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毒人》洁白花树

7、离别雨季

　　第七章
　　离别雨季

　　深入湖底的柱子，耸动着。
　　岸边聚集了不少人，马叔领着人在水里找着叶汐跟姜树，在看见叶汐跃入水底之后，没过多久，他又看见姜树拿着长剑跳入了水中。

　　雾馆毫无预兆地坍塌，原本是深不见底的湖，在雾馆崩塌后，那些黑水在瞬间凝固，这片湖变成了一条清澈的溪流。
　　那巨物的尸体暴露眼前，众人都吓了一跳。
　　黑漆漆的，鳞片也是黑漆漆的，又长又壮，马叔心下一惊，唤了声，“叶汐！姜树！”

　　“师姐。”在巨物的这边，姜树抱着叶汐，声泪俱下，“师姐，师姐。”
　　“许大夫。”叶汐的意识恢复过来，身体的各处都传来剧痛，她看着不远处坍塌了的雾馆残留，说，“我们雾馆塌了，不能带许大夫来我们雾馆了。”
　　“师姐。”姜树的手颤抖着，摸了摸叶汐的脸颊，“我们重建雾馆，我们能重建雾馆。”

　　过去的半月，叶汐卧病不起的这段时间，是姜树带着师弟师妹在床前照顾。
　　雾镇虽然恢复了安宁，但死去的人不能还生，人们剖开巨物的肚子，在巨物的腹中，发现了小五的尸体，不过镇里那些欠缺精气神的人们，一日日地恢复了。
　　他们将死去的人葬在一起，他们祷告上天，祈求上天能善待这些无辜死去的人。

　　湖没了，成了溪流，师弟师妹们在马叔跟何大人的带领下，商讨着在林间重建雾馆的事。
　　镇子里的人们都认为是叶汐除掉了怪物，身强力壮的青年，壮年，便自告奋勇，前来帮助他们重建雾馆。

　　这可把不远处马上要重新开张的客栈老板开心坏了。
　　他还愁着自己这家客栈会没人来，结果还没开业呢，就有人定了吃食跟房间了。
　　好些偏远村子里的人，也打算移居到这边来。

　　老板开开心心地收着钱，他对马叔说，“你们就放心吧，我保管你们每顿饭都吃得饱饱的，你们就安安心心建馆吧。”
　　“还得几天呢，这林子里的树啊，还得砍几天。”马叔摘下草帽，用帽沿扇着风，他抬头望着天，烈阳高照，天气炎热极了，走几步路，就出汗。
　　“这天是真太热了。”客栈老板笑道，“里面坐，我请你喝酒。”
　　“下次下次啊。”马叔挥挥手，“我还得去看看叶汐的情况。”
　　“是了。”客栈老板又一下丧起了脸，“那丫头也是，再怎么为我们雾镇着想，也不能一个人下湖呀。”

　　马叔往前走着，他摇了摇头，又摆摆手，“走了，你忙。”
　　“好嘞。”

　　巨物死后，雾镇大变样，万物复苏，流水潺潺，鸟语花香，半月以来，每日都是晴天。
　　可师姐还没醒，她身上的伤已被养好了，面色也一天比一天红润，为何就是还不醒来，姜树迟疑地用手蹭了蹭师姐的脸，柔软的肌肤，姜树忙抽回手，低声道，“师姐，快快醒来吧。”
　　说完这话，姜树的视线停留在师姐白皙的手臂上，那儿并排着几个淡淡的齿痕，是被巨物咬了之后的残留印记。
　　门外传来脚步声，姜树起身，拉开门，等在门外的阳光泄入。
　　“今日叶汐怎么样？”何大人站在门口，姜树开了门之后，何大人往里边瞅了一眼。这屋子是马叔收拾出来供叶汐养病的，跟以往那个乱糟糟的小木屋已是天壤地别了。
　　“师姐还没醒。”
　　“姜树。”马叔小跑着过来，小声道，“你师姐今日怎样？”
　　姜树摇了摇头，何大人耷拉着脸，这几天的操劳，让他像是老了好几岁。

　　马叔不满道，“何大人，这水雾派的二师姐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师父还能不出关？”
　　“不不不。”何大人叹了口气，缓慢摇着脑袋，“若师父在目前最关键的时刻出关，必会喷血而亡。”
　　“我看何大人，没将这事告诉老师父吧？”马叔低声道，表情中充满了鄙夷。

　　何大人不再与他们多言，待他走后，马叔问姜树，“我看许大夫刚才来过了，他怎么说？叶汐何时会醒？”
　　“许大夫只是拿了许多补药来，他也不确定。”
　　马叔愤恨道，“藏在水底的狗东西，我们将它分尸焚烧都是对它好的了。”

　　“姜树。”是屋里叶汐的轻唤。
　　姜树与马叔立马来了精神，姜树连忙来到叶汐的床边，“师姐，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叶汐看看他，又看看马叔，然后疑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我房里，给你收拾出来的。”马叔慈爱地看着叶汐，“你醒过来就好，我这就去客栈，让人给你做饭。”

　　“怎么回事啊？”马叔开门离去的时候，叶汐瞥见外面的景色，“我这是睡到了春天？”
　　“不是。”姜树说，“但师姐也已睡了半月了，自从那巨物被师姐制服之后，雾镇就好像活了过来。”
　　“那那些人呢？”叶汐问，“小五呢？”
　　姜树顿了顿，“没了。”

　　醒来的叶汐还记得那天在湖底，是许昌世出手救了她，忧心之间，她又问，“我刚才听你们说许大夫来过了，他最近可好？”
　　“师姐。”姜树抿唇，眼神略微有些闪躲，“师姐是听见许大夫才醒来吗？”
　　“你怎么这么说？”
　　“我们平日也会跟师姐说好多话，师姐可曾听见呢？”
　　叶汐摇了摇头。

　　雾镇恢复了生机，叶汐从马车上下来，背后生了一层薄薄的汗。
　　昌世医馆门前排队的人少了很多，马叔打趣道，“天晴了，生病的人都少了，快去看你的许大夫吧。”

　　叶汐低头一笑，她真不知道怎么感谢许大夫好，那天在湖底，要不是许大夫，她应该就成了巨物的腹中物了。
　　“叶丫头来了。”街上的人看见她，都笑着跟她打招呼。
　　这是怎么了，叶汐有点儿受宠若惊，她自觉排着队，心中好像有好多话想对许昌世说。

　　轮到她了，叶汐跟许昌世双目对视，却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许大夫。”叶汐先开口，“你的过敏好了。”
　　“是啊。”许昌世笑道，“姑娘你醒了就好，我给你开的补药，你要每日按时吃，最近呢就不要。”
　　“许大夫。”叶汐打断他的话，“那日在湖底，多谢你出手相救。”
　　“姑娘你这，我什么时候。”许昌世回忆了一番后恍然大悟，他咧着嘴，忙说，“啊，那个，就是，怎么说，你是不是记错了。”
　　“什么？”
　　“姑娘你这病好不容易好了，就别再想之前那些事了。”许昌世忧愁地叹了口气，“你要知道，有些时候，你看见的，不一定为实啊。”
　　“许大夫，你在说什么呢？”叶汐觉得自己这一觉醒来，不仅雾镇大变样，就连许大夫也变样了。

　　“昌世！”莺莺娇笑着跑了过来，叶汐嗅到从她衣裙上飘来的芬芳，她冲许昌世说，“你看我新买的发簪，好不好看。”
　　“小莺。”许昌世握过莺莺的手，“好看，我不是让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吗，我忙完了就回去了。”
　　“叶姑娘。”莺莺转向叶汐，笑着说，“我们雾镇多亏了你呀，你是我们雾镇的大恩人，还有那个你的师弟，姜树。”
　　“我。”叶汐看向许昌世，她想说，其实是许昌世解决了那个巨物。
　　许昌世冲她挤挤眉毛，又瞪瞪眼睛，叶汐只好笑了几声，顿觉心中无限落寞。

　　与许昌世跟莺莺告别后，叶汐回到了林间马叔的房子里。
　　看屋里的摆设，这儿就她一个人住，矮桌上还放着许大夫送来的补药。
　　可她总觉得，许昌世好像不是之前那个许昌世了，细看眉眼，也毫无之前的神采，白色面罩取下之后，他好像只是一个长相周正，也很平凡的男子。
　　叶汐一手握拳，敲了敲脑袋，睡了这么些天，怕是把对许昌世的感觉都给睡没了。

　　屋外有年轻力壮的青年在帮忙砍掉一些树，叶汐打算躺一会儿之后，就出去帮忙，她哀伤地想着许大夫，回来的时候，听街上的姑娘们说，“许大夫过敏好了，取下面罩之后，好像没那么俊美了呢？”
　　“是啊，不过也有可能是许大夫成亲之后，我们不能再对许大夫有所肖想了吧。”

　　那“成亲”二字，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叶汐的心口上，回来的路上，她尽力忘掉这些话，现在，她又在脑海中反复回想着这些话。

　　叶汐透过小窗看着外面的天，晴天，雨季已跟雾镇说了离别。
　　小窗子外闪过一位青年的身影，青年的额发很长，遮住了眉眼，叶汐跳下床，拉开门，跟上他的步伐。
　　青年是跟着来帮忙的，叶汐跟在他身后，说，“我认得你，你是小五的朋友，偷项链的也是你。”
　　“不是。”青年嗓音低沉，“小五已经没了，我不算他的朋友。”

　　叶汐走到他前边，断开了他跟前面队伍的联系，“小五的死，又不是你的错。”
　　青年脏兮兮的脸上挂着两行泪，他哑着嗓子，话中带着不甘，“我不该。”

　　他话没说完，叶汐叹了口气，“其实算是我的错。”
　　“师姐。”姜树从那边帮完忙过来，他的肩上落着树叶，垂在身侧的手沾满了泥土，“你回来了。”
　　青年抹了把泪，默默地走开了，叶汐回过头，看见姜树的身后，站着一排排的师弟师妹们。

　　光通过树枝之间，光透过绿叶，斑驳影子落在叶汐的身上，叶汐抿唇，师弟师妹们都静静地看着她，姜树走到她身边来。
　　耳畔吹过轻柔的风，叶汐微微笑着，此时，无声胜有声。

　　之后的几日，叶汐不再想着念着许昌世，许大夫已经成亲，她也该把许大夫从心中剔除了。
　　这几日，她跟着师弟师妹们，帮忙收拾，一起讨论雾馆将要怎么重建。
　　她体会到了从未有的感受，这雾镇里，仿佛到处都充满了生机，处处是风景，树木茁壮，花儿盛开，好多年轻姑娘来林间游戏，好多年轻姑娘，来靠近会脸红的姜树。

　　小溪的对面，也在建房子，她没想到，如此安静的雾馆，向来只有默默练功声的雾馆，会像现在这般，热闹，充满生机。
　　“老马！”听这声音，是客栈的老板来了，他推着推车，推车里都是一些他准备的吃食。
　　“怎么才来？”马叔回头，用搭在肩上的湿毛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肚子都快饿扁了。”

　　“哎呀！生意好。”客栈老板将推车固定好了，笑着说，“这不许大夫跟许夫人来我客栈小住，说是散心。”

　　“许夫人。”叶汐喃喃自语。
　　她抬头看天，树枝与树枝之间都默契规避着，露出一块小小的蓝色天空，这儿真是最好的林间。

　　夕阳西下的时候，大家都坐下喝水休息，叶汐独自来到小溪边，她望着溪中石子出神，溪面倒映着自己清晰的面容，她的脑海里，为何还是许昌世的影子。
　　不远处新开张的客栈，很热闹，门口摆了几桌酒，定睛看时，叶汐看见许昌世揽着莺莺的肩，他们并肩看着晚霞。
　　她也想在许昌世的身边，就跟从前那样，与他安静说会儿话。

　　昨日的景不在，已物是人非，姜树快步走来，见叶汐望着客栈那边，他叹口气，说，“师姐，何大人有话要跟我们说。”
　　“好。”叶汐望着天边的夕阳，问，“是师傅要出关了吗？”
　　“不是。”姜树说，“是关于容侠派的事。”
　　叶汐回眸，忆起了好久未见的师姐，叶风柔。

　　“姜树。”几个年轻一些的小姑娘跟在他们身后跑着，姜树回过头去，说，“你们找我又没什么事，还不如趁天没黑，快点回家去。”
　　“哎呀！”小姑娘们蹦蹦跳跳的，裙摆扬起来，她们手中握着从别处摘来的黄色小花，“我们就是想跟你玩！”
　　姜树，“我没空。”

　　叶汐听着她们的一言一语，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林间，马叔的那间小房子门前，马叔就站在那儿，见叶汐跟姜树走了过来，他一手推开门，“那何大人在里面等你们。”
　　“什么事儿啊？”叶汐笑着问马叔。
　　马叔摇了摇头。

　　“叶汐，姜树。”何大人见她们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对她们说，“过几日，你们俩就北上。”
　　“北上？”叶汐问，“可我们雾馆还没建好呢。”她转念一想，看了眼姜树后，她说，“若是容侠派要选拔人才之事，姜树一人去即可。”
　　“不。”何大人沉声道，“这次是你叶汐，给雾镇带来了安宁，若你都不能去参与选拔，也会引起水雾派的众多弟子不满。”

　　“我。”叶汐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日在湖中，是许大夫救了我，并不是我给雾镇带来了安宁。”
　　何大人笑了两声，“许大夫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叶汐，你不要小看自己，也不能高看连武功都不会的许大夫。”

　　叶汐看看何大人，又看看姜树，终是皱着眉，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