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与打柴人》坤坤芹

6、夜袭

　　卿云坐在院子里，看着赵景川在菜圃里忙碌。
　　菜圃连着外面的篱笆，赵景川从棚子下面找出来一把锄头，脱了鞋走进了菜圃内，看着坑坑洼洼的菜地再次叹了口气。
　　两桶水，地里自然积起了水坑，要是再不处理，这些菜恐怕就要淹死了。
　　认命地拿起锄头挖开篱笆，再挖出一条沟，让地里的积水能够流出去，又顺便改了个道，等积水流出去再填补完空隙后，天已经快黑了。
　　赵景川让卿云回房里等着，自己去做饭。
　　两人在房内吃完晚饭后，赵景川又给卿云提来一桶热水和药，卿云擦了身子和药后，赵景川进来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饶是卿云再镇定自若，此时也不免感到一些不好意思起来。
　　赵景川对她实在是太过贴心和照顾，也进退有度，让她很难不产生一些想法。
　　赵景川又端进来一碗药，卿云喝下后，赵景川把空碗洗了，就进屋打开柜子，熟练地铺地铺。
　　“你的伤快好了吧？”
　　赵景川一边抚平被褥的褶皱，一边问道。卿云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身影，回了个“嗯”。
　　刚才她换药的时候看了一下，基本上都已经长出了新生的嫩肉。
　　赵景川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就继续手上的动作，淡淡地说道:“你要是想走了，随时跟我说，我送你下山。”
　　卿云心中有些烦闷，看着赵景川的背影不说话。
　　赵景川铺完后起身，准备把灯灭了，一转身就见卿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磨了磨，赵景川走到桌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吹灭烛火，而是在桌边坐下。
　　隔着摇曳的火光，赵景川看着卿云轻声问道:“怎么了？”
　　卿云抬头看着烛影摇晃，在赵景川的脸上跳跃，无端的将他的眼神映得温柔了几分。心中不免更加郁郁，还夹杂些不知名的委屈，卿云问道:“你很想我走吗？”
　　赵景川垂下眼，指腹间用力按了按，回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直在说送我走啊？”
　　语气中满是不解和委屈。赵景川顿了顿，抬眼看向了卿云。
　　发泄似的说完这一句话后，看着赵景川看过来的眼神，卿云陡然心中一沉，冷静下来，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合适，卿云抿了抿唇说道:“抱歉，刚才太激动了。”
　　卿云闪躲着赵景川灼人的目光，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赵景川没说话。卿云面对着墙侧躺着，心里忐忑不安。
　　“呼。”
　　灯灭了，而后就是脚步声和布料摩擦的声音。卿云听着，鼻头一阵发酸。
　　也是，不过短短数日的交集，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卿云努力按捺下心中猛然翻涌的情绪。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一人平稳自如，一人心乱如麻。
　　“你不想走？”
　　赵景川突然开口，卿云一愣，并没有回话。赵景川也不在意，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他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因。
　　“你一看就不是普通女子，身上应当有着家族的使命，可是你却不想离开这儿，为什么？”
　　卿云当然知道为什么，赵景川的话明里暗里都是试探，表面上是在问原由，其实是在挖掘背后的深意。
　　卿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的震颤，冷静反问道:“那你呢，你不觉得你对我有些太好了吗？”
　　“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赵景川目光一凝，开始回忆起这段时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发现自己似乎......是对卿云太过关切了些。
　　这......
　　卿云转过身平躺着，愣愣地看着屋顶。两人都没再说话，兀自想着心事。
　　不远处有细碎的响动，卿云以为是赵景川翻身，便没多想，继续睁着眼出神。可是声音越来越近，轻微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前，窗外月光照进屋内，卿云往旁边一瞥，一个黑影扑了过来。
　　“呜呜......”
　　一只手捂住了卿云的嘴，卿云双眼微睁，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蹬开被子，双腿胡乱地踢着，双手拉着困住自己的手臂，卿云想叫出声，却被捂得严严实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周身也被控制了起来。。
　　“嘘！是我。”
　　男子没想到卿云的反应会那么大，连忙用气音在卿云耳边说。卿云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才停了挣扎，心里漫上一阵又一阵的后怕，眼角不自觉地就红了。
　　见卿云安分了，赵景川凑近小声地说:“一会儿别出声，好好待着。”
　　卿云点了点头。赵景川放开了捂着卿云的手，卿云也很听话地没有出声，她能感觉到男子紧绷的肌肉，显然是处于防备状态。
　　赵景川将卿云腾空抱了起来，卿云自然没有料到，连忙攀住赵景川的颈脖，嘴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吸气声。
　　赵景川放轻了脚步，稳稳地抱着卿云往柜子走去。身下的手打开柜门，赵景川将卿云放了进去，蹲下身嘱咐道:“一会儿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声，等着我回来。”
　　赵景川用的气声说话，因此两人靠得极近，气息交缠，卿云明显感觉到男子的认真与戒备，卿云小声地回了个“嗯”后，赵景川起身，将柜门关上了。
　　柜子只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是给卿云透气的，卿云扒着柜子里往外看，只能看到一团小小的黑影。
　　赵景川径直开了门，站立于门口处，扫视了一圈无比熟悉的小院，锐利的目光在几个地方停顿了一下。
　　心中觉得好笑，嘴角就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再次抬眼间，赵景川周身的气质浑然一变。
　　反手关上门，赵景川不紧不慢地走到院子中央，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从容不迫，一身的布衣硬是被他穿出了王袍的感觉。月光洒在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整个人看着高贵又危险。
　　哪里还有平时朴素本分的样子。
　　指腹交叉，赵景川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来了。
　　刀剑破空之声。
　　赵景川回身后退，避过自身后屋顶飞身而下的攻击。暗处的人也不再隐藏，提刀飞扑而上，赵景川灵活转身，迅速靠近一名刺客，以手为刃劈向刺客脖颈。
　　那名刺客浑身一震，双手脱力，手中宽刀随之落下，赵景川弯腰一探，稳稳接过，反身往后一劈。
　　刺客连忙以刀挡在身前，但被这刀风所击，只能连连后退。
　　赵景川飘然落地，看着小心翼翼围成一圈的刺客，不耐地说:“一起上吧。”
　　若是一个一个的来，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浪费时间。
　　一名刺客率先动作。
　　双刀闪出凛冽的锋芒，镜明的刀身在月光下映射闪过银白的光，刀身朝着赵景川舞来，赵景川足尖点地，向后退去，躲过这一击。
　　身后的人跟着袭来，刀刀相碰拉出刺耳的锋鸣，赵景川手腕翻转，准确无误地挡下所有的攻击，又在刺客没反应过来时乘胜追击，主动进攻。
　　银光在黑衣人之间流转，一人被赵景川狠狠地踢在胸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向后倒去，身后人连忙接住他。
　　看着赵景川泰然自若地站在不远处，刺客们一咬牙，当机立断撤退。看着黑衣人远去，赵景川并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刺客们消失无踪影，赵景川低头看了看血染的刀，淡淡地说:“问出来后，不必留活口。”
　　身后风动。
　　赵景川看到了身上衣服沾到的鲜血，鼻间全是浓重的血腥味，而且刚才出了汗，黏糊糊的不舒服。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水缸，赵景川把刀一扔，朝着灶房走去，边走边解开腰带，将脱下来的衣服放到了桌子上，伸手拿过一个盆，舀了大半盆水，直直地往身上泼。

　　打斗声停了，此时一片寂静。卿云心中发慌，一直安慰着自己赵景川当过边军，练过武，应当不会有事。但是越想越焦急，此时门外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哐当”，似乎是刀剑落地之声，卿云心中一紧，想也没想地冲了出去。

　　到了门口才猛然停住，卿云抓着门框，看着院中的血迹，心神惧颤。
　　一旁传来水声，卿云微微定神，朝一边看去。
　　男子光裸着上身，背对着她，抬手间露出了分明的背肌，还有横亘在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似乎是听见了动静，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盆，缓缓转身。

　　眼中尚有戾气，是刚才的搏杀中所留，淡淡地撇过来之时，卿云不由得紧绷。

　　赵景川皮肤白，又刚泼了水，未着寸缕的上半身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随着他慢慢转身，卿云看到了他脸上沾染的血迹，胸口和腹上的伤疤，还有......终于露出全貌的肩膀上黑色的蟠龙。
　　黑色的蟠龙。
　　之前赵景川背对着她时，右臂抬放间只隐隐约约看到个大概的轮廓，卿云当时就有所怀疑。如今得见全貌，果真就如同卿云所料一般。
　　卿云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有些失声地说:“你是西南军？”
　　赵景川原本还有些疑惑卿云为何会突然出来，如今听到卿云的质问，眼神瞬间阴沉。
　　这刺青不是谁都能认出来的。
　　卿云抓在门框上的手开始发白，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稳住了自己不失态。卿云浑身微微颤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呼吸急促:“你竟然，竟然是，西南长川军。”
　　说到后面像是有些不能接受，卿云苦笑两声，皱着眉转身就往屋里走。只是没走两步，就被后面大步而来地男子抓住了手腕，男子用力一拉，卿云被迫转身，和男子挨得极近。
　　“你在怕我？”
　　以往的平静从容早已不在，卿云第一次见赵景川情绪如此外露，带着质问和怒火，赵景川追问:“你为什么怕我？”
　　男子的眼神阴沉地可怕，脸上还带着血迹，丝毫没有以前温柔纵容的样子，卿云心里感到委屈，再加上手腕被捏的生疼，眼中之前就积攒的泪水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放，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