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焚骨化春

9、第九章

　　09.
　　枪声惊动了在不远处巡逻的码头保安，保安迅速报了警。
　　也就是在报警的时刻，有人心里一急，不知怎么想的放了一把火。

　　李洸立马从车上跳下来，扔下车不顾旁人阻拦冲进了那片火海。

　　在警方的车灯照亮的瞬间，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逆着火光而立。
　　“小光!”他大喊。
　　那人猛地转头，看不见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僵直的身影。
　　“别过来!”小光喊。
　　李洸没听，他冲过去一把抓住小光的手，带着他往回去的路上跑。
　　他觉得周围好吵，比酒吧里的乐声吵多了。

　　警车声持续不断，李洸没有问这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出事了，只知道自己下意识的想着要带小光走。
　　小光被他紧紧拉着。
　　小光很紧张。
　　他问：“李哥你怎么在这?你不该来的。”
　　李洸头也没回，带着他往前跑。
　　他说：“别说话。”

　　警车包围四方，码头很大，他们逃不出码头。
　　不远处火光还在不断跳跃闪动，李洸带着小光躲到一个集装箱后。
　　李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他在见到小光后所有的行为都是下意识的举动。
　　俗称“没脑子行为”。
　　这会儿回过神了，李洸发现小光在紧张、在发抖，手脚都是冰凉冰凉的。
　　似乎是因为害怕，又似乎不是因为这个。
　　小光一直不停问：“李哥你怎么来了?'”
　　李洸没回答，只是抓着他的手不停地搓着：“手怎么这么凉?”
　　小光说：“被风吹的。”
　　李洸：“放屁，你就是怕的!”
　　小光没说话。
　　李洸瞪他：“你怕什么?啊?你怕什么?”
　　“你现在知道怕了?你深更半夜跑这儿来的时候怎么不害怕?你现在知道害怕有个屁用?!”
　　小光听着李洸骂他，沉默片刻，他问：“李洸，你为什么要带我跑?”
　　李洸愣了愣，他不知道小光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想紧紧拉住他。
　　因为他也怕。
　　他怕没过一会儿小光就会不见，他就看不见小光了。

　　李洸问：“你为什么跑码头?”
　　“为了钱。”小光说。
　　“钱?”李洸瞪他，嗓音模糊沙哑，“钱!钱有命重要吗？”
　　小光弯眼笑了笑，露出了嘴角边的酒窝和那可爱的虎牙。
　　“钱没有你重要，李哥。”小光说，“你比什么都重要。”
　　李洸看着他。

　　默了片刻，李洸开口：“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如果你没做错事，我就带走。如果你做错事了你就要去自首。”
　　“你不要害怕。”李洸说，“不论怎样都不要害怕……”
　　“我没害怕。”小光看着他轻声道，他紧紧抓着李洸的手，“李哥我没害怕，我也不害怕这个。”
　　我害怕的是其他的。
　　我害怕的是你不在了……

　　小光看着李洸忽然忍不住颤抖，视野变得模糊，眼睛也变得湿润。
　　“你不该管我的。”小光说，嗓子发紧，声音发颤，“你不该管我的。”
　　从头到尾……你都不该管。
　　不论是曾经的那个雨夜，还是这一世跑到你家门口找你。
　　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们根本不该认识。

　　李洸看着他没说话。
　　小光穿着那套合身的衣服，是李洸给他买的，他很喜欢。
　　只是衣服不知在哪蹭着了，灰绿色的连帽衫上袖子处有点脏。

　　小光说：“上铺的床垫里藏着很多很多钱，具体多少我不知道，我没数过。那是我存的，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非法赚来的，是我正儿八经去打工存的钱，我留给你的。”
　　小光：“钱不多，你拿去，去买一辆好一点的车。”
　　小光：“少抽烟，别抽烟了李哥，抽烟对身体不好。”
　　李洸没说话。
　　他只是在黑暗中安安静静地看着小光。
　　那双像小狗一样灵动的眼睛里亮着星光，宛若天边的皎月。
　　跟初见时的模样截然不同，原来你是这个样子。

　　小光看着李洸继续道：“我的名字叫小光，在没名字的时候我碰到一个人。”
　　“那人住在一条叫‘岁月里’的小巷，住在216，他是我的家人，我唯一的最爱的家人。”
　　“他总是叫我小狗，他喜欢叫我小狗。”
　　“但是他后来叫我小光，那是他给我起的名字。”
　　“李哥，我会去自首的，所以你别害怕，你抖得比我厉害，手比我的还凉。”小光轻轻揉搓着李洸的指尖，小声说，“你就当这一切是一场可怕的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李洸看着他，双目不知何时通红，嗓音也有些哑：“连你也是假的吗？”
　　小光看着他，默了片刻笑了笑：“嗯。”

　　“所以啊……”小光说着，伸手勾了一下李洸的脸颊。
　　指尖触碰的痕迹是湿的，不知是谁的眼泪裹挟着海风的气息，从心里流出。
　　小光看着李洸，忽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耳垂，在余温渐撤的时刻，他在那人的耳边低声道：“李哥晚安，小狗要跟你道别了。”
　　说着，他松开了李洸紧紧抓着他的手。
　　指尖是冰凉的，可手心却是湿的。

　　火灾并不大，消防车很快赶到，没有人伤亡，但摆在码头的一些货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警方处理最后现场，他们被警察带走，李洸感觉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清楚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直一直盯着一个梦。
　　他怕一个眨眼，这易碎的梦就散了。

　　小光上警车的时候忽然转头看向身后。
　　他看见了李洸，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冲他笑了一下。
　　也许只是一个晃眼的错觉，脸边的酒窝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便转回头上了车。

　　在被带去警局的路上，小光盯着窗外的景色忽然有点困。
　　真是神奇，居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睡着。小光忍不住笑了一下，莫名觉得右手手掌心有股钻心的疼。
　　可是一低头，那里什么都没有。
　　窗外的街景在融化，小光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身上开始变得哪哪都疼，特别是喉口处，像是被人用利器割断了一样，脑袋也愈发沉重。
　　鼻子里吸入一股血腥味，小光闭了闭眼。
　　他好像睡着了，只是没睡多久又睁开了眼。
　　睁眼，他看见了漆黑的夜，点缀着一两颗银色的星。
　　那是没有灯的巷口，身旁是那个人冰凉僵硬的身体。
　　小光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努力往旁边动了动，然后伸手勾上了那个人的指节。
　　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从很远的地方而来，声音虚无缥缈，轻得仿若一下就散了。
　　但他还是很清楚地听见了，听见了便应了一声。
　　“李洸。”
　　“我也爱你。”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