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桥》虞东东

1、第 1 章

　　(一) 陆家埠，天南地北搬来过许多外地人。虽然搬来的外来人口不少，但是本地人的根在这块地方，总比外来者多了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气。 陆思就生在陆家埠，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人家庭。 陆思家里虽算不上小康，但是父母勤勤恳恳工作，日子倒也过得去。只不过家中父母工作忙，对小陆思常年放养。 所以她从小没人看管，成天上蹿下跳的。 当然陆思长得不难看，三四岁的时候被父母带上火车，对面的乘客看着小陆思，劝说她的父母送去读艺校。 但是被爸爸妈妈拒绝了，家里虽然不愁吃喝，但也绝对不阔绰到承担得起这笔费用的地步。 于是陆思就在乡野间磕磕绊绊得奔跑着、成长着。 (二) 然后某一天，陆思就遇上了陈桥奇。 陈桥奇一家是从别处搬来的，他没有父母，和他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陆思对这个新来的玩伴并不太在意，她有自己的小姐妹和她玩闹。于她而言，不过是同个村庄来了个性格奇怪，又玩得奇怪的人。 陈桥奇家一向是村里人茶前饭后的谈资。据说他父母常年分居，形同离异，后来爸爸生病去世，妈妈从此外出不再回家，只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于是，虽说陆家埠的人有些排外，看见陈桥奇，却有某种滤镜加持。 但是陆思除外。 也不是陆思不愿意和他做朋友，她鬼马精灵，从小就鬼大，在村里的狐朋狗友不少。可是在陆思眼里，这个苍白瘦削的小男孩，看起来阴郁的很，一对漆黑的眼珠盯着人的时候，即便是孩子王的她也不敢随便搭话。 就在陈桥奇来到这个村庄刚刚一个月，陆思就听说他把邻村的一个高年级给打伤了，陈桥奇的奶奶哭哭啼啼的向伤者父母道歉，赔了不少钱。 陆思在饭桌上听妈妈说起这件事，筷子都抖了三抖。她想，妈妈说的真没错，陈桥奇果然不是能够随便惹的人，再次决定对他敬而远之。 （三） 陈桥奇跟着爷爷奶奶搬了家，上了陆家埠附近的一所小学。他对读书兴趣一向一般，上英语课一直在课桌下做自己的小发明。 他的同桌是一个女生，人高马大的，看起来有点早熟。不过幸好这个女生读书也算不得好，对他的小动作一向熟视无睹，自然不会像他从前的同桌一样积极告发。 放学的时候，他照样和前不久认识的一个同学一起回家，他卡牌玩得好，有时候心情好了，也会分他几张，男生之间的友谊，有时候来得也挺莫名其妙的。 这天天气不好，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绵绵细雨，不到四点，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了。 他随手拎起书包，从书包里抽出上学前奶奶放进书包的伞，招呼了一声赵航，教室里人已经剩的不多了。他们两个撑开伞，冲进了雨里。 下了校车，陈桥奇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赵航—那个男孩子一路上都在炫耀他这两天的光辉战绩，一边把目光从一旁的竹林游移至路旁引水的沟渠，再眺望着远处蜿蜒的小路。 就在他愣神的当口，身后突然冷不丁窜出来一个红色的人影，越过他们向前飞奔。 应该是没带伞吧，陈桥奇想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团人影和前方的电瓶车相交，再然后，那个女生就不见了。 他呆了一瞬，撒开步子往前冲，一边冲一旁的人大喊，“赵航！快！” 陈桥奇冲到事发现场，那个女生被撞进了水沟，不过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事，正在和沟里的淤泥做艰难跋涉，企图站起身好爬上来。 陈桥奇终于认出那个背影了，是他的新邻居，陆思。 “你怎么样啊”，他冲她伸出手，想把她拽上来。陆思撇撇嘴，不大情愿地去抓他的手。 等她终于从沟里爬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那个骑着车的人眼瞅着她没事，油门一拉就走了。 此时的陆思愁眉苦脸地打量身上的淤泥，感觉要完。 陈桥奇颇为同情地看着他，就算搬来没几个月，他也听说陆思的妈妈是个泼辣的女英雄。 陆思叹了口气，有点苦恼地说，“看来今天作业也不用写了。” 陈桥奇顿时觉得她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了。 （四） 经此一事，陆思和陈桥奇算是正式破冰了，两个人开始搭伙上下学。 陆思发觉这个人远没有看起来那样不好接近，相反，他贪玩且十分调皮。“甚至皮过了自己”。陆思看着熟练地跳到船上的那只猴子，面无表情地想。 所以你之前是为什么还把人给弄骨折了啊陈猴子，陆思非常好奇。猴子本人在摇摇晃晃的船上站稳，随口说，谁让他抢我游戏卡。陆思觉得这答案满分，非常符合他的死德行。 陆思还发现这个人偏科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陈桥奇的数学可以是一百分，但是他的英语和语文却可以少个零。 不过幸好两个人不同班，且她班上的教学进度落下一节课，陆思十分厌恶那些抄她作业的人。因为他们不仅抄，还会嫌弃她的答案准确率不够高。 于是陆思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好好写作业，因为他的数学作业是完美的，陆思美滋滋地想。 陆思的小姐妹陆丽丽比她低一届，属于放学比她早，作业比她少的类型。陆思放学从来就没有偶遇过她的小姐妹，因为她和那只猴子一样，属于放学就走得最快的那一类人。 小陆思小时候跳过级，虽然幼儿园大班其实上不上也没什么所谓，但陆思对她的小姐妹坚称，自己是因为太聪明所以去上的一年级。但陆丽丽至今不知道陆思一年级时候成绩单有多么惨不忍睹。 这么小的孩子就该让她上大班去啊，陆思一年级的数学老师如是对陆思妈妈说。 但是属这个生肖的小孩还是单岁开学得好，陆思妈妈反驳道。 顺带一说，陆妈妈一直带点封建迷信。 好在陆思终于在老师戒尺的陪伴下慢慢跟上了，真的免受了很多皮肉之苦。 然而这也是小陆思总是顶着妹妹的年纪占便宜装别人姐姐的一大优势。 比如陆思就经常仗着自己比陈桥奇高了两公分，骗他说自己比他大，强迫陈桥奇叫姐姐。 当然陈桥奇宁死不从。 （五） 陈桥奇因为无可匹敌的数学成绩，受到了作为数学老师的教导主任的钟爱和溺爱。他甚至可以在数学课上睡觉。“这真的合理吗？”陆思每次交完作业都想问问坐在隔壁的隔壁班数学老师。 陆思死要面子，就算题不会做也不会轻易请教陈桥奇，本着也没差几分我们肯定差不多聪明的想法麻木自己。 结果被陈桥奇拿回来的市数学竞赛一等奖狠狠打脸。因为陆思就拿了个安慰奖-啥都没有。 当陆思终于发现并承认陈桥奇比她聪明不只一点点的时候，他们也要毕业了。等校车的时候陆思忍不住抱怨，陈桥奇即使在临考前也不忘他的宝可梦卡牌，害她要等好久才能一起回家。 “呦，舍不得你老公啊”，赵航的时候故意大声嚷嚷。这哪跟哪啊，气得陆思追他老远，差点让他上不了车。 什么舍不得，镇上就一所中学，以后还不是要一起上学放学，陆思边跑边想。 但是陆思也没想到，老妈大手一挥，决定让她进城读书。
　　（六） 陆思是被送去分班考试的路上才得知自己要去上私立学校的。拍照报名考试，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陆思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成为该学校的一名准初中生了。 等终于回到家，她才意识到可能真的要和朋友和陈桥奇说再见了。 陆思后知后觉地想要反悔，但是反抗无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痛哭，好几天也没出门。 陈桥奇上门来找她，他听奶奶说陆思要去城里上学了。 看着陆思哭肿的两个鱼泡眼，陈桥奇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至于吗你，又不是不回家了”，说着揉了揉她的眼睛。 陆思的眼睑处有一道疤，是曾经陈桥奇顽皮不小心误伤的。陈桥奇端详着陆思的眼睛，最后砸了咂嘴“你好难看啊。”挨了陆思重重一拳，陈桥奇大笑。 暑假过去，陆思过上了住宿生活，每个礼拜才能回一趟家。但是回家她也不经常能看见陈桥奇。 某天陈桥奇骑自行车回家，在门口看见了蹲在石砖上的人。 “陆思，你干嘛呢”陈桥奇抓住她的胳膊往上拽，问道。 陆思“啪”一声打死了落在胳膊上的秋蚊子，面带忧愁地开口，“我蹲你点呢，怕你学坏了死猴子。” 陈桥奇略有些尴尬地去推自行车，心说，风真是一下就吹遍了整个树林啊。 前两天他和英语老师起了争执，一气之下翻墙跑镇上游戏厅打游戏去了，结果老师四处没找到他，最后闹得全校皆知。 “一时冲动啊一时冲动”，陈桥奇看着陆思眼睛再三保证绝不再犯。陆思为了减少这种冲突可能性，决定亲自辅导他的英语。 不让他及格我就不是人，陆思严肃地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