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囡

48、第 48 章

　　随着空净满身狼狈，一同现身的除了一个和尚，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桃花精，倚靠在老和尚身侧笑得风|尘。

　　秦三爷瞅了一眼老和尚满脸虚白，再看那和自己对视一眼，就装模作样躲在身后的桃花精暗暗摇头。

　　他都快被那桃花精吸干了，还觉得自己智珠在握呢，偏头看了一眼，这么多年终于反应过来的兄弟俩，有点可怜。

　　都是师父的滤镜作祟，让他俩竟然一点都没怀疑过他。

　　幸好空净和桃花精纠缠的时日还不多，还不至于如老和尚一般亏空。

　　不过这年头桃花精不再要死要活谈恋爱，反倒只采阳补阴，将对方的修为为自己所用，不恋爱挺好，只是怎么就瞄准这老和尚了呢。

　　如果桃花精知道秦三心里想什么的话，肯定叫苦连天。

　　她也不想啊，只是多年前得罪了仇家，自己略输一筹，对方把她禁锢在了郴州。

　　如今那早年的老仇家早已化作一捧黄土，这禁制也不知道怎么着还没散去，她到达不了大妖的境地就离不开这里。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有个修行的，她哪管是不是和尚呢，能用就行了呗。

　　“师父，这到底是为何？”

　　空净满脸痛苦，和一旁满脸不耐的明悟对比之下就显得十分，情绪外漏。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小爱戴的师父竟然是自己一切痛苦的根源，在环境中一开始还好，只是回到了小时候初初被师父带来瓦隆古刹的日子。

　　那时自己还是个孩童，身体里封印着弟弟，一个普通的小孩把已经变成厉鬼的弟弟封印在身体里，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可是为了师父和弟弟，这么多年他都忍了。

　　如果不是桃花精在幻境中一时说漏嘴，自己很可能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不明白为什么可亲可敬的师父，要送自己去死。

　　“为何？”老和尚端的是慈眉善目，眼里却还是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的贪婪，看向空净的眼神再不复曾经的伪善，只恨他为什么没有心甘情愿死在幻境里。

　　“这世间有来有往，既然你的一身本事是我教的，如今让你还回来。也很正常。”老和尚一脸冷漠理所当然地说道。

　　是他给了这兄弟俩生路，如果不是他的话，早一百年前，空净就被那群村民弄死了，哪还轮得着他如今成了得道高僧，受人敬仰。

　　既然承了他的情，就应该还回来。

　　老和尚见空净满脸不可置信，眼神仓皇身体晃晃悠悠，连站都站不稳，继续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哪吒尚且知道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为师辛辛苦苦给你们兄弟俩一条生路，尽心尽力抚养长大。如今师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难道你们真的忍心为师魂飞魄散吗？”

　　老和尚面容哀恸，声音里满是蛊惑，引得一旁看热闹的秦三爷多看了两眼。这老东西可以啊，邪道竟然还学会了幻术，这应该是和桃花精学会的，莫不是两人还真有点真情在里面？

　　同样在一旁看戏的桃花精莫名感觉身体有点冷，搓了搓胳膊往后退了一步，她怎么越看那个被人群包围的小年轻越熟悉。

　　还有周围的那群人，怎么这么多，他们是来这里团建的吗，还有啊，他们身上气息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桃花精现在还有机会逃跑，可惜她没认出秦三爷，对着周围的僵尸也只一闪而过没放在心上，等会被老和尚卖了，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桃花精转头看戏，看着空净瞳孔越来越涣散，空气中逐渐弥漫出粉色的妖气朝着空净那边飘去，舔舔舌头有点馋，空净的元阳是真的很补啊。

　　接着转头看向一旁的那个年轻人，童男子，这个元阳她等会再拿。

　　“哥！你清醒一点！”

　　明悟见兄长眼神迷离，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了一把刀，抬起胳膊就要朝着心脏捅下去，赶紧把人拦住。

　　他不知道兄长在幻境中究竟经历了什么，虽然他背叛了自己和桃花精有了瓜葛，可如今见他这副模样，还是不忍心。

　　明悟始终不承认，是因为看到桃花精和师父站在一起的缘故，心里在暗暗窃喜。

　　见自己的蛊惑被打断，老和尚也不生气，依旧一脸慈爱又悲痛地看着明悟：“如今明悟也是和空净兄弟情深啊，这样的心性挺好。难怪当初村民要抱空净活祭的时候，他把他推了出去，肯定是猜到你不生气，你说对吧？”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炸的明悟忘记了刚刚在做什么，松开了阻止空净自残的双手，看向老和尚时同样双眼空洞。

　　趁着他心神懈怠，老和尚蛊惑的声音又一次上线，旁边桃花妖看着明悟这个阴童男，舔了舔嘴唇，也帮忙不少。

　　粉色的烟雾同样围绕在明悟周围，想要把他拉进自己的幻境中，只要快活一次，她相信没人能够逃脱自己的极乐世界。

　　眼瞅着兄弟俩接连沦陷，秦三爷和僵尸们面面相觑，他们实在理解不了老和尚那么沙哑的嗓音，究竟是怎么蛊惑人的。

　　还有那桃花精，妖气浓郁的呛鼻子，不难受吗？

　　秦三爷想帮明悟又不想管空净，索性眼睛一闭，给僵尸们找了个活儿：“你们不是闲得没事儿干么，去吧，拯救一下可怜的小鬼王。”

　　“这咋拯救啊。”僵尸瞅瞅眼神逐渐迷茫的明悟，再瞅瞅一旁不把他们当回事的和尚和桃花精，也不是打不过，他们也不想管空净，想拖到空净捅死自己再帮忙。

　　“该做什么决定是他自己决定的事情，我们谁都没有资格替他做决定。”秦三爷见大家想法一样，还挺高兴，拍拍为首僵尸的肩膀，很是欣慰：“他想不想救那是他的事，别给他留遗憾。”

　　“得咧，兄弟们，咱们上。”为首的僵尸一声吆喝，就往前冲去。

　　桃花精就看到刚刚还以为是正常的人，眨眼间嘴里就长出长长的獠牙，冲着他们俩慢慢包围过来。

　　这是……“僵尸”！

　　“嘿嘿，算你有见识。”僵尸们打算擒贼先擒王，歪头冲桃花精笑了笑，有点不解，“你们不是一直在背后捣鬼么，怎么不知道咱们兄弟是僵尸？”

　　说着就慢慢朝中心的两人步步紧逼，数千个僵尸的压迫感不可谓不足，桃花精这么多年没什么大的本事，只会用幻术勾|引人。

　　慌乱之间只能把老本行拿出来对付僵尸，僵尸这玩意儿不在五行中，游历六道之外，怎么可能被勾|引，一个个无语地看着她浑身粉色泡泡挂满到了睫毛上，都没有停止下来，莫名觉得这桃花精有点傻。

　　“没有别的招数了？”

　　“别找我啊，坏事都是他干的，和我没关系！”

　　桃花精这么多年，也算是学会一个道理，那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打不过就要求饶，逮着机会再报仇，反正她作为妖的生命还长着，只要能撑到最后，谁输谁赢就不一定了。

　　多年前的老仇人不就是这个道理么，那个时候的郴州还是一片荒凉之地，她把自己困在这里又如何呢。

　　人界发展迅速，没多久就有人定居在这里，逐渐建造成了一个大的都市。

　　当年的老仇人已经消散在了天地间，自己还活着，真是世事无常。

　　桃花精得意洋洋地想着，一边把老和尚推了出去，充分展示了什么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把对明悟的幻境撤了。”僵尸咧着牙威胁道。

　　桃花精忙不迭点头，一边扯幻术还一边和僵尸们解释：“真的不关的事，我只是采阳补阴而已，当初是他去那村里怂恿村民把明悟活祭的。我只是随口一说修炼不化骨的方法，一点依据都没有，谁知道他竟然真的当真了。真的和我没关系。”

　　桃花精拼命摇头，老和尚见她竟然敢忤逆自己，抬手就要打她。

　　还没有打下去，就被人抓住，扭过头来就看见明悟阴恻恻站在身后：“她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老和尚见明悟周身阴气凝结，不断翻涌，眼神稍微有些躲闪。

　　“我这一生，都是因为你的刻意安排。”明悟咬紧牙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冲天的怒气就连僵尸都受不住，往后挪了挪。

　　“也不算，如果空净没有迟疑，如果那些村民不会那么愚昧残忍，我又怎么会得逞。”老和尚蹙眉，回过神来，不满明悟质问自己。

　　他顺风顺水惯了，怎么能忍受曾经被自己玩弄于鼓掌的人骑到自己头上，反手就往前一推，金黄色的佛光中夹杂着灰色的邪气，脸上志得满满，以为明悟只身一人又雷劫失败魂体虚弱，必定不堪一击。

　　僵尸的叫声却从不远处响起，声音中夹杂着些许兴奋：“兄弟们，都去休息，把这老头留给我帮你们处理。”

　　他们可是僵尸啊，力大无穷，英勇好斗的僵尸。

　　从前在百丈寨里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好不容易有一次，失了神志吧，面对的还是寨子里的人，下意识就觉得不能下死手。

　　一面约束自己，一面和他们打，难免不尽兴。

　　后来跟着秦三爷出来，那更是永远轮不到他们动手。

　　外面是个人见到秦三爷就恭敬万分，就连他们都沾光不少，如今好不容易来个能打的，他们可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惜现场能打的只有两个，僵尸足足有上千具，就是一尸一脚，这老和尚都够呛。

　　谁也劝服不了谁，干脆先打了起来，谁先赢谁去玩玩。

　　反正这里天高皇帝远，就算砸烂了也没人找他们麻烦。

　　不过还有那鸡贼的，趁着兄弟们大乱斗的时候，率先朝着老和尚奔去。

　　不过眨眼间都乱作一团，手上青白色的尸气和灰色的邪气中只夹杂着最后一点佛光，交杂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谁更邪恶一点。

　　眼瞅着老和尚手里最后一点佛光也消失不见，他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凌厉起来，招招充满杀气，即使对面是力大无穷的僵尸，他一对好几个没有吃亏。

　　桃花精已经趁着他们打斗的时候，贴着墙角悄悄往外去，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刚走没几步，面前就被一根拐杖拦住了去路，本该抬头看一看是谁阻拦，却被拐杖上的威压压得跪在了地上，待仔细看清楚后心里大骇，这是建木！

　　随即抬头看向拐杖的主人，一身休闲装，染得满头白发，哪来的小孩偷了秦三爷的拐杖。

　　不同人界一样无知，她当年没有被困的时候，是知道秦三爷手上的拐杖就是建木来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苟这么多年的原因。

　　眼珠子滴流滴流转着，显然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秦三爷见她竟然没有认出自己，无奈失笑：“桃夭，你说你一个桃花妖怎么混到这么惨，被打得成了桃花精。”

　　“三爷？”桃夭猛地抬头，见对方点头，努力地想从这年轻的小男孩脸上扒拉出一丝熟悉，却始终缺了点什么，上上下下盯着眼前的裤脚疑惑：“您老的唐装呢？或者长袍呢？怎么穿得，这么……时髦。”好半天才蹦出一个稍微好听点的词汇。

　　桃夭确定眼前的人是秦三爷，松了一口气拍拍腿站起身来，语气颇为埋怨道：“三爷，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脸盲，咱们直接打招呼不行么。”

　　“如果不这样，我怎么知道不化骨炼制的方法是从你手里传出去？”秦三爷声音淡淡，却犹如洪钟一般迫人心神。

　　桃夭暗骂一声坏菜了，赶紧赔笑脸解释：“三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老知道，当年那孙子把我打到这儿，我就一直出不去，妖丹也没了，还得重新修炼，这不是那老和尚趁我虚弱的时候套话么。”说完她也很幽怨啊，绕了这么一大圈，她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也很惨啊。

　　还要给别人背黑锅，那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她们妖族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秦三爷懒得听她狡辩，有些妖最喜欢游戏人间，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只问她：“这方法是谁告诉你的？”

　　“说！”见桃夭半晌不说话，折腾了半天，每次都这么多事，秦三爷不耐烦道。

　　“那我说了，您能带我离开这么？”桃夭试探。

　　秦三爷竟然还敢和自己讨价还价，哂笑：“你如果不说，我能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桃夭……

　　桃夭脸色扭曲，左右逡巡，见四周都是三爷的僵尸，旁边还有个尸王，只能向现实低头：“是妖族的老祖宗，十尾命猫，她老人家说，这是送给主人的礼物。我当时好奇嘛，顺嘴就问了一句，这不化骨怎么做。老祖宗也没把我当回事儿，反正我也做不来，就直接告诉了我。谁知道老和尚竟然真的做了出来，我出不去郴州，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桃夭简直快要被这悲催的妖生气哭了，忙活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那边的老和尚面对背上来越来越多的僵尸逐渐力不从心，眼里也逐渐弥漫上狠戾。

　　随着左臂被僵尸硬生生扯断，他也发了狠，怒吼一声朝天叫道：“既然你们逼我至此，那就都别活！”

　　随着他声音落下，整个万佛石窟好像活了过来，就连原本没有开凿的石壁，也慢慢显露出新的佛像，朝着僵尸群慢慢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