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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险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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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山海经有云:南山有玄豹,雾雨七日而不下食者,何也?欲以泽其毛而成文章也,故藏而远害。
但是妫玺却在这承德围场,在此时此刻,在朱承逸的身后,看见了这只遍体通黑的玄豹。
而殿下捕杀了那只小豹,就说明母豹必然在附近。
妫玺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将这后半句话隐匿在了唇边。
她与那只玄豹四目相对,片刻也不敢移开。
朱承逸察觉身后的不对劲,刚要转过身去,妫玺突然轻声说道:“不要动!”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异常的惶惑。
“殿下,你千万不要动。”
朱承逸一动也不动的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清浅起来。
妫玺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玄豹。
它身长四尺,遍体通黑,四爪尖锐,腹部有许多空心斑块,蓝绿色的瞳孔在静谧的丛林中泛着幽幽的冷光,正与妫玺无声的对视。
突然玄豹动了动了短耳,似乎在倾听着什么,紧接着黑色的鼻翼轻微动了动,仿佛嗅到了什么气息。
瞬间它的眸色由蓝绿变成了墨绿,锐利的看着朱承逸。
玄豹不轻易伤人,除非感受到了危险,或者是,它的孩子被人伤害。
妫玺面色大变,她大声喊道:“快跑!”
话音未落,玄豹就弓起了脊背,亮出了尖爪,咆哮着向朱承逸所在的方向扑了过来。
朱承逸迅速跃起,抓着妫玺的手就快速的向前跑去。
但是玄豹的瞬间发力,如一道闪电一般射了出来,即使朱承逸与妫玺拼尽全力的朝前跑去,还是被它轻易追赶上。
朱承逸看着快到眼边的玄豹,突然抱住了身旁的妫玺,将自己的背部暴露在玄豹的攻击范围之内,以身为盾,将她护的严严实实。
就在玄豹的利爪离朱承逸还有一厘之遥之时,它突然哀嚎一声,摔倒在地。
“殿下!”赶来的护卫一箭射在了它的背上,其余四人迅速将玄豹围在中间。
“殿下快走!这里交给我们!”
朱承逸看了他们一眼,带着妫玺迅速的朝前跑去。
这一箭并未射中玄豹的要害,却将它彻底激怒。
它的眸色由墨绿变为了暗红色,脊背上的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就如一张拉满的弓。
危险而又致命。
玄豹突然张开血盆之口,爆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怒吼。
这声嘶吼将人们骨头里最后一丝搏斗之意都榨的干干净净,余下的只有一眼望不尽的幽暗与恐惧。
朱承逸与妫久慌不择路的拼命朝前跑着,不知道自己所去的是何方,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他们彻底在这片树林里迷了路。
妫玺只觉得手脚冰凉,她与朱承逸的大氅早在慌乱逃跑间,不知遗落何处。
妫玺凌乱的发丝湿腻腻的贴在额间——山间虽然十分的寒冷,但是她身上全是粘腻的冷汗,一阵凉风袭来,更觉刺骨寒凉。
妫玺虽然尽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逃跑上,但身后传来的那阵猛兽的嘶吼,还是震的她身上起了一层密密的疙瘩,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哀嚎声也让她头皮发麻。
突然,妫玺脚下一滑,整个人像右侧方倒去,朱承逸赶紧拽着她的手往怀中一拉,两个人都有些重心不稳,最后双双摔到在地。
妫玺的胳膊蹭到了地面坚硬的岩石上,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
朱承逸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妫玺咬了咬发白的嘴唇,无声的说着:“我没事。”
突然,一滴雨水滴在了她的鼻子上,妫玺心中一沉。
紧接着,两滴,三滴…….,盘踞在云头许久的雨水,终于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一丝绝望的恐惧在两人心中蔓延。
这场雨,会将两人的足迹彻底冲刷干净,也就是说,想要搜救他们二人,也会因为这场雨而变得更加困难。
现在是仲冬,天气本就十分寒冷,再加上这场雨,就算是没有那只玄豹,他们能不能撑到救援都尚未可知。
周围突然又开始变得异常的安静,就连远处的哀嚎声也再也听不见。
妫玺与朱承逸无声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彼此眼中都读到了浓厚的担忧。
朱承逸带来的十几个侍卫只怕都已凶多吉少。
他们心里都非常清楚,如果在日落之前还没有人找到他们,他们能活着走出这片树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突然,一阵细微的脆响传了过来,妫玺伸手抓紧了朱承逸的衣袖,朱承逸左手扶上了腰间的软刀。
申时还未到,天色就暗了大半,仿若有一层灰蒙蒙的雾霭将承德圍场笼罩其中。
杜辞年正带领一队人马在元献帝住所附近加强警戒与巡逻,他看着越压越低的云层,心中一阵烦躁,他深吸了一口气,却差点被空气中的水气呛到。
他紧锁着眉头,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承德圍场树林的所在——他方才在湿漉的空气中好像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这让他十分的焦躁与不安。
“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要是因为谁的马虎大意出了什么岔子,直接军法处置!”
“是!”
突然,一滴雨水低落在了杜辞年紧紧蹙着的眉峰上,冰的他一个激灵。
紧接着,雨水越下越密,悉数落在了杜辞年的铠衣银甲上。
湿凉的雨珠从盔甲的缝隙里钻了进去,打湿了他的中衣,凉凉的贴在身上。
“将军!将军!”
一阵疾呼传了过来,杜辞年眯着眼睛朝来人看去。
是朱承逸的贴身侍卫。
“将军!”
“你不在六殿下跟前好好的侍奉着,跑我这来做什么!”
“将军!”来人一头跪了下去,身体如筛糠一般抖着。
“请将军救救我家殿下!”
杜辞年心中大惊:“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家殿下今日一早就带着南昭的九公主去圍场内狩猎,因怕公主觉得不自在,所以只带了十几个侍卫一同前去,可是……”
“可是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杜辞年接着说道。
那侍卫点了点头:“外头突然下起了这样大的雨,按理说,殿下也应该带着南昭九公主回来了,可是眼下都已到申时,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卑职担心……”
他的担心也正是杜辞年的担心之处。
圍场所在树林处并没有可以遮蔽的地方,再加上今日围猎朱承逸还带了妫玺去,所以他应该会在乌云压顶之时就提前回到宿营的地方。
但是,这雨越下越大,那侍卫左等右等都不见朱承逸一行的踪迹,只怕是他们在树林之处遭逢了什么变故。
“请大人派人去圍场之内营救我家殿下!”
“你也不必过于忧心,六殿下颖悟绝伦,机敏过人,说不定是被这场雨绊着了,此刻正在林中的什么洞穴里避雨!”
虽然他的语气颇为镇定,但额前细密的汗珠却暴露出了他内心极具的不安。
杜辞年也不知道这番说辞到底是在安慰朱承逸的侍卫,还是慰问他自己。
“众将士听令!”
“是!”
“你们现在随我入圍场树林,寻找六殿下!”
众将士将手中的梭枪齐齐杵地,发出一阵整齐的“咚”声。
“是!”
杜辞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细密的雨水已从天而降,而云霄之中却依然暗淡阴沉,直看的人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天空中突然传来了几声鸦叫,更为这层萧索增添了几分苍然。
一丝不详的预感在众人心头萦绕,又慢慢放大。
“你去向陛下禀告此事,请皇上增派援手。”
杜辞年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将此事上禀元献帝。
只希望六殿下一定要安好,也但愿他现在的担忧全部都是多余。
“是!”
“大人!”时来有些慌张的跑进了苏煜的屋舍,连门都没顾得上敲,就一把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苏煜正坐在案前看折子,皱着眉看着有些惊慌的时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朱承逸今日辰时就去了圍场树林中冬狩,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苏煜看着时来被雨打湿衣袍:“他没带侍卫吗?”
“只带了十几个贴身护卫。”
苏煜微微皱了皱眉:“看来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左右就是狗咬狗,我们只需隔山观虎斗。”
说罢又抬手拿起手边的茶盏,送到唇边饮了一口。
这只茶盏还是他在御史台用的那一只,每次出远门时他都会带在身边,身旁的茶案上惯例会摆着一只茶壶,两个杯盏。
但是,他从来只用一只,另一只也不准旁的人用。
纤长的手指捏着素白的茶盏,杯盏上的釉色泛着淡淡的油光,一只青彩的蝴蝶仿佛要震着翅膀从苏煜指尖飞了出来,他用指腹无意识的婆娑着瓷胎,细腻滑润。
“大人。”时来的声音中透出了淡淡的哀意。
苏煜忍不住抬首看着他。
“大人,九公主一早也跟着六殿下去了圍场树林,到现在也不知所踪。”
一抹素白自苏煜的指尖滑落,触地的脆响让两人都吓了一跳。
苏煜有些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片。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白居易)
仿佛有一只巨手正来回抓捏着他的肺,苏煜不得不张嘴大口的呼吸着,却仍然觉得透不过气来。
墨色的眼眸锐利的盯着时来:“找!除了朱玧那儿的守卫,把其他所有的禁军全部都给我召集起来,去圍场树林!”
“哪怕把山头给我翻转过来,也要把人找回来!”
说话间他已从案几旁绕了出来,疾速的朝外走去。
“大...”时来刚出声准备叫住他,苏煜却转身不见了踪影。
时来苦笑地看着屋内的斗篷与披风,点足施展轻功,全力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