧。”小二端着两碗常春面走了过来，姜树忙说，“师姐，面来了，先吃面吧。”
　　叶汐轻“哼”一声，店小二立在桌边，笑着问，“听说两位即将北上了？”

　　“嗯。”叶汐点了点头，“就这几日。”
　　“莫不是去参加那个最有名的帮派，容侠派的选拔？”
　　“这你都知道？”叶汐先喝了口汤，喝完汤后，她笑着说，“我跟姜树还不知道能不能被选上呢，江湖上武功高强的可太多了，我们水雾派也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
　　“你们水雾派的弟子不是天天练剑吗？”后座独自喝酒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来，“我们雾镇出生的人，比起一般人，水性那是真好，哪有拿不出手的，叶姑娘，你可别妄自菲薄。”
　　中年男人说这话时，语气里充满了自豪，引得其他吃面的客人纷纷赞同。

　　姜树看着叶汐，她微微弯着唇，侧脸的弧度很是好看。
　　叶汐回过头来，继续吃面，一边吃一边小声说，“姜树，我们可得加油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要北上了，我们可不能灰头土脸地回来。”
　　“嗯。”姜树没忍住说了句，“师姐，你慢点吃。”

　　在大顺斋吃完常春面之后，叶汐跟姜树打算在街上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姜树说要去昌世医馆备些补药，叶汐便也跟着去。

　　“师姐。”姜树走在叶汐的前边，他扭过头来，“许大夫已经成亲了。”
　　叶汐点点头，她仰着头看姜树，阳光有些刺眼，她便扬手在脑门前，遮着太阳光，“我已经知道了。”
　　“嗯。”姜树点了点头，他稍稍放慢了脚步，站到叶汐身侧后，他配合叶汐的速度，慢慢走着。

　　他走到叶汐身侧之后，帮叶汐挡住了刺眼的光，叶汐冲他笑了笑，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还是师弟好。”
　　“许大夫不好了？”
　　“嗯？”听他这样说，叶汐在收回手后，又拍了他一下，“你在说什么呢，人家都已经成亲啦。”

　　“欸！那不是叶姑娘吗？”莺莺站在昌世医馆前，用轻盈薄扇挡着阳光，跟叶汐对上视线后，她问，“叶姑娘来拿补药吗？”
　　叶汐点了点头，莺莺一路小跑过来，“那正好，补药就让你师弟给你拿吧，我本来想让昌世陪我去成衣铺的，但昌世忙的很。”莺莺拉过叶汐的一只胳膊，“叶姑娘陪我去好不好？”

　　叶汐有些犹豫，姜树说，“去吧，师姐。”

　　“走吧。”莺莺拉过叶汐的手，她看了叶汐身上穿的衣裙一眼，随后笑着说，“叶姑娘也该换些新衣服穿了，下次啊，你早些来找我，我帮你看。”
　　“下次。”叶汐说，“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叶姑娘。”莺莺凑到叶汐的耳边，小声说，“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们家的昌世啊？”
　　“我。”叶汐突然被戳穿，有点儿窘迫，“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总之啊，叶姑娘，你也会遇到属于你的许大夫的。”

　　还没走到成衣铺，路过银楼时，莺莺突然改变了心思，她将叶汐拉过去，对叶汐说，“我看叶姑娘连个首饰都没有，今天叶姑娘随便挑，我请客。”
　　“不用了。”叶汐忙说，“我陪你看看就行。”

　　叶汐嘴上这样说，但看见那些金银首饰之后，她还是觉得眼前一亮，莺莺在她身边观察着她被吸引的表情，笑道，“看中哪一个了？”
　　“没。”叶汐收回目光，“它们都挺好看的，但都不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了？”

　　“师姐。”拿完补药的姜树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叶汐连忙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莺莺说，“莺莺，我就先不陪你了，我们就先回雾馆了。”
　　“师姐，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叶汐拉过他的胳膊，“我再不走，真要被这些东西勾了魂了，你是不知道，那些首饰是有多漂亮。”
　　姜树收敛了神色，在心中暗自想着“首饰再漂亮，哪有师姐灵动的侧脸漂亮。”

　　在临时搭建的木屋处，叶汐，姜树两人，跟师弟师妹们告别，但桥跟小如作为代表，跟叶汐和姜树说了些离别之言，有些年纪小的师妹们在后面悄悄地哭起来。
　　叶汐看了姜树一眼，姜树便走到后面去了。

　　何大人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在叶汐跟师弟师妹们说话的时候，马叔来到何大人的身边，说要举荐一个人。

　　翌日天还未亮，叶汐收拾好包裹，坐进了马叔为他们准备好的马车里，她掀开帘子，看见这匹熟悉的马，这匹马是马叔最中意的，他竟也舍得。
　　“师姐。”姜树一手挑着帘子，“昨晚可休息好了？”
　　叶汐点了点头，姜树将包裹取下，坐进马车里，他看了眼叶汐，迟疑地开口，“昨晚经过师姐门前，听见师姐在说梦话。”
　　“梦话？”叶汐低声道，“我能说什么梦话？”
　　“许大夫。”姜树说。
　　“好了你别说了。”叶汐再次掀开帘子，唤了声，“马叔。”

　　“叶汐，姜树。”马叔领着青年来到马车外，对他们说，“我老了，这是大卯，他陪你们北上。”
　　“大卯？”叶汐看了青年一眼，这青年正是死去小五之前的同伙，“原来你叫大卯啊。”

　　大卯的额发过于长了，遮住了眉眼，马叔将他的头发撩起，“等着，我去拿剪子。”
　　大卯“嗯”了一声。
　　“大卯，你行吗？”叶汐冲着那匹安静的马扬了扬下巴。
　　马叔走着走着回过头来，“他不行我能让他干吗？”

　　叶汐笑着摇摇脑袋，对不作声的大卯说，“逗逗你，你也不理人。”

　　出发时，天微微亮了，叶汐掀开帘子，看着大卯是怎么驾驭马车的。
　　“师姐。”姜树坐在马车里，看着叶汐的后脑勺，说，“之前是马叔在的时候，没见师姐看过。”
　　叶汐放下帘子，坐好了，对姜树说，“大卯看起来比你还小几岁呢，没想到真有两把刷子。”
　　马车平稳行驶在小路上，过了会儿，叶汐又说，“不知道那个容侠派的新任教主，好不好对付。”

　　那自然是不好对付的。
　　楼阁里，男子黑色衣摆上如泼出的红色墨点似浮萍漂在木地板上，他坐着，一手撑着下巴，百般聊赖地饮茶。
　　自然也是独自饮茶。

　　阁外，站着男子的两位副手，站在右边的这位，名叫大左，站左边的这位呢，名字叫大右。
　　花的芬芳从阁内飘了出来，大右侧目，往里间看了一眼。

　　“看什么？”大左低声道。
　　“咱们教主怎么开始摆弄那些女子家家的东西了。”
　　“教主做什么，不需你我干涉。”大左瞥了大右一眼。

　　“你俩在外面絮絮叨叨什么呢？”陈无妄放下茶杯，看着屋外，略圆的挑花眼呈现出醉意的光波，那光波停留在桌边那束用白色酒壶装着的小白花上。
　　茶壶之中飘出酒的香气。
　　“教主。”虚掩的门被拉开，大左大右站在门口，两人皆是卑躬屈膝的样子。
　　“烦死了。”陈无妄趴在茶桌上，轻声道，“去吧。”

　　大右还想多言几句，大左是个不爱多说又听主子话的，他一手将大右一扯，另一手替教主关上了门，那趴在茶桌上醉意泛滥的教主嫌热，正在脱外衣呢。

　　“你就那么喜欢爬那玩意儿？”大右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左，“趁教主有些醉意，我们该说几句好话才是。”
　　“爬就爬。”大左松开大右的衣服领子，“强身健体。”
　　大右没好气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再看看大左，他们两人穿的衣服都是相同的，可怎么穿在大左的身上，就是要比他穿上显得威武些。
　　“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经常爬？”大右斜着眼看他，“所以你看起来比我壮。”
　　“我还比你高。”
　　“一公分而已！就一公分，值得说出来吗？”
　　两人站在最高处，遥望着九百九十九节阶梯以下的地方，商铺前的点点人影，是看得见的繁华热闹。
　　大左忽地轮了轮胳膊，大右往旁边一躲，高声道，“别想谋害我。”

　　这是北方，坐标源州。
　　这儿是容侠派的起源之地，也是容侠派的栖息之地，在源州的中心区域处，有一座大山，沿着山脉往下看，有九百九十九节阶梯，阶梯最下面，则是源州的一些商铺聚集地。
　　登上阶梯，往里走，大山之中，另有一番天地。
　　这儿风景优美却“规矩森严”，这儿就是容侠派生活的地方，容侠派弟子将这儿称为源地。

　　这日晴好，大左与大右一边下着步梯，一边冲对方“指手画脚。”
　　留在源地的弟子不太多，现如今，已不剩几个了，宽阔的源地，大部分都成了陈无妄改造之后的舒适之地，当然了，是只供他自己舒适的地儿。
　　琼楼玉宇，喝茶观花，树下风铃，酒壶形状的山石，小谭中游鱼，王八露出了一颗小小的头，听曲看舞的楼在东边，陈无妄时常会请源州里受欢迎的青楼女子来源地唱曲跳舞。
　　所以东边的楼被陈无妄称为东楼，他也经常待在东楼里，喝茶喝酒，看树观花，每月十五，再请女子们来热闹一番。

　　容侠派的弟子没几个，是因为差不多都被陈无妄给遣散完了。
　　自从他当上新任教主之后，就放下话来，让源地的弟子们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儿当英雄就去哪儿当英雄，想成亲就成亲，只是生孩子的时候别忘了请他喝喜酒。
　　弟子们一个个的，都离开源地了，在离开之前，自然免不了对教主陈无妄表表忠心，陈无妄不喜听那些话，只是挥挥手，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下后，说，“走吧，快活去吧。”

　　“怎么又醉倒了。”叶风柔轻轻地拉开木门，见陈无妄将脑袋搁在茶桌上，外衣扔在地上，双手垂在身侧，叶风柔轻轻唤道，“无妄？”
　　陈无妄睡死了过去，没法应声。

　　叶风柔抿唇一笑，模样温婉，“无妄，你又将酒倒到茶壶里了。”
　　她坐在陈无妄的身边，看着陈无妄睡梦中的脸，陈无妄生得俊美，睫毛纤长，唇瓣白中透粉，眉峰高挺却微微皱起，她伸手，将陈无妄皱起的眉抚平了。
　　“大左？”陈无妄闭着眼睛，“你们这么快就爬完了？”
　　“陈教主，是我。”叶风柔轻声说。

　　“嗯？”陈无妄睁开眼，混沌的眼在看清是叶风柔之后变得清明，“风柔怎么来了？”
　　“你又喝醉了。”叶风柔手里拿着陈无妄的外衣，她还没来得及将这外衣披上陈无妄的背。

　　“嗯。”陈无妄揉着额头坐起身，他欲倒酒，茶壶中没了酒，叶风柔看了眼空空的茶杯，说，“陈教主，今日十五，是不是不用？”
　　她话未说完，陈无妄放下茶壶，“找我就这事啊？”
　　“嗯。”叶风柔轻柔一笑，“源地的弟子们今日又在说陈教主你之前的丰功伟绩了。”
　　“哦。”陈无妄起身，摇摇摆摆地，还有些站不稳，叶风柔也赶紧起身，想将外衣给他披上，却又后退半步，将外衣递给了他。
　　“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吧。”
　　叶风柔点了点头，陈无妄随意地披着外衣，俊朗模样令人心动，他看了眼叶风柔，“劳烦你了，今日也还是请她们来唱曲儿吧。”

　　虽然陈无妄在管理帮派的时候挺随便的，但弟子们都会觉得他的规矩森严，因为他的规矩就是规矩，他要是看谁不顺眼，就会让谁去爬那源地前的九百九十九节台阶。
　　除了上山下山，谁还愿意专门去爬那阶梯啊。
　　就连叶风柔，都是坐马车从后山那条修缮好的小道下山的，不过这条小道，也是陈无妄为了那些青楼女子修的，跟源地的弟子们没任何关系。

　　弟子们目送叶风柔下山之后，谈起陈教主陈无妄来。
　　“唉，我也不是说咱们陈教主不好，可咱们每日无所事事的，真的好么？到时江湖大乱，咱们还能像之前一样分一杯羹么？”
　　这位男弟子因为休息了太久，才有些愤愤不平。
　　另外一位男弟子表示赞同，“是啊，咱们毕竟是最出名的帮派容侠派啊，可这整日里，不是看花就是喝茶，这不晚上，咱们又得听那帮青楼女子唱曲儿了。”

　　“不爱听出去。”陈无妄站在他们身后，木着脸道，“我阻拦你们练剑了？”

　　“陈教主。”两位男弟子连忙起身，先前他们坐在石凳子上，石桌子上放着叶风柔准备的糕点，这两个男弟子看鱼喝茶吃糕点的，一边悠游自在，一边说起他的坏话来了。
　　陈无妄伸出一根手指头，“爬去吧。”
　　“唉，陈教主。”男弟子痛心疾首地说，“我们是觉得我们帮派的人越来越少，又没人管着，我们都太自由了。”
　　陈无妄两手一摊，“自由不好么？”
　　“好是好，可我们，也得未雨绸缪呀。”另外一位男弟子说完这话后就赶紧低下了头。
　　“别说了。”陈无妄一屁股坐在石凳子上，他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口，“我让你们歇着，天天快活你们还不愿意，再有一月，各大帮派的出色弟子会来我们这儿，到时候，你们有的是剑练。”
　　“陈教主。”男弟子建议道，“何不趁这次，我们重新回到之前的风貌。”
　　“之前的什么风貌？”
　　“就是您追捕毒人那会儿，咱们容侠派，每日的功课，满得很呢！”
　　“是啊，那时咱们每日都有所收获，在江湖上多有威风！”
　　两位弟子说起劲了。
　　“哦。”陈无妄没了食欲，将那糕点扔回盘子里，他斯文地用袖子擦擦嘴，微笑道，“你们来当这个陈教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