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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迷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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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为了我自己,能不再夜夜受这蚀骨与剐心的疼痛。”
“为了我自己,日后与亦白泉下相见的时候,能够对他说,你的沫沫从来没有辜负过你!”
她被压抑了太久了,恨意已被燃到了极致。
为了复仇,日日陪在一个她不爱的人身边。
每一次亲吻,每一次触摸,都让她觉得几欲作呕的恶心与烦腻。
多少次她多想就这样去了,就这样去找顾亦白。
可是仇人还没有手刃,她怎么能死?
是满满的恨支撑她到现在,她要用她的双手,亲手撕碎每一个伤害顾亦白的人。
至死方休!
“罗云墨是你杀的?”
“是不是便宜他了?”她眼露癫狂之色:“我应该将他剥皮削肉,挫骨扬灰!”
“而不是让他这么痛快的就死了!”
“可是不行啊,罗文晋的鹰爪来的太快了。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杀掉他的机会,我又怎么能放弃?”
“但是游戏才刚刚开始啊,比起幕后那个人,一个罗云墨又何足挂齿?”
苏煜有些惊讶:“幕后?”
归晚轻声一笑:“你看,你是天下人的苏煜,我却只是顾亦白一个人的苏沫。”
“子屹哥哥胸怀天下,心有乾坤。关心的自然是济世匡时,国计民生。”
面对她的嘲讽,苏煜听而不闻。
“你说的幕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凭一个区区罗云墨就能将国子监监生的一条命这么轻易的抹了过去?你别忘了,这里是皇城脚下,而国子监里都是天子门生!”
“罗文晋就是再势倾朝野,明公巨卿,他也只是个倚草附木的沐猴罢了。”
“这天下到底是朱家的天下,就算官家毫不知情,而他身边的绿豆蝇,也都会挣着抢着替那真正的元凶毫无痕迹的抹去这桩罪过。明镜高悬,公正不阿,那不过是天家掩耳盗铃,掩目捕雀的愚民把戏罢了!”
罗云墨四年前竟也做了别人的替罪羊?
是啊,他早该想到,顾亦白的死,结案的之时本就疑点重重,漏洞百出。
而像罗云墨这样的众矢之的,不就是最好的活靶子么?
可是能让罗文晋之子作出这样的牺牲,这个人会是谁?
应该说,到底是哪一位皇子?
忽然,妫玺的一句话闪现在苏煜的脑间。
“你们中原人不就喜欢欲盖弥彰,越没有的,不但越要让人觉得他有,还要让别人觉得他很厉害。”
原来是他!
苏煜有些震惊的看着归晚。
她凄然一笑:“子屹哥哥果然七窍玲珑。”
五皇子朱晟凯在六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之后虽然人是救回来了,但是因为用了许多药,最终还是伤了身子,留下了后遗症。
这个后遗症就是不举,不能行房事。
也就是说,他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
但他却有个特殊的癖好,就是收集美人。
各行各业,各氏各族,只要是他看上的,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
“宴秋就是死于这个畜牲之手!”
“呵,人人都道罗文晋管教不好自己的儿子,他朱玧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生养出这样的怪物!专以糟蹋、作贱别人取乐!”
“那些女孩子,小的才不过十一岁啊,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归晚有些痛苦的用手捂着脸,宽袖之下的小臂,竟然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苏煜看着她,久久不能言语。
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归晚看着臂膀上新伤旧痕,又惨淡一笑:“是不是很丑?”
“我身上还有更丑的地方……”
她抬起头,看着浩瀚的苍穹,轻呵了一口气:“我一边盼着能与亦白相聚,一边又害怕着这一天的到来。现在这样丑陋不堪,龌龊肮脏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见他!”
“为什么?”苏煜捏着拳,每个字几乎是从紧咬地牙缝里蹦出来:“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想过去找你,可是你又能怎么办呢?那个人不是别人,是这大殷的五皇子啊!”
“而你我这些卑微如草芥之流,又如何能与之对抗?”
“害死亦白的人我从来没有打算放过!哪怕是十年、二十年,我也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苏煜缓缓说道。
“所以,沫沫,你先离开他,后面的事情交给我。”
“回不去了……”一行清泪终于从她眼中滑落:“苏煜,再也回不去了。”
“从我决定复仇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头,而且我也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突然目光炯炯的看着苏煜:“子屹哥哥,你要答应我,万一……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一定要帮亦白报仇!”
“也一定要将朱晟凯的罪行昭然于天下!”
“不要再让那些无辜的女孩子,受到这个畜牲的摧残!”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离开朱晟凯!”
“子屹哥哥,想要真正的摧朽拉枯,我就必须要待在他的身边。”
“我需要更多的证据,你也需要一个人同你里应外合。”
“我历经千辛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想在这个时候放弃。”
苏煜觉得自己的喉头好像被堵入了一团湿棉花,让他无法呼吸,却又无能为力。
“我该回去了。”归晚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多说无益。
“照顾好自己。”苏煜有些艰难的说道。
归晚一笑:“子屹哥哥,你也是。”
苏煜回到御史台的时候已是亥时。
他从长街远远地望去,御史台旁的獬豸在月夜下泛着森然的冷光。
苏煜心中一阵怆然。
四年了,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努力,没想到四年后,一切还是在原点。
顾亦白的死的时候,苏煜做了一切当时可以做的事情,却没能为他讨来一个公道。
“蜉蝣如何撼动大树?”
四年前,师傅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
蜉蝣如何撼动大树?他不明白,即使是寒窗苦读十余载,他仍然不明白。
“世人皆以为蜉蝣是这个世上最微不足道的,甚至不经意之间,都能踩死数十甚至上百只,可又有多少人会在意,蚂蚁也能吞象?”
“子屹,你现在是一只蜉蝣,而同你一样的蜉蝣却远比这庙堂之内的猛兽要多的多。成功没有一蹴而就,公道也是,你要做的是隐忍与蛰伏。你要坚信,当一棵腐朽的大树上爬满了啃噬的蝼蚁时,它也一定会被蚕食与蛀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凭着一腔孤勇,去做出无谓的牺牲。”
“这个世上只有成与败,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没有绝对的公与道。你要想去改变它,就先要从改变你自己开始。”
之后他就不再闹了,因为他想改变这该死的,令人窒息的世道。
于是,他先从改变自己开始。
可是苏煜现在开始质疑,他凭着努力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蓦然发现,改变的竟然还是只有他自己。
别的,依然什么都没有变。
他还是像四年前一样,对顾亦白的冤死束手无策。
多么的讽刺。
“苏煜!”突然有人叫他。
他这才看见了,獬豸旁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应该说是少女。
妫玺兴奋地朝他挥着手:“苏煜,你怎么才回来!”
她的眼神清亮,笑容明朗。
让人总忍不住想要亲近。
苏煜突然想起来,他对她承诺过,会守护她。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不是在这里倒下,也不能在这里倒下。
妫玺见他不说话,就一蹦一跳地向他跑了过去。
跑到他跟前的时候,还有些气喘吁吁,苏煜甚至能看到她鼻尖冒出的汗珠。
她嘟着嘴,微皱眉轻声抱怨道:“我那么大声的叫你,你听不见么?”
“总不会是因为我刚刚先溜了出去,你就不高兴了?”
“公主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先进去?”
“自然是在这里等你。”
她又嘟起嘴:“我们一起出的门,当然也要一起回来。”
苏宇心中一动,口中却揶揄道:“公主刚刚溜走的时候,可不像你现下说的这么仗义。”
妫玺脸一红:“我这不是想先溜回来搬个救兵?”
苏煜故意左右张望了一下,明知故问道:“那请问公主的救兵呢?”
“我出门后,又一想,搬救兵去窑子救堂堂御史台左佥御史,委实太丢苏大人的面儿了!”
“还真是多谢公主如此为下官着想呢。”
妫玺嘿嘿一笑,试探道:“苏大人在清音堂没被人刁难吧?”
“旁人倒没有,只是被自己人摆了一道,你说这是可气还是可笑?”
妫玺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可笑可笑……”
苏煜睨了她一眼,她立马改口道:“可气可气……”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哭丧着脸道:“真是又可气又可笑。”
就算是嘴皮子上也不能叫人讨了便宜去,就各打五十大板吧。
苏煜看着她苦恼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自己人啊……
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妫玺同他一边走,一边说着自己是如何跑出清音堂的。
“有人那手已经伸到我鼻子底下了,我赶紧收住脚,将身子矮了下去……”
“大人!”妫玺正手舞足蹈着,被一声疾呼打断。
苏煜也循声望去,见到了站在御史台门前的郑言良。
他看着苏煜又忧心忡忡的喊了一声:“大人……”
赵言良一向行事十分稳重,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他不会巴巴的跑到门前来守他。
“发生了何事?”
“大人,方才阮大人来御史台,将时来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