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启之秋》霜玄子

15、第 15 章

　　此时此刻，校长办公室。
　　校长正对一个年轻人满脸笑容地说着什么：“议长大人，您今天怎么有空来访我们一个偏远小城的学校？”
　　那是一个气质平和、长着大众脸的年轻人，他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脸上有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为他平添了几分书卷气息。他的样貌平平无奇，普通到让人难以记住。从人群中就能随随便便地找出几百个与他样貌相似的人来，仿佛看一眼就会把他的长相忘得一干二净。
　　就连他脸上的那副黑色边框眼镜也没什么特色，显得平凡无比。
　　比起这个，他身上有一种更为引人注目的气质，平和而不失威严，像是天生的领袖，值得众人追随。
　　议长淡淡地一笑道：“我此番前来，另有要事在身，你恐怕还没有资格过问。”
　　校长不由略感惶恐，他心中清楚，眼前这位可是来自上国议会的议长，曾多次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演讲，□□无人不知。
　　而上国议会可是□□最高的立法机关，与神州城主府、至高法院共同执掌□□。
　　现在这位来自神州城的大人物突然来到自己的学校，甚至不曾造访当地的江北城主府。身为江北七中的校长，不由略感担忧。莫非学校和那些事扯上了关系……
　　校长对一些事只是有所耳闻，不敢多言、不敢深究。
　　校长诚惶诚恐地说道：“议长大人的事我自然不敢过问。不知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的吗？”
　　议长说道：“我最近追查一件事来到这里，还需要在此地待几天，我不想自己的身份闹得人尽皆知。你便给我提供一个合理的身份吧，另外不要上报此地城主府。”
　　校长试探着说道：“那我对外声称，您是来自神州城的一位教师，特地来此支教几天。这样行吗？”
　　议长沉思道：“也好。另外，今天恰好是新生入学吧？你安排时间把全校的学生召集起来，我便以来自神州城支教老师的身份对学生们勉励一番。”
　　这种对学生们也有好处的事校长自然不会拒绝。
　　……
　　很快，广播里传来通知：“请各位同学们来操场集合。最近我校有一位来自神州城的支教老师陆平先生，将现场给大家带来一场精彩的演讲，希望各位同学们抓住这个珍贵的机会好好学习……”
　　墨一皱眉：“神州城的人怎么会来这里？陆平先生？当前上国议会的议长似乎就叫这个名字吧？”
　　开什么玩笑？议长百忙之中抽空来偏远小城市当老师支教？
　　墨宁可相信是自己犯了精神病出现幻觉。
　　他抬起头，只见高台上演讲的那个人长相平平无奇，与电视中气质不凡的议长毫无联系。
　　“应该是刚好同名同姓吧。”墨猜测道。
　　白声音莫测道：“如果我说这个人真的是议长呢？”
　　墨惊讶地说：“怎么可能？议长那样气质出众的人，和眼前这个样貌平凡的老师有什么联系吗？除了他们都是来自神州城以外……”
　　白悠悠地问：“那为什么长相平凡的人就不能气质出众了？你真的还能回忆起电视中议长的容貌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墨发现在自己的回忆中，议长在电视中演讲时，只是让人注意到他那引人注目的气质，有上位者的威严，也有长者对晚辈的平和亲切。
　　他的面貌却永远模糊不清，让人下意识地忽略。
　　“莫非议长也是异能者？而且他的能力居然可以隔着电视影响所有人的记忆与认知？”墨悚然一惊。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如此？不是吗？只是你现在才发现而已……”
　　“白？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就不能和我一次性说完吗？”
　　“哦。”白说道，然后就沉默了。
　　墨：“……”
　　看来是不打算说了。
　　墨想起那夜第三人格消失前所言，白没有说实话。
　　白不信他。
　　这种被全心全意信任的人怀疑的感觉……
　　墨沉默良久才道：“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也应该与我无关，我一点也不好奇，真的……”
　　神州城、上国议会、异能者……这些对他来说都太遥远了。
　　他只是一个有点精神分裂但是问题不大的普通人罢了。
　　“不是我不想说实话。而是因为我的记忆与认知曾在幻境中被异能篡改过，脱离幻境后我的记忆才开始慢慢清晰起来。”就在墨以为白不会回应时，白突然开口说道。
　　白冷淡地道：“这就是普通人的悲哀吧。”
　　异能者可以肆意妄为，在大多数人没有察觉的时候就篡改对方的记忆与认知。
　　而普通人却身不由己，甚至连异能者的能力都反抗不了。
　　墨想起陆平议长近年来居高不下的选民支持率，不由不寒而栗。
　　“等等，预知幻境不是会被灵能干扰吗?你前世怎么会出现议长?甚至被异能者篡改记忆?”
　　“异能者并非不可预测。只有当灵能足够强大的时候才会干扰到预知，也就是说大部分情况预知幻境都会是准确的。”
　　“洛尘这个人我看不透，不过李某是否会是异能者还有待商榷，很可能是他穿越而来的时候身上具有强烈的灵能波动干扰预知，自己本身不具备异能。”
　　“我自身关于异能者的记忆被部分模糊了，甚至有一部分记忆被篡改，只有看到熟悉的场景时才会想起来一点。”
　　“这也是小三先前说我没有说实话的原因，很多时候我们说谎而不自知，因为连自己的记忆与认知也不可信。”
　　“那你现在都想起了什么？”
　　“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你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异能者的数量也比你想象中的多。”
　　白补充道：“另外，离高一七班一个叫钟灵秀的女生远一点，她不仅是个异能者，而且身份不简单。”
　　“你认识她？她有什么异能？又有什么身份？既然身份不俗为何不前往神州城，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干什么？”
　　“我前世和她……不算太熟。”白可疑地沉默了。
　　“这么说你和她应该认识。奇怪，我一向不太会应付女孩子，对她们敬而远之。”墨有的时候相当敏锐。
　　“我能问一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白难堪地道：“我的记忆被篡改了。反正都是假的，没有说的必要。”
　　声音难得带了一丝狼狈，似乎有什么不愿意面对的过往。
　　“和她的异能有关吗？”
　　“嗯。”白似乎不愿多说。
　　“她的异能非常危险，而且无声无息。等你见了她就会知道。”
　　“只要见过一面就会被影响。在找到抵御其异能的方法前千万不要见她。”
　　墨沉思道：“所以，改变你记忆的那个人是她吗？”
　　“白，你在恐惧。”
　　“不是。”意识中的白惨笑道：“她只是改变了我的认知。改变我记忆的另有其人。”
　　白想起那些笼罩在迷雾中的记忆。
　　幼时父母去世，他和姐姐墨清被送进了孤儿院。
　　孤儿院里有一个女孩儿看了他一眼，对他友好地笑了笑，他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墨白还记得那个女孩儿在孩子们中人气很高。
　　因此，孤儿院里其他孩子们开始孤立他。
　　为首的是院长七岁大的儿子。
　　他们将他的枕头扔在地上，并当着他的面踩上两脚。
　　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似乎在做什么很有正义感的事情。
　　那时的他们都还只是孩子，不分善恶、不明是非，只是脸上的笑容天真得近乎残忍。让墨白时常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冰冷。
　　后来墨白便对女生一向敬而远之。
　　墨清一言不发地带着墨白执意要去投诉孤儿院的院长，让他丢掉工作。
　　这种人德不配位。
　　这时院长才闻讯赶来，带着他儿子前来道歉。
　　院长一副大义凛然的公正模样：“小白、小清，这件事我儿子道个歉就算揭过了。我儿子还小不懂事，大家住在孤儿院里算是一家人，没必要一点小矛盾就抓着不放，做人呢要学会大度一点……”
　　说着他推了推自己儿子：“快道个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那孩子一脸的不情愿：“对不起。”
　　墨白看见他的眼神里带着倨傲和蔑视，似乎不仅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且还计划着下一次行动不要让院长察觉并拿到证据。
　　墨白想冷冷地回上一句：“谁和你们是一家人。”
　　话到了嘴边，说出口的却是：“好，我原谅你了。”
　　院长满意地笑了笑：“好孩子，真懂事。”
　　然后又是他那说不完的大道理：“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大度啊。”
　　墨清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她上前一步，嘴唇翕动，似乎想说点什么。
　　墨白拉过她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墨清便也沉默了。
　　墨白看见自己的姐姐眼圈红了。
　　后来院长接着便开始滔滔不绝、长篇大论起来。
　　等到众人散去，墨清抱着墨白流泪道：“是姐姐没用，保护不了你。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我受够了。”
　　当天晚上，墨清便收拾行李带着墨白离开了。
　　他们回到之前父亲住的破旧小出租屋里。
　　本来他们的父亲就没有留下多少遗产，仅剩的一点钱也落在了孤儿院的院长手上。
　　出租屋的房东太太是一个好人，刚开始的几个月免了他们的房租，还送了些钱给他们。
　　那间出租屋是房东太太以前住的地方，后来家里有了钱便一家三口搬去了城中心，最后被墨白的父亲租了下来。
　　不久后房东太太的丈夫知道了此事，不悦道：“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做慈善的，自家儿子去外地上大学也要钱。我是个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更何况你怎么能放任两个小孩子住在那里？”
　　说着便要把两个孩子送回孤儿院去，另外把自家的房子重新找人租个好价钱。
　　墨清却道：“如果我们能交上房租，能不能求求你让我们住下去？”
　　他狐疑地问道：“你们两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去打工挣钱？现在国家严厉打击童工，都没人敢用你们。而且要是碰上拐卖儿童的人怎么办？”
　　可不是吗？
　　墨白心中叹气，他们之前差点被“好心人”给送回孤儿院。
　　他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想回去。
　　面对两个家中没有遗产的孤儿，哪来的“好心人”会愿意收留他们？
　　就算有，墨白也不想继续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只有他和墨清两个人的出租屋才是家。
　　“你们该不会是想去偷去抢吧？”
　　墨清说道：“我们没有！我只是找房东太太借了一下身份证，去网上的小说平台注册一个作者账号，写书凭辛苦费挣了一点钱，都打在了房东太太的银行卡上。”
　　“我也是没办法才借的身份证，小孩子没有监护人什么也做不了。”
　　“连想打工挣钱都无处可去。”
　　那人改了态度，一副势利的样子：“这么说你每月的稿费有多少？能交的起房租吗？”
　　墨清涨红了脸，没有出声。
　　房东太太看不下去了，出言维护道：“阿清这孩子可是很有天赋的，年纪轻轻赚到的稿费就足够交房租了。”
　　房东太太的丈夫心中盘算着，这栋破出租屋实在不好找人接手，既然他们能交上房租，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不行。
　　于是这才肯罢休。
　　事后，房东太太安慰他们道：“阿清，就算你挣不到钱也不要灰心。毕竟你还小，多读书长大后也能有一番作为。”
　　“房租我也不会收你们的，我再拿些自己的零用钱给你们，可不能让我丈夫知道了……”
　　墨白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在这个人情凉薄的世界上还会有人不求回报地帮助两个孤儿。墨白知道，如果她把他们送回孤儿院，也不会有任何道德上的负罪感。因为两人本来就是从孤儿院离开的，就算被送回去也是合情合理。
　　自父母去世之后，墨白小小年纪便尝遍人情冷暖，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冷漠，充斥着尔虞我诈让人心寒。
　　然而此时来自陌生人的温暖，如同冰冷雨水里的一束火焰，它的光是如此温暖，照亮了这个冷漠的世界，也温暖了两个孤儿日渐冰冷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