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寻西梦》青焰野记

113、113｜金蝉脱壳

　　我们原本是一无所知的人类。
　　后来我们开始思考，又逐渐纠结于思想，唯有脑海中的思想，其他的一概不在乎。
　　在失去了与现实接触的敏感性后，我们身上沾满了泥泞却不曾发觉。
　　我们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越沉重了，对方的脸也看不清了，却辨认不出导致我们之间隔阂的那层灰蒙蒙的东西是什么。
　　对的，我们渐渐的不认识那些现实里的东西了。
　　那泥泞是什么……
　　到最后人类是什么？
　　我们在探索自己的思维中迷失了自己。
　　然后搞不清幻想与现实。
　　脱离了自身得存在态，我们最终陷入不可逆转的疯狂，与势不可挡的毁灭进程中。
　　我们有点可怜。
　　我们……？
　　我已经开始自称为人类了。
　　能够自怜自艾，这种表现就很有人性。
　　原来所谓的原点世界，并不是外在的什么人或者事。
　　而在于我自己。
　　这个简单的道理，我却死了一遍又一遍才能领悟得到。
　　没办法，我就像一面镜子，照遍所有见过的人，所以我身上有许多人的影子。
　　那尹北又到底是谁呢？
　　我还是免不了思考这个问题，而当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
　　泥泞渐渐也爬满了我的身体。
　　就好像漂浮的空壳变成的实心的。
　　那是心脏的跳动！
　　原来，我在这个时候才真正生长出了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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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席卷而来的是痛苦，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和以往感觉到的痛苦不同，这是一种深入内心的暗痛。
　　带着酸味的疼痛……
　　会跟随着心脏的跳动起伏，产生阵痛。
　　然后就是寒冷。
　　刺骨的寒冷……
　　旧准则彻底愤怒了，那些被尹北救下来的人被反噬，完全沦为了红色四瓣花的养料，他们的肉身被吸收，那些花随即附着在岩壁上，试图生根发芽，但最后还是枯萎。
　　看来这里是个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空间，旧准则与新准则都无法行驶自己的意志。
　　像是世界的空心处。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尹北在想着些什么，是不是也和我想着同样的事情。
　　他身上的红色触手正在消退，有的甚至直接脱落。
　　“这是你要来的地方吗？”他问，左手恢复成了刚被截断的样子，血止不住的在流。
　　“我先给你包扎……”
　　他看着我，不去管受伤的手臂，接着问道：“你身上不亮了……”
　　“什么？”
　　“你好像更具体了……”
　　说完，他的手伸向我的左胸，那里是我刚长出心脏的地方。
　　“你不疼吗？”我问。
　　他摇头。
　　“在这里我感受到了别的什么，我说不出来……”
　　可是我越来越痛了，我快要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给他包扎好了。
　　“你一定不能死，而且要听高士仁的话。”
　　“为什么？”
　　这是这次回溯中他第一次问我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见到我。”
　　我站在湖面中央，加速了死亡的时间。
　　这次没有旧准则的消融，也没有新准则的割裂，有的只是轻悄悄的消散。
　　在这个仿佛世界空心的地方，让我慢慢的消失在这个时空当中……
　　当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狭小的空间，对面站着个人，微弱的电子光照在他的脸上，我一下就认出了他是高士仁。
　　高士仁的一双凤眼永远温柔如水，此时却显得异常疲惫。
　　“你终于死了。”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早就料到这一点了？”我问，但是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对方点头，说道：“还好来的及，赶在这个时间点造出了这个装置。”
　　“你知道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的人类会陷入绝境？”
　　“这不难想到。”高士仁揉了揉眉心，疲惫的轻喘了口气。“壁画里记录了很多，原本我也只是猜测，但心里总有预感，所以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没想到……一切真如我所想，你是两位代言人的其中之一。”
　　“那你知道另外一个是谁吗？”
　　高士仁似乎心中也对此早有答案，但是看得出来他有些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代言人之间会有强烈的吸引力……就像那两股力量一样，彼此激烈对抗，但相依相生。所以，据我的观察……另一个应该就是尹北。”
　　“你猜的没错。”
　　“我感觉……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高士仁说。
　　我没说话。
　　“我的确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做过很多次尝试，但神奇的是，在预感这方面我好像真的有些天赋。或者，人类本身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只不过一切都被我们自己合理化了。”高士仁看着我，我觉得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我问。
　　“……你有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其实毫无意义，为人类抗争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因为我们这样做完全没办法根除隐患，长远点看，就只是延长了苟活的时间而已……”
　　关于这一点，我早就在“成权”那里了解到了，高士仁主张顺其自然，对于两方势力都不干涉。
　　“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但是我有一个请求，请你必须坚持。”
　　“你说。”
　　“请务必保证尹北的安全，只有他活着，你的理论才有实现的可能。”
　　“那是必然，在我的理论里，他不能单独死去，只不过，你现在介于意识与实物之间，已经造成了两股力量的不平衡，关于这个……我倒是不清楚该怎么办？”
　　原来我自己现在正处于意识与实体之间的状态，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和黑影的状态是一样的。
　　“原来的那个黑影呢？”我问。
　　高士仁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知道，从你来开始，就再也捕捉不到他的信号了。”
　　“难道是我驱逐了他，占据了他在这个世界的位置？”
　　“我不知道。”高士仁只是摇头，但是补充道：“但是我觉得他还没有消失，如果消失，他的信号会直接显示消失，而不会是失联的状态，你放心，我会继续找的。现在更关键的不是这个，而是平衡的问题。”
　　“我生长出了属于自己的心脏，但是在实体消散后，并不知道心脏会遗落在何处，只要找到它再想办法和尹北的心脏融合，一切就能够解决了。”
　　这个办法是我在想到另外一个链接点的时候想到的。
　　完成这个，原点世界的广播才能顺利播放。
　　“这两股力量……是可以融合的吗？”高士仁仿佛抓住了重点。
　　我的好像大脑一震，反应过来时间在普通人身上的作用，可能正是这句话导致了今后在原点世界融合后的“成权”告诉我的那些融合观点。
　　他们不像我，是逃不出时间的禁锢的。
　　“理论上可以……但，我不确定。”
　　“明白了。”高士仁没多说什么，冲我点了下头。
　　“还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一下。”
　　我问什么事。
　　“神明族创造不出一个完整的人类，有了实体就无法拥有意识，你的实体消失了，但是仍然能够被找到意识体。”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实体并非源体所造，只是我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呢？在旧准则的作用下，为了让一切合理化，旧的原主被无差别驱逐这种事也是可能会发生的。”
　　“……或许吧，但，我从来都没觉得你是个被造出来的傀儡，和你相处越多，越觉得你是个完整的人。”高士仁笑道，继续说：“然而Temple却从来不愿意了解其他人，他们恐怕是害怕这种人与人的链接，这种链接一旦建立起来，他们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吃人了。”
　　“所以这是他们恐惧的，也是他们的弱点。”这一瞬间，我想起了那个被签子扎满身体的云月昆，或许她的理念就是利用这一点努力建立起与Temple的链接，然而，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但是，我还有一个计划。”高士仁突然动起身体，由于光线昏暗，我一直都没注意到他整个人都连接着数根电线，而电线的末端是在我这里。
　　“什么意思？”
　　“我试过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也是从你身上得到的灵感，既然作为逃窜者处于这个世界中，那就不应该受到任何的监视，金蝉脱壳真是个古老的智慧。”
　　“金蝉脱壳？难道，那个黑影？”
　　“这个我没骗你，他确实还活着，只不过我现在找不到他了，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像他一样。你不要有任何的负担，请借用我的身躯帮助我完成最后的任务，哪怕一切都是无意义的，但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我也想让我的家人平安的度过属于他们的一生。谢谢你。”
　　说完，我的大脑就像被人从四面八方撕扯，又像用搬砖狠狠拍了我的脑门，再然后，我就成为了“高士仁”。
　　而真正的高士仁，已经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