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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回到从前的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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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42
井昔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很熟悉的梦境。
在梦里他全身无力的躺在学校的医务室里,有人坐在他旁边动静很大的走来走去,端杯子,喝水,搬凳子,翻书,打游戏……这些声音扰得他在梦里也不安宁,但却又觉得安心,知道自己不是又一个人被留在房间里,还有个人在旁边一直陪着他。窗外的夕阳照射进窗户,暖暖的光芒洒在他身上,能感觉到温暖又静谧的气息。他甚至能感觉得到手臂上吊瓶的液体一点一滴缓慢的流进身体里,听得到身边那个人的呼吸清晰又规律,鼻尖闻得到医务室里淡淡消毒水味道,夹杂着另一个人熟悉的气息……
那个少年……他那么熟悉,他彷佛又看到那个人在夕阳下,拿着一瓶水,逆着光向他奔跑而来的身影……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生病也是如此幸福的事情。让他好想就这样在梦里沉睡再不要醒来。
他听见耳边许多声音,嘈杂,断断续续,一如当年,在他床边大声的交谈说话,呵,一点都不知道有病人在旁边的那家伙……
“他果然在你这里,喂,我那天打电话给你你干嘛不说啊?”
“靠,你那天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没见着他呢。我不是接到你电话就出去找人了嘛!”
“那你找着人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啊。你不知道他家里找他都找疯了,那个成凌宇就认定了他在你这里,我说没有,他还不信呢。今天早上他就来敲我家的门,说早上去你家了,你不在家,问你去哪儿了。我这不就马上给你打电话了。”
“喂,是哥们的,就别出卖我,知道不?”
“你干嘛啊,你还想金屋藏娇啊!你藏得住他吗你!”
“我靠,你小子会不会说话啊你,娇你个头啊!他们家的事我不管,反正井昔年在我这里,我就把他留在这儿了。我傻啊我去告诉他们?你不知道这小子回来都成什么熊样儿了,那嘴角,被打得肿那么老高,脸上还有巴掌印呢,我操他奶奶的!”
“嘿嘿,怎么,你小子心疼了?你以前也没少被老爹打啊,哪有老子不打儿子的,我也天天被我爹揍呢,打两下又怎么啦!再说了,你忘了你自己也打过人家啦?现在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操,我什么时候打过他了!”
“看吧,你又不承认了!打人的时候你怎么就那么狠呢?”
“你丫的梁洪川……”
“喂你小点儿声!你看你又把小朋友吵醒了吧!我说你怎么就说不听呢,有病人在要安静!”
莫长庚赶紧回头,就看见井昔年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满脸黑线的望着他们。
井昔年张张口,想说话,喉咙顿时一阵刺痛,一时竟发不出声音。莫长庚已经把杯子递到他眼前了:“快,喝水。”
井昔年喝了水,坐起身来,头也不那么痛了。再开口已经好多了,只是声音有点嘶哑:“你们两个,怎么每次都喜欢在我床边大吼大叫的呢?”
梁洪川嘻嘻一笑,指一指莫长庚说:“我这不是来给我哥们加油打气的么。你不知道他早上接我电话的时候,那语气,刚说到‘井昔年’三个字就要哭了似的,害我也跟着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你得了什么重病呢。”
井昔年握紧水杯,脸不由自主的又有些烧,眼睛亮亮的看着莫长庚:“我怎么了?”
莫长庚没好气的瞅着他:“你自个儿干的好事,你不知道么?医生说你本来最近就疲累过度,睡眠不足,身体虚弱抵抗力差,你还跑去淋雨,结果发烧转成肺炎了。今天早上在家里就晕了,把我给吓得……”
莫长庚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不说了,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梁洪川在旁边没忍住,扑哧就笑出声来。被莫长庚眼睛一瞪,赶紧捂住嘴巴,不过嘴里还是发出“扑扑”的声音,像在打屁一样。(某苍我真会破坏气氛碍这个时候说什么打屁= =)
井昔年也忍不住笑了,悄悄伸过手去拉住莫长庚的手,脸还红彤彤的,开口轻声道:“对不起……”
莫长庚被井昔年拉住手,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也红了一张老脸。
旁边看着的梁洪川打个寒颤,哀叹一声:“苍天呀,这地儿没法呆了!你们俩兄弟活生生要肉麻死我啊!”
这时恰好病房的门也开了,一个声音已经传进来:“洪川,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又什么肉麻到你了?”
话音未落,一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就出现在门口。
“经理?你怎么来了?”莫长庚刚站起来,就看见傅君玉后面还跟了个人,竟然是餐厅驻唱乐队的主唱Lean。
“Lean哥?你怎么也……?”
梁洪川一脸要死的表情:“不是吧,你们两对都凑在一起了,那我不是成了千瓦大灯泡?”
莫长庚和井昔年都是一头雾水。莫长庚拉拉梁洪川的胳膊:“喂,什么意思啊?什么两对?”
梁洪川一脸“你很奥特(out)”的表情看着莫长庚:“你不知道吗?喂,你上班都在摸鱼吗?我表哥和这个摇滚哥搞在一起了你不知道吗?”
“什……什么?!”莫长庚又再次变为石化状态。
Lean走过来不满的拍梁洪川的胳膊:“喂,你这个小鬼,谁是摇滚哥啊?我也唱抒情歌的好不好!”
傅君玉仍然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不能怪小莫没发现,他一门心思都在昔年身上,哪儿有精力来八卦别人的事情呢?”
莫长庚刚回过神来,又进入想挠墙的羞(?)窘状态。
傅君玉早已对这个手下员工的智商不抱什么指望,径直走到井昔年床边,无比温柔的问:“怎么样,好点了吗?”
井昔年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嗯……好多了……”
傅君玉施施然在床边坐下来:“我是听今天小莫打电话请假,说是你病了,在医院陪你。我想着好久没见面了,正好Lean也说挺想你这个小鬼的,我们就来了。”又瞄了在一边要死不活的莫长庚一眼,“没打扰你吧?”
于是井昔年也羞窘了:“不,不会……”
Lean也过来拿起一个苹果坐在床上开始削皮:“怎么样,你这个小鬼头,我早就说了,你心思太重了,容易出问题的。你在那个家里过得不太好吧?一看就能看出来。如果受了气,你告诉我,我叫洪川去帮你报仇。”
梁洪川望天:“管我什么事?他又不是我家的。”
Lean再度不满:“你不是块头大吗?你看这俩小孩儿,一个比一个瘦,能打得赢谁啊?”说着去掐井昔年还未完全退烧泛着潮红的小脸。
“喂,谁瘦啦!谁敢来跟我打架,试试看!”莫长庚终于彻底清醒了,上前一步一把拍掉Lean在井昔年脸上蹂躏的狼爪。
“怎么,连碰也不许碰了?真宝贝呢!”Lean贼笑。
“咦……你干嘛说得这么恶心?他是病人你知不知道啊,你们一来就吵死了!不对不对,等一下!”莫长庚抬起手,一边一个指着那两个悠然坐在那里的人:“差点被你们蒙混过去了,现在是在说你们两个的问题!”
傅君玉慢悠悠的开口,语气像是在餐厅开早会一样:“你有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你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的!”
Lean皱眉:“什么搞不搞的,小小年纪,说话怎么一点也不文明啊!”
傅君玉也点头:“小莫,注意素质。”
莫长庚再度被打击得哑口无言。
井昔年想了想:“上次Lean哥在餐厅唱歌,我记得经理说,是唱给爱人的。经理……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傅君玉微笑:“不是我。”
井昔年松口气,还好,不然那时候我说了那么多废话,岂不是都说给当事人听了?
傅君玉接着道:“不过,我也是听昔年你说了那些话,才决定出手的,把Lean从那个人渣手里解救出来。况且我的乐队主唱长得这么帅,怎么也不能便宜别人不是?”
井昔年感觉到自己额上在冒汗。
Lean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喂,别在小孩子面前乱说,不能摧残祖国的花朵。”
而莫长庚呢,他关注的重点显然在另外一方面:“经理……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傅君玉挑眉:“小莫嘛,谁都知道你是我们店的美男招牌啊。”
莫长庚小心翼翼的问:“那经理你……不会对我也……早就有……啥不良企图吧……”
傅君玉继续微笑:“有啊。小莫长得这么帅,谁都喜欢。不过重要的是,你还买一送一呢不是?昔年长得这么可爱,更是人见人爱碍…”
莫长庚扑地:“经理,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长得这么帅的份上,提前升我做领班而已,你用得着这么狠吗?”
傅君玉铁面无私:“你长得还可以,就是智商还不够我零头的,怎么也得要昔年这种聪明的小孩儿才行。”
莫长庚抓狂了:“你干嘛老是打井昔年的主意啊?!你,休想!白日做梦!”
傅君玉面无表情:“莫长庚辱骂上司,这周的奖金罚了。”
“我啥时候辱骂你啦!我都没带脏字!”
“怎么,你还想带脏字来辱骂我吗?”
“我……!@#&¥%…&*##!@%#@!¥%#……”
井昔年无限悲痛的撇过脸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吵吵闹闹了半天,直到莫长庚的声音大得惹来护士赶人,傅君玉才带着一脸“欺负了小孩真爽氨的表情携家眷(内子?+表弟)慢悠悠的打道回府。临走前傅君玉还神神秘秘的凑到井昔年耳边说悄悄话:
“虽然是辛苦了一点,不过再艰难也别轻易放弃,有事尽管开口,我们都是你和小莫的朋友,一定尽力相帮。”
还没等井昔年感动得热泪盈眶呢,傅君玉又接下去说:“小莫傻是傻了点,不过好在他心眼实,认准了就不放手。我知道你会珍惜他的,不过,偶尔也可以欺负他,你会发现生活是充满趣味的。”
给井昔年闹了个大红脸,一边心里还嘀咕:谁要你的恶趣味碍…
终于打发走了这几路神仙,井昔年才算耳根清净了。一醒来就遭受这么多的冲击,真是心脏功能不好的都负荷不了。
莫长庚检查了一下井昔年的吊瓶,叫护士来换了一瓶药继续打点滴。然后把井昔年塞进被子里:“你也休息会儿吧,这群人真是吵死了。”
井昔年笑了下:“他们都很好啊,还是这么搞笑。是为了让我开心才来的吧。不过最闹腾的人是你才对吧。”
莫长庚正在给他掖被子,一听这话顺手狠狠捏住井昔年的鼻子:“喂,你到底是站哪边的啊!”
井昔年张嘴哈口气:“经理说得没错诶,你智商确实不怎么样。你不知道嘴巴也可以呼吸的吗?”
莫长庚无语。这小孩儿都被傅君玉带坏了,一点儿也不可爱。
“你现在会数落我了,也不知道在家里是谁哦,为了不上医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在床上又打滚又蹬腿的,一边哭一边撒娇……”
井昔年脸又刷的红了:“我哪有这样!”
“你就不承认吧,反正我是都看见了。”
井昔年恨恨地瞪他。莫长庚拿手盖住他眼睛:“别瞪啦,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去买晚饭,肚子饿死了。你再睡会儿吧。”
井昔年就闭着眼睛听莫长庚轻手轻脚的起身,收拾东西,然后走出病房把门带上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井昔年睁开眼,好像是睡得太多了,一点也不想睡了。索性坐起来,看八人间的病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夕阳的余晖从窗户透进来,还能隐约听见窗外医院广场上小孩打闹的声音。夏天啊,生病的人也少了。想起以前莫长庚嘲笑他会在夏天发烧的不是傻瓜就是还在穿开裆裤的小P孩,井昔年嘴角又浮起一个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看看挂在墙上的钟,原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自己竟昏睡了整整一天!
那家伙……是真的被吓坏了吧?不然不会把梁洪川和表哥经理都吓得跑来了。
一想到莫长庚一个人对着昏迷中完全没有反应的自己,好像就能立刻感觉到他心里的那种强烈的恐惧和不安,深刻清晰得就像完全是自己的记忆一样。因为他们两个就是最相像的人啊,那种害怕被人遗弃,害怕被留下独自一个人的心情,没人比他们更了解的了。
以后,一定不再这样吓他了。
莫长庚去买饭却迟迟不归,饿得井昔年前胸贴后背,要知道他可是一整天都没进食了。整整四十分钟莫长庚才呼哧呼哧的跑回来,手里提着好几个饭盒。
井昔年饿得都没力气了,语气幽怨的:“你买到时空隧道里去了吗?我都快饿死了。”
莫长庚把饭盒放在病床附带的矮桌上,擦一把汗:“你这小鬼真不识好人心,我是看医院食堂的都只剩些冷饭了,根本不是人吃的嘛。所以去医院外面的餐馆打包了一些。你不是挑嘴得很嘛,我不买些合你口味的,你也吃不下啊。”
一一打开饭盒,都是井昔年最爱吃的菜色,也都被特意叮嘱了没有放井昔年不喜欢的作料。
井昔年顿时觉得眼眶热热的,支支吾吾半天,才冒出来一句:“莫长庚,你现在怎么学着这么会照顾人了?”
莫长庚咬着筷子笑:“怎么,感动了?我早知道你这小鬼,一发烧生病就特别脆弱,随便对你好一点你就会眼泪汪汪的。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哭?”
一句话成功的把什么不该有的粉红色泡泡都浇灭了,井昔年恨恨的把所有菜都扒拉到自己的饭盒里。
“喂,你都拿走了,我吃什么呀?”
“你吃,吃你的西北风去吧!”
“你吃这么多,哪像生病的样子,你装的吧你!”
晚上,护士收走了最后一瓶已经吊完了的药,叮嘱了莫长庚一些晚间需要照顾的事项,就关上病房门走了。
井昔年还在一边愣愣的看莫长庚换上在家里穿的睡衣睡裤,在另一边的病床上铺上薄毯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晚上要在这里睡?”
莫长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不是废话吗?我不在这儿睡,晚上你要有个什么,谁来照顾呀?你看,下午的时候我就把衣服啊什么的都带来了。”
井昔年一时失语。半响才呐呐的问:“那……我还要住多久的院?”
莫长庚爬上床:“医生说肺炎不比一般的感冒发烧,起码先要挂一个星期的点滴,然后才能看情况能不能出院。”
“这么久!那住院费怎么办啊?”
莫长庚坐起来无奈的看他:“你瞎操什么心呐,这点钱你哥哥我还是付得起的。”
井昔年不再说话,脑子里一时有些混乱。
莫长庚关了病房灯,声音在另一张床上听起来有些遥远:“快睡吧,你还生着病呢。”
井昔年睡进被子里,仍然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淡淡的说:“那这一周,你都要住在这里了吗……”
莫长庚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却好像知道井昔年真正想说什么:“你放心吧,我们住在医院里,没有别人知道,梁洪川他们,也不会说的……至少你出院前,没人会找到。”
井昔年转头看向莫长庚那张床的方向,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在努力理解莫长庚说的话。
莫长庚轻叹一口气:“别想这么多了。就算出院了,你想住在哪里就住哪里。我不会轻易再让人带走你。”
最后莫长庚安抚的哄了一句:“睡吧。”
黑暗的病房里再没别的声响,只有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井昔年在黑暗里轻轻的笑了,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眼角有一颗眼泪迅速滑落,消失在他的鬓发间。
如果,这世上的事真能如此遂人心愿,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