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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周落雨站在离柜台三步远的地方,全身紧绷,看着柜台里的候景验证那三张银票。

      过程意外的顺利,候景只眯着眼将那银票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便收下了。

      “行吧,正好三百两。”他动了动腮帮子,冷笑:“这么一来,以后每个月可都见不着了。”

      周落雨后退一步:“借据呢?借据还给我。”

      候景走出来:“钱都还清了,还怕我做什么?不过,你那儿来的这么多钱?”

      周落雨不想跟他纠缠,冷静的伸出手:“借据。”

      候景坐到案前:“我们放贷的也有规矩,还银票要等去钱庄提出银子才能把借据还给你。我只能先给你写个收条。”他拿笔要写下两张,冲周落雨道:“过来按个手印吧。”

      周落雨警惕得看着他:“你收钱,为什么要我按手印?”

      “说你没见过世面呢,银票交易都是这样,这钱既不是偷的,你紧张什么?”

      他说着自己蘸了印泥,在纸上按了指印:“不按也行,签个名字。”他将笔递给周落雨:“不是会写字吗,写吧,明日再来一趟,我就把借据给你。”

      周落雨接过笔,纸上写着:今收周落雨宝丰钱庄银票三百两整。

      她将笔扔到候景面前:“我不会写的,你故意刁难我,这钱我不还了,把银票给我。”

      候景眯了眯眼,却没有发作:“到手的银子我岂有不要的,行吧,算你狠,明日来拿借据吧,午时来,迟一点就别怪我不给了。”

      周落雨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出了门。

      她并马上没有离开,她太了解候景了,他的态度不对,她仔细回忆刚刚从进门起的每个细节。

      候景起先很诧异,而后和个小幺儿一道看那银票,小幺似乎念了句:“宝丰钱庄……”

      候景看了他一眼,那小幺儿便不做声了。他的态度就是那时候起了变化,似乎不再有意为难她,甚至称得上配合。

      周落雨靠在侯家生药铺的后墙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这是她第一次接触银票,又太急着还钱,而忘了去确认八年前的银票是否能从钱庄提出银子。

      她过分的焦灼,并不只因急着还钱,也怕自己犹豫,她看得出霍瑄信了她,他是个好人,骗他的滋味不大好受。

      候景的声音从后窗传出来:“那臭丫头到底是落在我手里了,宝丰钱庄几年前就关了门,那没见识的东西,豆腐巷那腌臜地方长大的,估计连钱庄都没去过,不知哪儿偷来的几张废纸就想打发我,老子这就去衙门告她用过期银票行骗,再加上个偷盗的罪名,够她去牢里的了,再把利钱滚上几番,她这辈子就算是完了。我倒要看看她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样子。”

      两个小幺儿跟着笑:“还是大哥有办法,看这回还有谁能保得了她。”

      周落雨牙齿将嘴唇咬得生疼,握住腰上的一把生铁匕首,一瞬间想冲进去。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她已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冲动不计后果的孩子了。

      铺子后面是个院子,用简易的木栅栏围起来,一堆堆药材正晒在里头。

      旁边是贩私盐的张家后院,张老板喜欢马,院里四五匹毛色纯正的名种马正悠闲的甩着尾巴。

      屋内候景和他的小幺们还在调笑,周落雨几步上前将隔开两院的木栅栏推倒,躬身跑进马厩,用匕首割断几匹马的缰绳,拿起马鞭将马往药材堆里赶。

      健硕的马匹扬起前蹄,将药材踏得稀烂,有的则张大嘴巴一口口将那还未晒干的草药全吃进肚子里。

      一个站着的小幺儿从后窗瞧见了院里的一片混乱,大叫起来,候景咆哮着冲到后院,大骂:“姓张的,你给老子滚出来,

      张家也不是好惹得,毕竟不是亡命徒,谁敢贩私盐。见马被打了,冲出来就和候景打起来。

      见两帮人打得不可开交,周落雨绕到前头,潜进药铺里,一顿翻找,在柜台里找到那三张银票,往衣服里一塞,快步离开了神木街。

      一路飞奔回豆腐巷,她将婆婆唤醒,背到背上,清瘦的身形如被压弯的一根细竹,单弱又掘强,步履摇晃的走出屋子,边安慰她:“婆婆别怕,我们暂时换个地方,过两日再回来。”

      周婆婆怎会不知发生了什么,这几年因还不出她那赌徒儿子欠下的钱,候家折磨他们简直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周落雨跟着她不知遭了多少罪。她曾赶她走过,可第二日她又回来了,祖孙两个抱着哭了一场,明白彼此都是对方的相依为命。

      周落雨从个叉口穿到了神木街上,吉吉居已快要打烊。

      沈先生在喂他那一面墙的鸽子,见了她先是一惊,又朝周婆婆微微躬身:“您近来好啊,有日子没见了,身上可大愈了?”

      周婆婆慈善的笑中带着清苦。

      周落雨最不喜沈舟婆婆妈妈,这些客套对一个哑巴而言真够虚头巴脑了,她直接开口:“我又惹了候景,要把婆婆在你这儿放几日。”

      候景一旦发现银票不见了,定不会放过她们。

      沈舟面露难色,正待开口,周落雨直视他:“四年前我砍了他一刀,便没想活,你非要救我,既救了就管到底。你知道,我不会让你白帮的。”

      沈舟看着她冷幽幽的眼睛,想起四年前那个浑身是血小孩,仿若被逼至角落的幼兽,因恨意与绝望而暴发的力量,让他至今印象深刻。

      他有点无奈:“好吧,不过最多十日,多了我也顾不过来。”

      周落雨替婆婆把散乱的头发整理好,又将手里的薄被褥裹在她身上,留下二十文钱才匆匆往侯府去了。

      霍瑄已在南平府内被关了五日。

      因他本就住在衙门后头的公宅里,被卫所的人带回来后,也便关在了这里。

      两个衙役推门进来:“霍大人,知府大人叫带您去厅上问话。”

      霍瑄将手记合上,从案前站起身,随二人去了公署前厅。一干人已等在厅上,远望清一色绸缎织锦官服,缎光闪闪。

      只他一人穿竹布,跨过门槛的时候,伸出手撩起青衫的下摆,很有些行云流水的风雅,不像来受审,倒像来做客。

      厅上竖对门摆两排桌椅,左面坐巡按御史赵鸿光,知府刘文昌,右面坐同知陈孔熙,以及那日在广聚轩将他抓回来的南平卫指挥使宋孟辉。

      霍瑄跟各位大人见过礼,在当中放置的一把太师椅上坐下,沉静得等着他们发问。

      同知陈孔熙开了口,“七月九日你和麻贵在广聚轩见面,所为何事?”

      霍瑄答:“他是冯绍被杀一案的尸证,我因查案找他了解过情况,当日他来府衙找我,说有新的线索提供,我便跟他去了广聚轩。”

      陈孔熙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他离开时给了你一本字帖,你不否认吧?”

      “他是中途离开的,我不在场,不能确定字帖是给我的还是落下的,所以我并没有拿。”

      “落下?”陈孔熙冷笑:“霍大人不知道那帖子里夹得是什么?”

      “不知。”霍瑄坦然道:“请大人明说。”

      “里头是三百两银票。”他故意顿了顿:“麻贵已经招认了,你通过他向冯绍案的被告孙文渊一家索贿,若不给钱,便将案卷上的误杀改为斗杀,重新抓捕孙文渊。你们在广聚轩见面,就是为了分钱,结果却因分赃不均起了争执,不欢而散。”他抬眼看着霍瑄,语气不善:“那三百两银票,现在哪里?”

      霍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沉默片刻:“麻贵是这么说的?他人呢?我要和他当面对峙。”

      陈孔熙看一眼宋孟辉,对方一招手,麻贵如只被开水烫过的鸡,被两个穿甲的卫兵架上来,灰着脸,跪倒在地,见了霍瑄更是全身发抖,嗑着头不断重复:“各位老爷饶命,小的都是被逼的,小的钱也不要了,只求各位大人绕命……”

      对峙根本无法进行,霍瑄意识到自己已陷入在圈套中,再于此处纠缠毫无意义。

      他抬眼仍是静淡:“我只有两点可说。一抓贼抓脏,陈大人既一直派人跟着我,可有搜到银票?二我没有拿这三百两银子的必要。”

      他靠在椅背上,下巴微抬,只这一个动作便显出常居上位的威压。
      霍家二公子,即便不受宠了,也还是霍家的人,为区区三百两确没必要如此费神。

      厅上忽而安静,显然他的话足够有说服力。

      陈孔熙脸色难看起来:“霍瑄,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炫耀你霍家有钱吗?你霍家再尊贵也是皇上给的,如此目中无人,谁给你的胆量?”

      霍瑄只是冷淡:“陈大人为何只听我后面这句,还是你经了谁的授意,本就打算借此把霍家牵扯进来。”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刘知府赶紧出声打圆场:“二位都少说一句,都是同僚,不必如此针锋相对。”

      他看一眼身旁的巡按御史赵鸿光,此人正稳坐钓鱼台,目不斜视。他只好又开口:“二位大人各执一词,依我看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弄清那三百两银票的去向,再做分辨。”

      “那得问他。”陈孔熙指着霍瑄:“当日广聚轩内和他一道吃饭的那女人到底藏哪儿去了,银票定然在她身上。”

      刘知府吃了一惊:“女人?”

      宋孟辉道“是,当日我的人在广聚轩内,确实看见麻贵走后,霍大人和个黑衣女人在一起吃饭。”。

      刘知府看向霍瑄,心中本已朝他倾斜的天平,又摇摆不定了:“霍大人,确有此事?”

      霍瑄:“是。”

      “这女人是什么人?”

      霍瑄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刘知府纳闷:“那你为何会同她一道吃饭?”

      霍瑄垂下眼:“她…帮过我。”

      “帮过你?”陈孔熙冷笑:“是你和她串通好了吧,她带着银票跑路,你留下来引开我们,等风声过了她再来找你。还是这钱你本就是为她弄的。”

      刘知府肃然看着霍瑄:“是你把字帖给她的?”

      “不是。”

      “那你是不是和她认识?”

      “字帖是不是被她拿了?”

      霍瑄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说不出话。

      陈孔熙得意起来:“那女人看样子便很有一套,霍大人只怕着了她的道吧。”

      霍瑄只觉得他嘴脸恶心,却见他住了嘴,所有人都朝他身后望去。

      一道黑色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霍瑄望着她,心内紧绷的弦终于松了片刻,却又再次紧绷起来。

      陈孔熙叫起来:“就是她,广聚轩拿走银票的人就是她,快来人,把她抓起来。”

      众人瞬间明白了她的身份,厅上几个衙役就要上前。

      巡按御史赵鸿光却抬手按了按:“她没跑,抓什么。”

      周落雨不紧不慢走到厅上,眼神扫过霍瑄,停在身着各色官袍的几位大人身上。

      她问:“你们这里谁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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