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囡

40、第 40 章

　　“你们的意思是不选落花洞女了？”

　　秦三爷正和黑子喝茶，不远处寨子里的人们正热火朝天地给尸王盖房子，看向来人问道。

　　“三爷，现在尸王有了神志，我们选出来的落花洞女死亡后，总不能再往她身上贴了吧。”还真别说，这也挺让人为难的。

　　昨晚他们回来之后，寨子里的人全都聚集在一起，认认真真商量了一晚上。

　　落花洞女说是给洞神娶妻，其实就是给寨子里选出来个族长。

　　现在尸王竟然活了，他们害怕再沿用这个名字的话，百年以后族长故去，尸首处理不当有什么差池，干脆就不选落花洞女，直接让洞神选择族长便是。

　　“你们寨子里面的事情自己决定，我不插手。”秦三爷看着不远处的一尸一刀正靠在树下晒太阳，想起昨晚尸王在月光下没有暴动，竟然还吸收起月华，修炼起来。

　　这才想起百丈寨的屋子全都是这样，屋子下面放着僵尸，躲避太阳，“寨子里的僵尸见到月光不会尸变吗？”

　　“不会，僵尸每晚都会在人们睡觉之后，跑到外面晒月亮，晒过月亮的僵尸脾气更好，连暴动都很少发生。”

　　百丈寨的人们不知道为什么贵客会这么问，老实回答。

　　这也是百丈寨为什么从不现身于人前，也不让外人进寨子最主要的原因。

　　他们寨子里的僵尸白天就在屋子下面睡觉，晚上出来自由活动，但凡有个外人出现，见到满寨子僵尸，是个正常人就能被他们吓死。

　　到时候出了事儿算谁的。

　　百丈寨民风淳朴，就连僵尸也比别处的温和。

　　秦三爷有一天晚上睡不着，出来遛弯儿，还碰到几桌搓麻将的僵尸，每个僵尸身边都放着几碗猪脑子，如今想来，那是他们的赌资。

　　玩牌、摇骰子，喝的无根水，配上各种味道的猪脑子，瞧瞧这日子，过得比人都舒坦。

　　这些被娱乐活动勾引得乐不思蜀的僵尸还算正常，竟然还有练习搏击，撸铁的。

　　一个个青面獠牙，本来力气就够大了，也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爱好，本来身上就硬邦邦的，再练成一身腱子肉 ，说出去都没人信。

　　“他们晚上的活动，你们都清楚？”秦三爷语气颇为艰难，他感觉自己在百丈寨好像找到了作为人的感觉，被拽入了红尘，让他很是心安。

　　“清楚啊，咱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说话的老头嘴角带着笑，回忆起了从前：“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小，半夜尿急，出去上厕所，就看见白天在屋子下面睡觉的僵尸，队伍排列整齐，正做俯卧撑呢。回去啊告诉了长辈，第二天，长辈们就让清洪镇的人送来了娱乐设备。还有几个小僵尸，当时给他们买了不少玩具，后来他们个头长不了，心智却长了不少，玩具不爱玩，爱上了赌博，就延续到现在，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听不懂人话。”老者说起这群僵尸还有点埋怨的意思，满是惆怅。

　　“那可不一定，万一他们能听懂，只是在装傻呢？”黑子兴致勃勃挑拨离间，他感觉百丈寨真是个好地方，他喜欢这里。顺嘴和老者胡说八道：“您想啊，他们装傻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干，整日玩乐，如果能听懂的话，那不就没这么自在了嘛。哈哈哈哈。”

　　他笑得畅快，老者频频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转头看了看在树下悠闲的尸王，再看向屋子下面还知道睡床的僵尸，陷入沉思：装模作样几十年，荣华富贵一辈子，不是没这种可能。

　　既然尸王有了神志，那那些会打牌会锻炼的小僵尸们，按理说也不应该还如此懵懂啊，哪有会玩乐会赌博但是听不懂人话的僵尸，确实不合理。

　　老者一瞬间恍然大悟，冲着黑子抱了抱拳，转身朝着祠堂走去，开会！

　　“你真是一根搅屎棍。”秦三爷看着黑子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霍霍头子。

　　谁料听了三爷的话，黑子反而得意起来：“嘿嘿，那我好歹也是根棍，就是不知道百丈寨的人知不知你骂他们是屎。”

　　说着话锋一转，继续兴致勃勃：“我还挺喜欢百丈寨的，最近没什么事儿，黑倨那边也还没好，不然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吧，怎么样，今晚我也想和僵尸打打麻将。”

　　谁料秦三爷没直接接话，转而问道：“你可知在清洪镇那个白毛乞丐是谁？”

　　“不是你的老朋友吗？”黑子说话阴阳怪气，显然想不通，还有谁比他和秦三爷关系更好。

　　“他是商纣王，帝辛。”秦三爷淡淡扔出来一个爆炸性消息。

　　谁料黑子完全不当真，嗤笑一声：“我说三爷啊，您老在这儿和我扯犊子呢？”

　　“你看如今像什么样子？”秦三爷纵是脾气再好，再纵容黑子，也始终适应不了他吊儿郎当一副浪荡子的模样。立马摆出师兄的谱来，一脚把他翘起的二郎腿踹下去。

　　“不是，我不信你哄小孩的话，你怎么还恼羞成怒呢？”黑子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只当秦三爷给他讲笑话。

　　“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五十多岁呗，怎么，你还想我夸你保养得当？”

　　黑子是个孤儿，还小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有一天刚讨了点饭，就被一条街上其他小乞丐围着抢了过去。

　　是秦三爷出现救了他，那时候秦三爷还是个小豆丁呢，身边跟着一个男子估计是他爸，后来带他一起回去，教授本事，他还能不知道他多大吗。

　　莫名其妙被安了个爹的秦三爷，看着一直在自己跟前就不长脑子的黑子，无语片刻，右手轻轻在前面一点，被黑子当做他爸的男人就站在两人面前。

　　对方朝着秦三爷躬身拜下，表情很是僵硬：“主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这儿，这是啥？”黑子一下没做完，摔到了地上。

　　看着眼前熟悉的男子，结结巴巴问秦三爷，“叔叔当年不是被咱俩亲自送进棺材里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叔叔离世的事实，可你也不能把他强行留下来做个傀儡。”反应过来之后语重心长劝道。

　　秦三爷不想理这个二货，再也忍不住做出一个根本不符合自己举动的事情，翻了个白眼儿，指着面前僵硬的男子问他：“你脑子是不是真的进水了？这只是我当年做的一个傀儡好在外面行走而已，谁知道你当年真的把他当爹，我没办法，这才给他安排了一场死亡，带你祭拜了半天。”

　　说起这个秦三爷就没好气，本来就是个服务他的傀儡，自从找到黑子以后，这货还真把傀儡当爹，每天恭敬得不行。

　　原本应该傀儡做的事情，全让黑子硬拉着他干完了，他小的时候怎么解释都不听，那就叫一个犟。

　　秦三爷没办法，只能让他“死”一次，伤心一次也就完了。

　　谁知道他这么多年，还惦记着假爹呢。

　　指着自己跟他解释：“我，当年是我专门去找你，不是意外，也不是路过。包括你的每一世，都是我找到你，把你养大的。”

　　秦三爷被他气得够呛，什么风度不要也罢，桌子拍得啪啪直响，桌上的茶盏直晃。

　　“你多大了？”

　　好半天黑子才仿佛接受了什么，呆呆地盯着秦三爷问他，眼里连一丝光都没有，迷茫得很。

　　“老身不才，三万八千岁。”

　　秦三爷见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偶尔调皮一下，吐出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数字。

　　黑子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样一个年龄，看向秦三爷的眼神还带着点没褪去的惶恐。

　　这个年龄的老家伙，他竟然跟了自己这么多世，究竟想做什么？

　　黑子脑海里顿时想了无数遍两家世代恩怨，只为把自己变成手里的一把枪。

　　眼珠子来回转着，猥琐非常。

　　秦三爷没忍住，暗中又翻了个白眼儿。黑子屁股一撅，他就知道他要拉啥屎。

　　这种人就不能跟他正经说点儿什么，每次他都有把严肃的氛围弄得一点不剩。

　　转开话头说道：“上辈子我是你师父，因你桃花债过多，在被女修们围攻之下丧生，我这才每一世都护着你顺利度过。”秦三爷内心的小人给自家师父拜了拜，师父啊，不是徒弟我对您不恭敬，实在是幺儿太不好搞，只能先骗一步是一步。

　　秦三爷表情严肃，装出师父当年的模样，一下子就戳中了黑子灵魂深处的悸动，毕竟师父嘛，即使他忘了所有的记忆，师父的震慑已经深刻地映入灵魂深处，立马就相信下来。

　　不由自主的站立在一旁，连腰都往下弯了几分，非常恭敬。

　　“咳咳。”

　　秦三爷手抵着拳咳嗽了两下，挡住自己翘起的嘴角，继续说道：“为师陪你轮回多世，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需得你回熔城乐行湖专心闭关，才能修得圆满。”

　　语气严肃，不容反驳。

　　“师。”黑子实在叫不出这个师父，只是他由衷的相信秦三爷没有骗他，毕竟师父的这种感觉仿佛是从心底里生出来一股亲近，非常让他安心，结结巴巴慌张了半天还是决定暂时维持原来的称呼：“三爷，我现在闭关，那您这边的事情，该怎么办？”连说话都带上了敬语。

　　最近江湖事情多，他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关键时刻逃跑，更别提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师傅，陪了他这么多世。

　　黑子不乐意，秦三爷知道打骂他都没用，只得耐下性子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朝他摊手：“能有什么事儿，就这点小事儿不早就处理完了吗，哪还轮得着你担心。”

　　黑子转念一想也是，如果不是因为他，师父也不会插手人间的事情，怪不得从一开始就说过他人因果自担，切莫插手。

　　点头刚答应下来，就扭捏着身子看着在屋里的黑倨别扭道：“我能带着黑倨一块走吗？”

　　“可以，明天一早你俩一起回乐行湖，我最近我懒得动，就在百丈寨养养老。”

　　秦三爷说完便挥手示意黑子自己去玩，他怕再装下去自己破功，赶紧把人忽悠走。

　　黑子今天大起大落，知道了这么不得了的秘密，闻言也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跑。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出来，大家能活着回来都很开心，纷纷向秦三爷敬酒。

　　秦三爷也是来者不拒，终于把常年穿在身上的唐装或是长衫换成了一身休闲装，和他蹲坐在小马扎上，还挺像个二十多岁叛逆的小年轻。

　　这幅模样让自以为知道真相的黑子看得牙疼，挪到一半恭敬给他倒酒。

　　等寨子里的人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把门一关，神秘兮兮地凑在一起。

　　黑子也支起耳朵上前凑热闹。

　　“我看咱们就别睡觉，等着他们晚上打开牌，上前吓他们一跳。”

　　“你这纯属扯淡，你吓僵尸？他们连心跳都没有，咋吓啊。”

　　刚出了一个主意就被否认，众人也不气馁，继续凑在一起想办法。

　　“要不然这样，咱们趁他们玩的时候，突然问话，看他们会不会下意识地回答。”

　　“万一不会说话呢？”

　　“都能张开嘴吃猪脑子，怎么不能说话？”

　　“这么长时间，你见他们说话了吗？”

　　“他们如果说话还用得着咱们试探吗？”

　　得，黑子一看这帮人办法没想出来，自己先因为意见不合闹了起来，顿时无语，站在两群人中间把人拦住。

　　“兄弟们先别急眼，听我一言。”

　　大家一看是黑子，给他个面子，安静下来。

　　“咱们这样，白天我看尸王对炒的菜挺有兴趣，吃了不少。那帮小僵尸们也经常拿猪脑做赌注，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有了神志的僵尸能吃活人的饭，最起码他有味觉。”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那咱们这顿吃完别收拾，看他们会不会进来，偷吃不就成了吗？

　　“黑子兄说得在理。”

　　“对，就这么办。”白天干了一天活儿，给尸王建房子的年轻后生们纷纷点头，提起整日打牌的小僵尸们就咬牙切齿：“如果让我知道他们在装傻充愣不干活，有他们好看。”

　　众人都狠狠点头，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要收拾这群小僵尸。

　　喝完酒大家都各回各家，月光挂了上来，在屋子下面睡觉的僵尸陆续从床上起来，朝着寨子中心最大的那片空地走去。

　　青面獠牙在月光的照耀下还挺柔和，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年轻出来玩耍。

　　他们凑在一起，相互看了看，先向尸王拜了拜，见尸王睡着了没理他们，走到远处一些不敢打扰。

　　接着好像闻到什么似的，转身朝着寨子里举办宴会的饭堂走去。

　　等黑子和众人在秦三爷的掩护下，站在门外时，看到的就是里面一群小僵尸热火朝天地喝酒吃肉吹牛逼。

　　不远处，房子还没修好，抱着戾天刀在野外睡觉的尸王，听到里面传来哀嚎声，骂了声蠢货，翻身睡了过去。

　　“别打啦，真的疼。”

　　“哎，你别拿符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干活儿，干活儿，都干活儿，千万别打了，再打就散架了。”

　　哀嚎声此起彼伏，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