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仙侣》尹宁之

50、西风吹梦成今古

　　他停留在海滩边，眺望远方，东边是一座大山。
　　清晨的阳光洒满整个天地，万丈金光从天而降照射在大山之巅，犹如一座座金色的宫殿，华丽壮观。
　　没多久阳光将山全部笼罩，整座山又像熠熠生辉的金山。
　　此乃祥瑞之兆。
　　他与渔民们一起观赏着日照金山，有人啧啧称奇，有人赞美着，有人祈祷着。
　　湘鹤帝君在三界游历了五百年年，始终未寻到青黛。
　　三道六界太大，寻一个不知投生于哪个轮回道里的人无异于大海里捞针。
　　有些错过，就是百年，从此千山万水，永不能重逢。
　　她是一团火焰，温暖他的灵魂。
　　在他的心里种下了光明的种子。
　　他曾在她眼里见过世上最璀璨的星辰，和最深沉的大海。
　　从此他踏入迷途，从此与落寞相伴。
　　泽漆上仙的青木岛落在海里，人迹罕至，化作一座巍峨的岛。
　　海岛离双州不过数公里。
　　每次见珠珠秀秀她们，独孤鹿蜀都会顺道拜访泽漆上仙。
　　这海岛除了一些鸟，并无野兽出没。
　　一只黑漆漆的大鸟埋头在沙滩里挖东西。
　　看动作十分熟练，没少干这种事。
　　一个竹篮子放置它的身边，里面躺了十几个浑圆的白色海龟蛋。
　　在阳光下，蛋泛着润泽的光。
　　海风里夹杂着一股咸味，气味与大陆上的味道很是不同。
　　海鸥从天空飞过，蓝天白云，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深山老林比不上这里风轻云淡，视野开阔。
　　院墙用各式各样的沙石、贝壳，垒成，与别处的篱笆墙不同。
　　别具一格。
　　受君子们喜爱的梅兰竹菊这里一样都没有，只有些叫不出名的植物和数量极多的椰树。
　　晶莹的浪花时不时地涌过，如女子步步生莲的裙摆，每次看都有着不一样的美。
　　有几次他脱下鞋，浪花亲吻他的长满老茧的脚，闭上眼，躺在柔软发烫的沙滩上，浑身舒畅，几乎都要睡着。
　　海岛的日子没想到如此惬意。
　　脱离了泥土的束缚，置身海洋，与住在天宫的感觉极为相似，都是远离人间纷扰，而不同的是，天宫悬浮，海岛却是脚踏实地的。
　　“墨鸦，又在偷吃海龟蛋？”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吓得墨鸦一哆嗦，手里的蛋滚回沙坑里，差点把蛋摔碎。
　　“哪里！我现在修仙，不杀生。挖海龟蛋不过是想送给珠珠秀秀她们，这些蛋可有营养了……”
　　每年产那么多海龟蛋，挖一点也没关系。没孵化出来的蛋也算不得是生灵吧。
　　“你家几个养子也爱吃海龟蛋吧？按他们的胃口，可不得把海龟吃绝种了？你不管管他们？”
　　岛上三个凡人孩子，每日吃鱼吃蛋，饭量不小，修为倒是没什么长进。
　　每日墨鸦在海里抓的鱼都不够他们三个吃，要不是古灵每月按时送米送淡水过来，这仨得饿死。
　　修炼十几年，从孩童到七尺有余，吃的鱼应该也有上万条了，现在还是法力低微，也确实对不起被他们吃进肚子里的海龟蛋和海鱼。
　　“帝君说得是，我正发愁呢。这三个小子天赋极佳，可就是……”
　　怎么修炼都没什么用。
　　“你大概没问过他们喜不喜欢修行吧？”独孤鹿蜀笑了笑。
　　“这需要问吗？不是每个有天赋的孩子都应该修炼成仙吗？”墨鸦不解。
　　“你和人界的家长们都容易犯同样一个错。认为你觉得对的对他们而言也对，可是你忘了，你不是他们，他们才最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就像我当初并不像做太子，我父尊非要逼我当，我想当藩王不被皇权干涉，他也不支持一样。我与他的关系一度水火不容，其实也并非一朝一夕。”
　　“被您这么一说我似乎有点印象了，大娃曾说想做捉妖师，二丫说想做天涯剑客，三娃说想入仕为官。之前我当是他们的玩笑话，细细想来，他们不喜欢修行，修行的效果不佳，也是因为我没有真正地理解过他们。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墨鸦起身客气地拱拱手（翅膀），它早已修为人形，可是做人太多规矩，碰到谁都得弯腰，鞠躬，拱手行礼，着实麻烦，于是它压根不喜欢化作人形，只想当一只不用守规矩的鸟。
　　“过奖过奖，不过是因为曾经亲身经历过罢。”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到及笄之年，重新改学其他，不知是不是太晚了。”墨鸦又冒出一个新的难题。
　　捉妖师和剑客还算是同行，武术法术它也有教，而入仕为官至少要寒窗苦读十年。对老三而言，恐怕确实有点晚。
　　“无妨，就算晚一些达成所愿也比一直浪费时间强。”
　　“当初古灵也劝我将三个孩子送去双州，可惜当时我舍不得，万万没想到竟然耽误了这三个孩子。”
　　“那也不一定。孩子太小不懂何为仙，为何修仙。如果哪天他们想明白了，说不定便愿意修仙了。”独孤鹿蜀只能安慰她这个关心则乱的老母亲。
　　其实他当初也不懂修行的意义，也不懂守护众生的意义。只觉得顺势而为总不是坏事。
　　要一个刀客做一个太子已经勉为其难，让他又去做守护三界的战神，确实更难适应。
　　“上仙在屋里，要不要我通报一声？”墨鸦赶紧将挖的沙坑重新推了沙埋上。
　　“不必了，他已经出来了。”
　　门口果然站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墨鸦看了看沙坑，挖了老半天，这一耽误，又得重新挖。
　　竹竿上的咸鱼被狂风吹倒，发出一阵响声，墨鸦叹口气只能先放弃挖岛又去捡咸鱼。
　　等它回来收拾蛋，坑里的蛋和竹篮里的蛋都变成小海龟爬向了海洋。
　　许久未拜访这里的老朋友见到泽漆上仙，随即变了脸，刀尖指向对方。
　　“是你提议让我吃下忘情丹的吧？从此我的记忆缺了一段，而你们却称之为受重伤的后遗症。”
　　“你还是知道了。”
　　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盖顶，狂风怒号，波涛汹涌，浪花撞击着海岛，似乎要将它吞噬。
　　墨鸦心知湘鹤帝君心中愤恨，于是躲进屋里，暗中观战，他们俩从前喜欢切磋武艺，看今天这架势，肯定不是切磋那么简单，搞不好还是你死我活。
　　墨鸦发信号给古灵，希望他能及时来劝架。
　　仙人间的爱恨情仇愁死这几只鸟，也是太悲催了。
　　“没错，你的相思之疾已经深入骨髓，虽不会要了你的命却也严重影响着你的状态。当年仙魔之战一触即发。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出岔子。既然已为天界战神，就该为天界负责。”
　　“可是你们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我不喜欢被人操控！”他怒吼，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露。
　　“没人打得过你，你也打不死，无人能承担你拒绝的后果。若从此天界与你因此事心生嫌隙，恐怕会后患无穷。你如今已千岁，在天宫经历宦海沉浮，怎会不知其中利害？与其浊酒也浇不淡相思苦，忘却她或许是一件好事。”
　　“忘了她？说得容易。你可曾忘记过木蓝仙子？或者说你想借机会挤走我这个敌情，你也喜欢青黛吧？”
　　泽漆上仙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波澜。
　　答案显而易见，泽漆上仙确实对青黛仙子心动过，只是一直藏在心里，外人都不曾察觉。
　　“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你每次看她都带着不一样的情绪。可是，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卑鄙，以公谋私。”
　　利用权力之便让情敌忘记心上人，居心叵测。
　　“我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想珍惜你这个朋友，她不在了，我想替她照顾你……忘情丹不是我给你吃的，当然，我也是帮凶。你若想算账，我也认了。”
　　“我不会和你动手，愤怒之时做的决定都不是明智的。”
　　嘴里这么说，实际上才不是。
　　他近日抓了几个冥界细作，原本只是抓到审问就行，结果他把人打得半死不活的，差点闹出人命，断了线索。
　　天宫以为他杀气太重，戾气难控，严厉告诫他要掌握分寸，还给他放了几个月的长假。
　　“你告诉我，如何找到青黛？我想你也没有放弃找她吧？”
　　“哼，你想跟我交换信息？”
　　一句话已经暴露泽漆上仙肯定已经见过青黛的转世了，而且还发生过什么。
　　“你这是补偿我，才不是帮我！”湘鹤帝君掀了桌子。
　　“天宫给你赐婚，你说退婚就退婚，我看事情并不简单吧？若你仅仅只是因为想起初恋就将情投意合的冥界公主忘抛弃，我还真不信。”
　　“我没告诉你，我穿越时空又一次遇见青黛，才恢复了与青黛的记忆。但我肯定的是，即使忘记了她，也不影响我再一次喜欢上她。我十分确定要找到她是出于内心的喜欢，并不是出于愧疚，也不算是出于对过去的怀念，只因她就是她，没有人能代替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某一天我突然疑惑了。我忘不掉的是她危难之时对她的相思，她失意窘迫之时对她的相知，她喜乐安康时与她的相伴。珍贵的是她，而更珍贵的是和她的记忆。我们初相遇时，她是仙子，我是仙君。再遇见她时，她已经不是原本的她，我时常在想，我在乎的到底是现在的她，还是曾经的青黛？你若遇见她，你会怎么想呢？”
　　“不管她是什么样，她都是青黛。她只是忘记了曾经的事。她一直都是她，只是你变了，我也变了。时间已经给了我答案。若我真的爱另一个人，不会拖延着不肯成亲，我想，我是在等待着真正爱的人。”
　　墨鸦不解，刚刚激烈打斗的前兆竟然是这样平静的座谈会。
　　害得它白担心一场。
　　“你的腿要流血了？”泽漆上仙拿出药箱。
　　“无妨，是古灵咬的。”
　　“它还挺记仇。”
　　一千多年来古灵经常来青木岛，除了发呆就是修行，它似乎一夜长大，想变得强大以后保护身边重要的人。
　　独孤鹿蜀何尝不是第二个古灵，想保护重要的人必须忍受修炼的寂寞和痛苦，承受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
　　墙上挂着一副字画，那是古灵最钟爱的书法。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九霄常常背诵这篇文章，古灵也跟着学会了。为了写好这篇文章，古灵努力向九霄学习书法。”
　　天雷之劫让九霄云外和古灵几次差点成烧鸡烤羊，他们还是挺过来了。修仙哪有那么容易呢。
　　“这一世，青黛转世在一片神域，只有上古神兽才会出没的地方。我想古灵应该会率先找到她。
　　独孤鹿蜀想到热衷咬他的古灵打了个激灵。
　　“看来你最大的麻烦不是找人，是解决拦路虎吧？”泽漆上仙揶揄地笑着。
　　天空再一次放晴，海面上又恢复风平浪静。而湘鹤帝君的心里却已惊涛骇浪，他露出久违的微笑。
　　“不打紧，它若还没消气，让它多咬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