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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激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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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大人,有一名女子在御史台外求见。”
“带进来吧。”
时来替苏煜拿来长衫,帮他穿戴妥当后,才又轻扶着他到了前厅。
一名带着帷帽青衣女子,早已坐在厅前等候。
苏煜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来回的走动让他费去了不少气力,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泛着青气。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剧痛,时来赶紧奉茶,苏煜喝了一口,将喉间的咳意勉强压力下去,这才看向眼前的女子。
青衣女子见他到来,恭敬的站起了身,摘下了帷帽。
他并不认识她。
“姑娘来到御史台找我,所为何事?”
青衣女子有些忌惮的看了一眼时来,欲言又止。
苏煜又道:“但说无妨。”
青衣女子这才开口说道:“归晚死了。”
闻言,苏煜手中的盖碗从指尖滑落,触地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他愣愣的看着满地的碎瓷片,眼中浮出一抹浓烈的伤痛。
这个深秋,依然是深庭过雨百花尽,什么也没能留住。
“怎么死的?”
“自戕。”
“你又是谁?”
“民女忍冬,原是清音堂的艺妓。”
“清音堂?”又是清音堂。
“清音堂真正的主人就是归晚。”
苏煜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而堂里的姑娘都同归晚一样,有着不共戴天的宿仇!”
“折海棠明面上是恩客们附庸风雅的角逐,实际上却是归晚在权臣贵胄府中安插细作的幌子。”
“而清音堂姑娘们身上因为都背着血海深仇,所以都盼着能去仇人家中枕戈剚刃!”
“就像民女去的就是杀我父兄的刽子手罗文晋府中。”
“罗文晋就因我父亲在一笔水路运费上,没有听他吩咐少记录货品数量,就被他构陷玩忽职守,中饱私囊。父亲兄弟皆被处以斩首之刑,而家中女眷全部被充了官奴。”
“是归晚将我从侍奉的官家手中买了下来。”
苏沫在消失的四年里,竟然做了如此筹谋。
“归晚前几日曾找过我,嘱咐我如果她遭遇不测,苏大人就是今后我要接洽联络之人,让我把罗文晋的罪证全部交予大人,还说你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
苏煜冷笑:“呵!我与罗文晋也有笔帐要好好算算!”
随之有问道:“罗文晋最近是不是遗失了什么东西?”
他死咬着他不放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是一本账本儿。”
忍冬未多解释,苏煜却了然于胸。
水路漕运的过路费,竟是做了两个账本儿么!
看来罗文晋这只掉在米缸里的老鼠,定是偷吃了个肚儿滚圆!
这笔贪墨银两一定不在少数,不然他怎会费尽心思下如此狠招,连妫玺也算计进来?
思及此处,苏煜眼神愈发凌厉:“账本现在何处?”
“民女偷了账本之后就藏了起来,今日来的匆忙并未带在身边,等寻着机会再送来给大人。”
苏煜点头:“你回罗府也要处处小心,罗文晋绝非善类,要是被他察觉此事是你所为,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多谢大人提醒,民女明白。”
“忍冬出来时间不宜过久,只能先行告退!”
苏煜起身恭敬的朝她行了一礼:“谢谢姑娘。”
“大人不必多礼。”
忍冬将帷帽系好,没有再作停留,快步转身离去。
“阮书云已经到了御史台。”时来低声向苏煜汇报。
比他想象的还要心急啊……
他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进门就是客,怎好让人空手而归?”
“子屹可在房中?”阮书云轻敲着门扉,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动静。
一阵轻咳传来,紧接着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可是阮大人?快快请进。”
阮书云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果然看到了躺在床上,用手肘半支着身子的苏煜。
他一脸关切的问道:“子屹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竟如此憔悴?”
苏煜朝他抱拳一礼:“请大人恕下官不能下榻行礼,下官前几日偶感风寒,连续服了几贴药却未见好转……”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轻咳……
阮书云赶紧上前扶住了苏煜,掌心传来一阵灼热。
看来真是伤的不轻。
“子屹免礼,既是身体不适,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苏煜平缓了一下胸间的不适:“多谢大人关心。”
“御史台在你的打理之下秩序井然,同僚们更是合胆同心,倒是我这个御史大夫做了个不闻不问的唱戏哩官,要是说到谢的话,理应是我谢你才是。”
“大人言重了,咳……咳咳……”
“此次我奉陛下旨意彻查罗云墨被刺一案,有很多事情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圣上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限……
“而且罗仆射那边追的又紧……”
苏煜虚弱一笑:“大人说的,下官都明白。”
“子屹惯是办这些案子的,知道有很多事情都是按老规矩办事,由不得离弦走板儿。”
“是。”
“你且安心养好身子,罗云墨这事儿我也清楚,跟你没有任何干系,等案子查明白了,皇上那头肯定还是要重用你的……”
“毕竟御史台要是交到了旁人的手中,就算圣上肯,我也觉着不放心呐……”
苏煜连连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下官恭送大人。”苏煜作势又要起身,被阮书云轻按了回去。
他转身欲走,却又好像想起什么事情,回头问道:“南昭九公主是住在咱们御史台的吧?”
这就绕回正题了?
苏煜在心中冷笑一声,点了点头问道:“大人找九公主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我既然来了御史台,不去向公主问个安,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苏煜又挣扎着要起身,阮书云以为他要同他一起去看望公主,遂连连摆手。
“我自己去瞧瞧就好,你就歇着吧。”
苏煜急道:“公主这两日也身体欠安,大人现下去的话,怕会打扰公主歇息。”
阮书云眉头一皱:“皇上让你负责九公主的安危,你就得看顾她的一切生活起居,怎么把人给照看病了?”
苏煜愧道:“微臣履职不力,有负圣上嘱托。”
“不必多言,九公主一旦有个好歹,牵连甚广。我先去看看公主的病况,再谈后事。”
说罢撩袍就走。
“大人……”
阮书云却好似没听见一般,急切地朝外走去。
刚走到门外却被时来给拦了下来。
“阮大人,好久不见。”
阮书云心中打了个突。
“你拦住本官的去路,是何道理?”
“公主身体抱恙,现下不便探望。”
“公主身体到底如何,也要本官亲自探望后才能做定论!”
时来忍不住笑道:“大人又不是大夫,如何定论?”
“再说,万一被大人探望后,公主的病情突然加重了,我们家大人又该如何向圣上交代?”
“放肆!本官要去探望生病中的公主,本就是合情合理之事,你不仅在这百般阻挠,而且还信口雌黄!本官究竟是不能去,还是去不得?”
时来用小指刮了刮眼窝,痞笑道:“不管是不能去,还是去不得,反正在我这就是不让去!”
阮书云气得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转身望向苏煜:“苏大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官以为,公主既然身体不适,大人还是不去的好,免得过了病气。”
阮书云冷笑一声:“苏大人这般阻挠,到底是害怕本官会在九公主那发现什么?”
“那大人以为会发现什么?”
“谁知道是不是九公主病重,你苏煜故意隐瞒不报!”
“公主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下官报与不报又什么区别?”苏煜突然反问。
阮书云眼珠一转:“公主难道?”
“请大人不要东猜西揣,不管你怎么问,下官都只有一个回答,那就是公主无事!”
阮书云还要说什么,苏煜却懒得与他纠缠:“时来!”
时来右手一抬:“大人,请吧。”
阮书云气得甩袖而去。
他跟着时来朝外走去,却发现越走越不对劲。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说着就停下了脚步。
时来冷笑一声:“大人跟着我走就是了!”
“大人,已将阮书云关入廨书房。”
苏煜颔首:“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时来双手奉上。
“时辰差不多了,你且动身吧!”
“是!”
“阮书云还没从御史台出来?”
“小人在御史台门前守了两个时辰了,都没见着阮大人。”
罗文晋皱着眉头在房中来回踱步。
他与阮书云商定,先由阮书云去御史台探个虚实,看看那九公主是不是真的死透了,然后再由他去圣上面前参苏煜一本。
可是阮书云都进去两个时辰,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罗大人,九公主若真是死了,苏煜必定会心孤意怯,所以我此次前去探听虚实,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是以,我要是进御史台两个时辰还未出来,大人就直接进宫面圣,状告苏煜扣押朝廷官员,阻挠查情办案,有碍司法公正!”
阮书云临行前的交代真可谓是算无遗策!
“你们可看仔细了?!”
“小人看得非常仔细,那御史台连只苍蝇都没飞出来过!”
罗文晋眸色一凝,对左右说道:“替我更衣!我要进宫面圣!”
“传皇上口谕,苏煜接旨!”秘书郎快马加鞭到了御史台,人还未下马,就在官衙前大声叫道。
苏煜跪拜:“臣苏煜接旨!”
“御史台左佥御史苏煜,即刻进宫面圣,不得违误!”
“臣遵旨!”
苏煜起身上马,一路飞奔,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宣德门。
顾方池看着扬尘而来的苏煜,眯起了眼睛。
“刚刚罗文晋急急忙忙跑了进去,是不是赶着告你状来了?”
“惭愧,我一个小小的左佥御史,也值得仆射大人如此挂心。”
“那罗云墨就是个坏到根的阿物儿!人要真是你杀的,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可惜,这个英雄还真不是苏某,而这样的不世之功,我自然也不敢冒领。”
顾方池嚼着叼在嘴边的野草,咧嘴一笑:“还能开玩笑,看来你已想好后招?”
苏煜也笑道:“苏某哪里还有什么后招,有的只是直言苦谏的忠心赤胆罢了。”
“呵!等你出来后,一起去喝酒!”
“一定。”
苏煜刚迈进勤政殿,就被元献帝扔过来的一方歙砚砸停在了门边。
苏煜立刻撩袍下跪:“微臣苏煜,见过陛下。”
他伏地身姿,许久也不见元献帝发话,只能一动不动的跪着。
“皇上!请皇上赶紧派人去御史台营救阮尚书啊!苏煜狼子野心,怙恶悖义,为了排除异己,躲避罪责,竟不惜作出扣押朝廷命官,阻挠查情办案之举,实在是胆大妄为,人神共愤!请皇上一定要应机立断,以儆效尤!”
元献帝问道:“苏煜,你可有什么要说?”
“臣,无话可说!”苏煜维持着伏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元献帝怒道:“好!好!朕对你如此器重,还逢人就对你极口项斯,没想到,竟养出了一匹白眼狼!”
“皇上,苏煜既已认罪,理应伏法受诛!还请皇上决断如流,不要再给他狡辩的机会!”
苏煜挺直了脊背,皱眉道:“罗大人是不是对下官所说的话,有什么误会?下官的意思是对于大人的诬陷之言,下官无话可说!”
罗文晋伸出右手指着苏煜:“铁证如山,岂容你失口抵赖!”
“敢问罗仆射,何来的铁证?”
“那你说,阮书云是不是去了御史台两个时辰还未出来?”
苏煜点头:“我进宫面圣之时,阮尚书的确还在御史台。”
罗文晋冷笑一声:“那你还不承认,是你将他扣押在官衙?”
“下官不知要承认什么,至于罗大人所说的扣押,下官更是疑惑不解。阮尚书本就兼着御史台御史大夫一职,最近更是奉皇上之命彻查令郎被刺一案,所以,下官敢问罗仆射,阮大人在御史台待了两个时辰,有何不妥之处?”
罗仆射一时语塞:“这……”
“下官还要一个疑问,阮大人进御史台两个时辰未归,罗仆射又是如何知晓?”
“难不成罗大在御史台布了眼线,观察着下官的一举一动?”
罗文晋支支吾吾,满头是汗……
突然,掌事太监邓涟迈进勤政殿:“皇上,阮尚书在殿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