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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弹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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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苏煜侧脸看了看在他背上熟睡的妫玺:“还请殿下移步到官衙之内,下官要先将若兮姑娘送回她的院子。”
朱晟凯一脸善解人意:“好说。”
赵言良将朱晟凯迎去了会客厅,苏煜则将妫玺送回她的小院子。
阿瑟看着将妫玺背回来的苏煜,却并未吃惊,而是帮他推开了她的屋门,由苏煜轻柔地将她放在了床上。
苏煜又帮她脱了鞋履,掖了掖被角,方才离去。
“五殿下久等了……”苏煜朝他抱拳。
“方才殿下说有事要拜托下官,不知是何事?”
“是想请苏御史帮本宫一个忙……”
“本宫思前想后,我大殷庙堂之内,除了苏御史,再没有旁人能帮我了。”
“殿下请说。”
朱晟凯起身朝他行了一礼:“请苏大人,务必要答应。”
时来戌时就将马车驾到了御史台门外,苏煜穿着一身绯色官服走了出来。
在跨上马车的时候,时来担忧道:“大人真要帮朱晟凯这个忙?”
苏煜看了一眼东方既白的苍穹,淡声道:“入宫吧。”
苏煜到了宣德门,瞧见又是顾方池在城门当值。
“顾领军大人真是以夜继日,夙夜在公。”
顾方池嘿嘿一笑:“我在这看大门看得都快闲出蛋了,托苏大人福,才能偶尔活动活动筋骨。”
“那日之事,还未登门致谢,倒是子屹怠慢了。”
“来的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带几坛最烈的烧刀子,尚京的马尿都跟水似的,能淡出个鸟来!”
苏煜笑道:“你还是老样子!”
顾方池握拳抵了一下他的肩膀:“苏军师也是,整日里还端着个秀才的架子,又酸又臭!”
两人相视一笑。
苏煜在来尚京的之前,曾被叶望舒丢到漠北军里待过一段时间。
那时他年方十四,在一群茹毛饮血的大老粗里,显得格外的矮小瘦弱。
他们都看不起他,觉得他就是一个只会之乎者也的酸秀才。
直到有一次西戎偷袭了大殷北部的城郡大同,漠北王宋知舟派了一支先遣轻骑前去驰援,为后方大军的救援争取时间。
他们去了三队人,共有一百五十人左右,最后活下来的,不过五人。
苏煜与顾方池就在其中。
面对西戎的三万大军,这支轻骑用血与肉为救援大军争取到了五天的时间,也为大同全郡的百姓争得了一线生机。
烧粮草、火牛阵、抛巨石……只要是能退敌的法子,他们统统都试过。
苏煜在这一百五十人当中就像是一个大脑中枢,他不仅杀敌时英勇拼搏,更是摆阵布兵的智慧囊,战友们对他的称呼从戏谑的苏秀才到敬重的苏军师,他不过用了短短五天的时间。
而也就是这短短的五天时间,让出生入死的同僚从此阴阳相隔。
苏煜与顾方池也从彼此的笑容中读出了一丝凄凉的苍茫,他们不单单是为自己活着,更是为那一百四十五个兄弟活着。
如果连他们都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那些人了。
所以,苏煜与顾方池在这危机四伏的朝野中,小心翼翼地相互扶持着。
“苏大人,顾领军。”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他们转身看见了缓缓走来的杜辞珩。
“苏大人今日气色不错,想来是这两天干成了一件大事,人逢喜事精神爽。”
苏煜一笑:“我瞧着杜大人却有些面色发黄,相亲宴虽好,吃多了也伤身啊。”
杜辞珩一脸愁苦:“苏大人要是方便,下次我吃上半日,你吃下半日可好?”
苏煜眼前浮现出一张郁郁的小脸:“苏某家教甚严。”
杜辞珩:????
他又不死心道:“那请苏大人吃上半日,我吃下半日也不是不行……”
苏煜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杜辞珩:……
今日明正殿的前列少了罗文晋与阮书云,虽说只少了两人,但殿内却少了许多的廷争面折。
只听到杨致远一人高谈雄辩。
元献帝坐在高处对他的见解与主张未置一言。
而是突然问道:“苏御史对沙州修建水坝一事怎么看?”
苏煜合袖一礼,答道:“下官以为,沙州地势平坦,而且河流多为内流河,江河湖泊可谓是有头无尾。虽然沙洲在五六月是雨水频发季,但是雨水入湖大都会在汇海之前就渗入地下或因高温而减少,并不会真正为沙洲一带带来水患,因此在此地修建水坝,委实有些劳民伤财。”
元献帝点了点头,才对杨致远说道:“苏御史说的正是朕所想的,关于在沙洲修建水坝一事,无需再提。”
众人皆低头应是。
“苏御史,关于罗文晋与阮书云贪墨伤人案,进展如何了?”
“回禀陛下,罗文晋与阮书云二人对犯罪事实均供认不讳,皆已签字画押,现已递交大理寺复审。”
大理寺卿宋知墨赶紧接话:“臣已接到了案宗,这两日就会复核完毕,罗阮二人将会不日行刑。”
元献帝点了点头:“你是罗文晋的学生,此事交予你,也确实是难为你了。”
宋知墨有些慌张的跪倒在地:“微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罗文晋虽然是微臣的老师,但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微臣也觉惶恐之极。未能及时察觉他的累累罪行,及时的加以劝诫,也是微臣的失职之处。微臣近日只觉计过自讼,寝食难安,只盼皇上能责罚微臣,以减轻微臣的负疚之感。”
元献帝缓声道:“罗文晋虽然可恶,但罪不及他的学生。你的忠心朕又怎么会不明白,平身吧。”
宋知墨又连磕了几个头:“谢陛下!”这才爬起身。
“苏御史近日单忧极瘁,甚是辛劳。阮书云又被罢了官,御史台不可一日无首,朕感念苏御史为我大殷宵衣旰食,殚精竭虑,特升为御史台御史中丞。王善!”
“是,陛下。”
“左佥御史苏煜,上前听旨!”
苏煜走到明正殿中央,跪拜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佥御史苏煜,宽博谨慎,敦厚行义,才望高雅,持正不阿,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今特擢升为御史台御史中丞,继续秉节持重,泥而不滓,赤心报国,树群臣之楷模,为百官之典范,钦此!”
“微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煜跪地接旨,却久久未起身。
“苏中丞,平身吧。”
苏煜却丝毫未动,又俯身叩首:“微臣有一事要禀。”
“何事?”
“微臣欲弹劾陛下之第五子,朱晟凯。”
此言一出,朝堂之内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元献帝眸中冷光乍现:“苏中丞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臣说,臣欲弹劾陛下之第五子,朱晟凯。”苏煜又重复了一遍。
元献帝隐忍的怒意已从座首一寸寸弥漫至整个明正殿
苏煜维持着跪姿,丝毫未动。
“陛下之第五子朱晟凯,霸道横行,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恃强凌弱,与罗文晋之子罗云墨,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欺男霸女,骄奢淫逸,为祸百端。尚京之内,市井之中,百姓之间,皆谈之变色,肤粟股栗,避其如洪水猛兽,人怨神怒,苦不堪言。”
闻言,元献帝一张脸气的煞白,眼神之中迸出的利剑,更是恨不得将苏煜千刀万剐。
杜辞珩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苏煜,他虽然跪在那里,却不卑不亢,不骄不诌,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风华与气度,让人惊叹与折服。
苏煜神色坦然地继续说道:“尤其贞元十五年,国子监监生顾亦白横死在自己的斋舍之中,也系朱晟凯与罗云墨所为!先玷污侮辱其妹,再对声讨公道之人痛下杀手,手段之残忍,用心之恶毒,令人发指!”
“苏煜,你可知,今日在这殿堂之内,你若是枉口诳舌,危言耸听的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元献帝已经怒到了极点,苏煜在朝堂之上,将朱晟凯的诸多丑事公诸于众,这不是正言直谏、大动公贯,而是用大殷的律法在抽他的脸!
苏煜竟如此大胆,将皇室的威严至于何处!
“臣知今日之言,惊世震俗,有违纲常。但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遑论朱晟凯!”
“朕看你今日,就是想连朕这个天子一并同罪!”
元献帝话音未落,明正殿内的大臣们跪了一地:“请皇上息怒!”
宋知墨突然指着苏煜问道:“苏中丞状告五皇子,有何凭据?再说那监生横死案已过去四年,当时送到大理寺复核时,的确是顾亦白带刀寻衅滋事在先,然后反被罗云墨刺死于白刃之下,本就是正当防卫之下的误伤!”
“苏中丞今日却将这件封尘的旧案重提,红口白牙的说是五殿下所为,究竟是何居心!”
苏煜平静的看着宋知墨:“旧案重提的怎么会是下官呢?宋寺卿不应该比我更清楚么?”
宋知墨脸一白,前一阵他确实在罗文晋授意之下,重核了监生横死案。
可,可这本是奔着问罪苏煜去的,没想到现在竟然将五皇子给拉下水来。
豆大的汗珠从宋知墨的额上滚落下来,他咬着牙,在心里将罗文晋从头到脚骂了个透。
面对宋知墨的沉默,苏煜也不在意,继续说道:“顾亦白枉死,本就疑点重重。四年前匆匆定案,未免过于草率!”
宋知墨有些不服气:“监生横死案,凶器,供词与证词皆十分清楚,何来匆匆与草率之说?”
“那敢问宋寺卿,当年仵作验尸时,提到顾亦白尸首上有几处刀伤,均在何处?”
这桩案子,因前一阵要重核,所以宋知墨刚刚翻过案宗,是以记得十分清楚:“是三处,均在腹部。”
“那罗云墨的供词上又说了是几处,均在何处?”
“也是三处,均在腹部!”
“那尸首上的伤口系什么凶器所致?”
“自然是顾亦白带去的那把短刃!”
“可是下官昨日令人开了顾亦白的棺木时,却发现了第四道刀伤,也是致命的穿透伤,直贯肋骨,分明是长剑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