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至上》皎皎岁辞

22、你的桃花

　　随着那晚烟花的消散春节结束，大家团聚又分别，热闹归于平静，最终各自奔往天南海北，再次用三百多天换一次短暂相聚的梦。

　　寒假剩余时间，俞佳念每天在面馆打工直到开学。

　　课间休息，俞佳念出去接水回来，快走到教室时，在走廊被杨心悦叫住。

　　她无事发生似地道：“佳念，这个周六是我的生日，邀请了班级里很多同学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你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俞佳念定定地看着杨心悦，她的表情很真诚，真诚到分不清真假。

　　自打上学期的豆浆事件过后，她们俩便没再有过交集，不明杨心悦突然说这话什么意思？又不明她是出于何种目的的邀请？

　　但这些对于现在心有防备的俞佳念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不想知道其中缘由，也不想再苦心维系这段令她不适的关系。

　　因为杨心悦周围还站着五六名跟她聊天的同学，俞佳念暂过往不究之前不愉快的种种，给她留有面子，礼貌婉拒道：“不好意思杨心悦，周六我有事去不了。”

　　“白天你不来，晚上吃饭切蛋糕总有空，你难道一天都没空吗？还是你从来没有拿我当你的好朋友，其实根本不想来我的生日聚会？”

　　又是这种质问的语气，俞佳念上扬的神情缓缓往下降，像看话剧表演一样盯着她。

　　周围有的同学自以为缓和气氛，劝道：“就是啊，俞佳念你平时和杨心悦玩得那么好，自此…”有人推了推她制止她接下来的话。

　　大家心知肚明俞佳念跟汤芊蕊和夏佑裴的关系，又有人话锋一转道：“哎呀，过去的事情大家冰释前嫌都别提了，矛盾过后感情更深厚。俞佳念你就答应去呗，杨心悦难得一年就过这么一次生日。”

　　“对啊，杨心悦可是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晚上许生日愿望那么重要的时刻你总得来啊。”

　　“是啊是啊，我过生日要是连我最好的朋友都不来，真的觉得好遗憾，这生日过得还有什么劲儿啊。”

　　她们像事先说好似的，话题上升到友情的程度，气氛僵持不下，变得异常诡谲。

　　杨心悦上前，双手拉住俞佳念的衣袖，耷拉下眉毛，感觉下一秒眼眶就要湿润了：“佳念，上学期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强人所难，非要让你帮我跟你的表姐解释，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我们和好行不行。”

　　俞佳念反问：“难道不是你先对我避之不及的吗？”

　　在场的几名刚刚附和劝说的同学纷纷投来吃瓜的表情。

　　俞佳念忽视周围同学看戏的目光，不卑不亢道：“我记得我没有先对你视若无睹，又或者从你口中听到绝交两字。请问我生你气的点在哪里？和好一说又是什么意思？”

　　“我是怕……怕你不想和我说话，而且那个时候你站队夏佑裴那边！”

　　俞佳念默默听着，不反驳。

　　“从我们成为朋友到现在，你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都是我主动来找你玩。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可是在你眼里，我才不是第一位！”

　　接二连三的质问戳裂杨心悦人畜无害的脸庞，她自乱阵脚又迫切地宣泄心中的所有不满，情绪起伏波动变大。

　　“刘梦宜跟你只有点头之交，你却尽心尽力帮她，站出来替她说话，可是明明我才是你的好朋友，我们才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你看见我被夏佑裴诬陷欺负的时候，不第一时间站在我身边替我说话，反而还跟他们统一战线欺负我！”

　　“也对，军训的时候你跟恬欣涵和柳江月是好朋友，现在连难搞的辰锦忘你都能拿下，像你这种身边从来不缺朋友的人，是不会明白每天心惊胆战怕被大家孤立，不得不委屈自己迎合众人的那种身不由己的痛苦，你永远都不会懂！！”

　　杨心悦的情绪过激，说话间带动双手拉扯俞佳念衣袖的过程中，俞佳念手里的保温杯没拿稳掉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撞击声很响，旁边几个想帮忙缓和说好话的同学，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以为俞佳念听不下去迁怒了故意摔的杯子，杨心悦被吓到了，立马松开拽着俞佳念的双手，直愣愣地僵在原地，脸上很惊慌，“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没拿稳，不能怪我！”

　　俞佳念听完她一顿输出，太阳穴突突的，感觉头都要大了，她没说什么，只是不紧不慢地弯腰去捡还在地上乱滚的保温杯。

　　原来杨心悦对自己有意见不是一两天形成的，而是从军训开始萌芽，直到上学期的豆浆事件成为宣泄口，如火山爆发。

　　由于保温杯往前滚得速度太快，俞佳念第一次弯腰伸长手臂去勾没勾到，指尖跟杯身擦过。

　　当她往前走一步再度伸手去捡时，比保温杯先触碰到的是一只修长白净，青筋凸显的手。

　　冰凉的手感受到对方指尖温热的体温，俞佳念抵触地后退一步，快速缩回手。

　　没抬头，不关心对方是谁。

　　不听话的保温杯被那只可靠的大掌稳稳接住，那人将杯子捡起来，递给她：“俞佳念，你的杯子。”

　　听到熟悉的声线，俞佳念像是触发了什么系统，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目光一路往上，从那人递出的杯子的手到脸颊，最后到深邃的目光。

　　一张棱角锋利的冷脸上竟出现了霁色，不是辰锦忘又还能是谁。

　　原来是你，还好是你。

　　俞佳念反感轻蹙的眉头化开，迟钝了两秒才从辰锦忘的手里接过杯子，“谢、谢谢啊。”

　　在场的人无一不为之感到惊讶，“我靠，辰锦忘居然会主动跟人说话，我没出现幻觉吧，你快掐掐我。”

　　“我可能也出现幻觉了，不行，你也掐掐我。”

　　“他真的是辰锦忘吗？确定没有ooc吗？”

　　见状，杨心悦垂在两侧的手捏紧，后槽牙快咬烂了。

　　“你们继续，我只是路过。”辰锦忘只是光嘴上说着，人还是站在那，没打算走的意思。

　　好看的马卡龙蓝的杯子底部被磕进一个坑，上面黑色简笔画的小狗也被刮花了。

　　有点惋惜，又很快接受这个不完美的事实。俞佳念回到原先的话题，条理清晰道：“首先我很不喜欢用拿下这两个字形容任何关系。其次对待朋友是真心换真心，真诚对待真诚。你如何对我，我就同等地如何对你。”

　　“最后，杨心悦谢谢你把我当作你最好的朋友，但我觉得，你可能跟我对最好的朋友的理解有些出入。如果按照我的理解方式来的话，最好对我来说分量很重仅次于独一无二，所以目前在我这里还没有最好的朋友一说。”

　　俞佳念最后的话没有任何侮辱性的用语，却比脸被扇巴掌还要疼，深深打击到了杨心悦。

　　同时也刺痛到了她身后的辰锦忘。

　　可惜她没有回头，所以看不到身后人的黯然神伤。

　　汹涌愤怒的宣泄回馈的是无情稳定的理智，比激烈失控的争吵更让杨心悦变本加厉，难以平息，“俞佳念你根本没有心！我都向你道过歉了为什么你还肯原谅我？我只是想让你去我的生日聚会又不过分，还是你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我，讨厌我，所以你才……”

　　这场劳心伤神的无效社交该结束了，俞佳念打断她的话：“我没有看不起你，是你一直在否定你自己。”

　　她懒得再费口舌解释那些杨心悦口中子虚乌有的自我解读。被误解就误解吧，只要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

　　“更何况，你不是太阳，我也不是地球，我没有义务围着你转。周六你的生日聚会，我真的有事没办法去，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柳江月坐在教室里面，透过窗户看见俞佳念走回座位，后面跟着辰锦忘，她转过身来，问：“你们两个还没和好啊？”

　　俞佳念将保温杯放到自己课桌上，盯着那处刚摔的缺口，回答：“我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也会有一天不需要我吗？

　　辰锦忘伸进校服口袋拿薄荷糖的手顿了顿，然后他又把那一条薄荷糖重新放下，空着手退出来。

　　今年的冬季好像延长了，天上的月亮似乎又远了，春天来得好慢……

　　真正将杨心悦困于苦难之中的人，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杨心悦生日当天，俞佳念即便在家待得清闲无味，也不没有联系杨心悦去她的生日聚会。

　　她就是这样，重感情的同时又是一个很决绝的人，一旦对方触及底线彻底失望后，她的态度始终是失我者永失，无一例外。

　　辰锦忘盯着输入框半晌，删删减减，修修改改，指腹悬在发送键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斟酌输入框里面短短的几个字。

　　最后他手机屏幕里发送的绿色聊天框，出现在俞佳念手机屏幕的白色聊天框里，【七秒钟：吃晚饭了吗？】

　　俞佳念刚好在看手机，回消息很快【一条鱼：还没呢，刚刚还想着打算下楼吃咧。】

　　【七秒钟：我也还没吃晚饭，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一条鱼：好哇好哇，给我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小区门口见。】

　　【七秒钟：好，十分钟后见。】

　　辰锦忘熄屏手机，抬头望着楼上其中一户亮着灯的窗户。

　　俞佳念丢下手机，急匆匆穿鞋，起床翻衣柜，简单捯饬一番着急忙慌出门。

　　等电梯过程中，俞佳念点开手机看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两分钟。

　　她紧迫地瞪大眼睛，又按了几下电梯下降的按钮，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完了，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电梯迟迟停在三楼未动，正打算放弃坐电梯转而跑楼梯，又显示上升。

　　两条腿肯定是跑不过电梯的，俞佳念踏出去准备冲刺的腿又收回。

　　电梯下到一楼，她急匆匆穿过公共客厅推开门，蓄势待发奔向大门。

　　焦急慌乱之际，突然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俞佳念。”

　　男生的声音悦耳动听又耳熟，像一颗定心丸。

　　俞佳念停下步伐，回过头，四目相对，一眼便看见了辰锦忘。

　　昨夜下了雨，地上湿答答的，落下的桃花黏在地上，街道被铺成一条淡粉色的花路。

　　晚风徐徐，暖黄路灯，桃花锦簇的树上，飘落而下的花瓣像今年冬天迟来的雪，粉嫩的桃花漫天飘零，落在地上，恰巧也落在辰锦忘因风而动的黑色短发上。

　　整个世界好像都降了调。

　　眼前的一幕不禁让俞佳念晃了神，心跳呼之欲出。

　　没等她做出下一步反应，桃树下的男生已经走到了眼前。

　　俞佳念没料到辰锦忘会在自己家楼下等，她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语言系统失灵，不经大脑思考地结巴道：“辰、辰锦忘。”

　　这个名字似乎变得很烫嘴，烫得俞佳念脸上也染上了淡淡红晕。

　　辰锦忘说：“不着急，你慢慢说，我一直都在听。”

　　俞佳念莫名心虚地躲开他的眼神，半天才冒出一句话：“你、头上有桃花。”

　　辰锦忘眉眼含笑，不知是没听清，或是故意还想再听一遍，他带着漫不经心的促狭道：“什么桃花？”

　　俞佳念结巴又犯了，“在、在你头发上。”

　　“你说的地方我好像看不到，可以帮我拿下来吗？”

　　俞佳念抿了抿唇，没有理由拒绝。

　　“可、可以的。”

　　征得同意，辰锦忘歪下了头，像等主人抚摸的大型犬。

　　伸出的手率先做出了回应，她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捻起他云朵似的发丝上的桃花。

　　五片花瓣很完整，娇艳欲滴。

　　辰锦忘还没来得及感受头被对方手碰到的触感，俞佳念就已经成功取下花朵，她物归原主似的道：“你的桃花。”

　　辰锦忘嘴角陷得更深，没去看她手里的花，将女孩的脸映入眼底，他道：“嗯，我的桃花。”

　　再次的对视，两人距离拉近，空气莫名变得湿润黏腻。

　　对方的眼神过分炙热，怦然而动的心快要跳出胸膛，烫的俞佳念不敢再对视，她迅速别过脸躲开，转移话题掩盖心头涨涨的情绪，“我们快点走吧，不然一会太晚要关门了。”

　　现在晚上八点零七分，嗯，确实要关门了。

　　辰锦忘跟上她的步伐，“好，听你的。”

　　俞佳念往前走着，眼珠子飘忽不定，时不时往身边人那瞟，越是控制越失控。

　　不行，这样不行，太刻意了。

　　为了显得自己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俞佳念找话题道：“其实，你不用那么麻烦多跑一趟在我家楼下等我的。”

　　辰锦忘道：“不麻烦，刚好顺路。”

　　俞佳念安静了一小会儿，又问道：“你是不是在楼下等了很久？”

　　“不久，我也刚到。”

　　说到这儿，还不知道辰锦忘家具体位置在几栋楼几单元。有了可以继续聊下去的新话题，刚好也感兴趣，俞佳念问：“你家在几单元啊？我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

　　辰锦忘回答：“七栋一单元。”

　　按俞佳念家所在的这栋楼为起点出发，往前走到第五栋楼左拐，再过两栋楼就到了。

　　俞佳念脑海里绘制了一遍小区地图，然后道：“其实还是有点远的。”

　　“对我来说不远。”辰锦忘说。

　　两人并肩而行，走出小区大门。

　　本来还不知道吃什么，直到路过便利店，俞佳念突然有了想法：“有关东煮诶！”

　　“进去看看？”

　　“好哇好哇。”

　　进到便利店，挑关东煮。

　　俞佳念推荐了几串自己觉得好吃的丸子。辰锦忘按照她推荐的，每样都拿了一串。

　　结账后，两人出了便利店。

　　俞佳念突然停下来，双手捧着关东煮，眨巴眨巴眼，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不用她说，辰锦忘心领神会，举起手中装着关东煮的纸碗，碰上俞佳念手里的纸碗，默契配合道：“干杯。”

　　喝东西前，俞佳念习惯性先干杯，像是传递什么好运的仪式感。

　　“干杯。”俞佳念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开心碰杯，然后喝了一口关东煮的汤，暖和鲜美的汤汁顺着喉咙送进味蕾，好满足。

　　吃完的丸子，见底的汤汁，走到的小区大门，宣告着他们这顿晚餐的结束，俞佳念感到有些失落，“没想到关东煮这么快吃完了……”

　　“俞佳念，这碗关东煮很好吃，可以再陪我续一碗吗？”

　　辰锦忘似乎总能读懂她眼神里的欲言又止，口是心非之下藏着的言外之意。

　　即将熄灭的火焰添上了新的煤炭，重新燃起熊熊烈火。俞佳念一拍即合道：“你怎么知道我也还想再吃一碗关东煮！”

　　他们沿着来的街道原路返回，悠悠散步，就让这条街道再长一点，长到没有尽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