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囡

38、第 38 章

　　随着夜幕降临，百丈寨的人们陆陆续续回来，整个寨子都挂上了白布条，原先的老弱病残也都强撑着身子下地，跟随一块儿到了后山。

　　这是属于他们独有的仪式，出生可以不在乎，死亡一定要隆重万分，尤其今日送行的主角还是百丈在的落花洞女。

　　落花洞女的离去，在百丈寨中一直被认为是成为了新的洞神，只要他们寨子生生不息，洞神就会越来越多，保佑着族人平安顺遂。

　　秦三爷也被邀请去见证，这特殊的下葬习俗。

　　原地已经没了车美娴的尸体，应该已经和尸王混合在了一起。寨子里所有人带着各自的尸体，在原地围成一个圈儿跪下。

　　领头的几个老者低声吟唱着什么，好像在举行一个古老的告别仪式。

　　等到天黑下来，老者带着族人前往一个新的洞府，把各种全套崭新的家具抬进来。

　　仔细摆好贡品，收拾好一切，装饰成一个新家的模样才算完成。

　　这里就是车美娴洞神的洞府，而这个洞府在十万群山中还有不少，都是百丈寨历任族长。

　　一场秋雨一场凉，仪式刚刚举行完，众人退出洞府，雨滴便打了下来，密集又大棵，好像故意和他们作对似的，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直接砸在了尸体的上面。

　　赶尸人如果只是赶得寻常尸体，自然下葬后自然没有大碍。

　　但是现场的尸体早已被寨子里制成了僵尸，而僵尸是不能碰水的！

　　坎为水，位于正北方，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恰恰是十万群山中的正北方。

　　僵尸遇水则会尸变，僵尸尸变成活尸！

　　百丈寨是个大寨子，寨子里足足有上千人，而僵尸算是他们的武器，但凡是个成年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僵尸。

　　有些年长者身后跟着不止一两具僵尸，年轻的族人早已慌乱起来。

　　僵尸身上带着浓郁的阴煞之气，雨水冲刷掉僵尸身上贴着的符纸，几千具僵尸一同见水不受控制，云中的大雾刚被雨水冲刷掉，又逐渐凝聚起暗灰色的阴煞之气，比之从前更加看不清楚。

　　除了秦三爷外，所有人都把符纸拿出来，朝着各自的僵尸身上贴去。

　　雨下得越发湍急，不给众人一点机会，原本呆滞的僵尸彻底活了过来，变成一具具活尸，不受控制，自己活动起来。

　　青白的脸上眼睛在一瞬间全部张开，双臂抬起就要把面前的人撕成两半。

　　秦三爷垂眸当做没有看到，百丈寨中也有几个老人可以处理，神色一凝，桃木剑朝着僵尸掷去，嘴里同时喝到：“偏头！”

　　被按住的小子顺势把头偏向右边，桃木剑破空而来，带着剑锋削掉这小子飘在空中的一缕儿头发，直直插向僵尸的眉心。

　　僵尸应声倒下，化成了一具尸体，眨眼间腐烂成一摊水侵入土地中，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只是老者的动作再快，也抵挡不住成千上万的僵尸一起暴动。

　　他的桃木剑还没有飞回来，暴动的僵尸群就已经在雨水的加持下，接二连三朝着周围的人攻击去。

　　族中老人率先出列，把年龄小的孩子们都护在身后，正要抬手进宫，却猛地听到十万群山中心处传来震动声。

　　那里是……尸王的养尸地！

　　众人顿时睚眦目裂，落花洞女还没有选出来，他们根本镇压不住尸王！

　　只能朝着身后的小孩儿们嘱咐道：“快跑！回寨子里躲起来，等到一切平静之后再出来，你们一定要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把百丈寨传承下去，即使最后只剩下一个人，都不能放弃明白吗？”

　　孩子们也仿佛知道了什么，一个个哭着点头，雨水冲刷掉泪水，一摸脸，其中最大的一个女孩子朝着正和僵尸群打斗，给他们留出逃跑时间的长辈们重重磕了三个头，带着弟弟妹妹们往寨子里跑去。

　　“贵客，您也快走吧。带着您的朋友离开这里，落花洞女的事情我们自会解决。”

　　老者不知道秦三爷来历，准确地说，整个百丈寨中都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秦三爷是族长年轻时候爱慕的男子罢了。

　　头发花白，年龄肯定不小，脸上没有皱纹没有变老，也只当是保养得当。

　　他们毫不犹豫让秦三爷离开，没有哀求，没有道德绑架，就连可以挟制他和车美娴生前定下的约定，也直接放弃。

　　倒是让秦三爷对百丈寨多了些好奇，看到对面毫不犹豫让晚辈逃生的人，在前面苦苦支撑，给他也专程留了一个逃跑的小道。

　　“您快走吧！”

　　百丈寨族人见秦三爷站在原地没动，打斗间还抽空劝他，语气焦急，不时朝着尸王传来声响的那处看去，显然怕等会他们控制不住事态，连累了秦三爷。

　　他们在僵尸群下苦苦支撑，感觉时间过了许久，在秦三爷眼里动作不过瞬息之间，支撑不住的人就已经被孔武有力的僵尸挥了出去。

　　也不知道这群人哪儿来的信念，没有任何一个逃跑，爬起来又朝着僵尸冲了上去。

　　秦三爷看着这一切想到了琉焰界，他们当时也是这样，十大宗门没有一人放弃，附属宗门苦苦在各地支撑，全界百姓誓死不出，只是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家。

　　“唉，因果自担。”

　　三爷拐杖出手前就想到了插手百丈寨的因果，当年他去祭阵，被黑子抢了先，等回到宗门之后才发现，整个琉焰界已经被琉焰包裹，只能带着黑子的残魂来到此界寻找生路。

　　即使他修的是无情道，也不忍百丈寨的这群人，就当是为了当年没能和师门共患难的缘故吧。

　　众人原本已经没了希望，谁承想这位贵客竟然是位大能。

　　没等他们道谢，被拐杖挥到一旁的僵尸又重新爬了起来，拐杖却陷在了僵尸群中。

　　离得最近的一个中年男子目光一紧，就朝着僵尸群里扑去，贵客的法器，不能折在他们寨子里。

　　顿时就被僵尸群淹没。

　　“狗娃子！”老人们见他被淹没，赶紧上前帮忙。

　　百丈寨人淳朴团结彻底让秦三爷湿润了眼眶，这时他终于懂了师父当年那句话：“秦儒啊，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天下大道无情便是有情，无爱便是大爱。为师不希望你成为一个冷漠的刀客，只愿你此生无忧，平安喜乐，无情道修到最后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而是大爱无疆，执念尽消。”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把抓住贵客的拐杖就往外面扔去，没承想刚被他抛出去的拐杖又弯了回来，就像被什么人扔过来一样。

　　拐杖一头钻进他胳肢窝里，把他两只胳膊一架，带着他飞到僵尸头顶，把人送了出来。

　　百丈寨众人看着这根好像活了一样的拐杖，纷纷扭头朝秦三爷看去。

　　就在此时，尸王也拖着大脚，迈着沉重的步伐朝这边走来。每走一步，地面就跟着晃动。

　　看着尸王睁开的双眼，浑身上下已经被雨水冲刷掉所有的符纸，众人皆大惊：“贵客，多谢您救了狗娃子，只是这尸王太过凶猛霸道，还请您快走吧。”

　　尸王是怎么制造出来的，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叠加了所有百丈寨落花洞女尸体的尸王，绝非一己之力可以抗衡，非得全族而出，方能镇压。

　　他们现在只求能够一击即中，镇压的几年，足够寨子里那些娃儿长大。

　　尸王身高起码有三层楼，头都快和他身边的树有的一拼，四肢粗壮比旁边百年大树的树干差不了多少，脸上可以看得清楚，是个女人，还挺漂亮。

　　秦三爷不知道他们具体怎么操作，那张和身体比例相同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缝合的痕迹，好像她天生就长了一张这么大的脸。

　　浓郁的尸体非常恐怖，即使雨下得再大，也冲刷不掉她周身带着的青灰色尸气，距离不近，就已经让众人不适。

　　而原本暴动的僵尸群，也没了声响，一排排跪在地上，恭敬的朝着走来的尸王朝拜。

　　这是他们的王。

　　秦三爷已经铁定要插手，直接走到这群老者的身前，右手上的扳指取了下来，化成一柄大刀，他的戾天刀又一次重见天日。

　　戾天刀从扳指变成本身的形态之后，周身的戾气便再也藏不住，直接朝着对面的尸王涌去。

　　银灰色的戾气和青灰色尸气、阴煞之气在空中碰撞，两边谁也不让谁，它好像故意激发尸王的怒气一般。

　　“诸位，我把僵尸砍成一块块的，你们还能复原吗？”

　　秦三爷拍了拍兴奋的戾天刀，朝身后的人们问道。

　　人们呆呆地看着从扳指变成一柄带着戾气的大刀，待听到贵客又问了一遍，全都点头：“可以的。”

　　说着纷纷拿出阴铃和阴链将尸王团团围住。

　　阴铃是赶尸一脉特有的法器，整个寨子里的法器除了阴铃、阴链就是符纸，也只有这三样，才能彻底把僵尸震慑住。

　　赶尸人人手一个，在手里捏着的一个小小铜铃，晃动一下，被赶的尸体也就跳起来，往前方蹦跶一下。

　　在普通人手里，铜铃，就只是铜铃，而在赶尸人手里，铜铃就是能赶尸镇尸的阴铃。

　　阴链也是同理，就是一条普通的黄铜链子，普通人拿着这玩意儿屁用没有，在赶尸人手里用来绑僵尸正好。

　　“贵客，您。”众人已经把尸王围了起来，他们面对尸王，背后是一群被尸王指挥的僵尸 ，现在这个情形，也不知道被围剿的到底是哪一方。

　　他们实在没把握，还想劝三爷离开。

　　“去吧，我给你们掠阵。”秦三爷不经常笑，可是今日看到百丈寨的人却由衷地谢谢他们，是他们帮助他找到了自己的道。

　　只知道总归是外人，我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万一一个不小心把他们的尸王劈成两半，缝不回去，那就完蛋了，他可找不到第二个尸王赔给他们。

　　“多谢您。”

　　一群人说着就冒雨冲了上去。

　　群人一动，身后的僵尸群也跟在他们身后，抬起手直接朝着背后心脏位置掏去。

　　拎起戾天刀就朝着后面儿僵尸，戾天刀显然不满，他兴奋了半天是想和尸王打，这群后面的小喽啰他才看不上。

　　闹脾气的戾天刀索性沉下身子，把自己变成足足有千斤之重，砸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三爷真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被自己一手炼制的法器背刺，从前他可是很懂事的。也只当这刀曾经趁着他闭关的时候，和黑子待过一段时间，有点缺心眼儿。

　　不能硬来，只能好声好气哄着：“那行，我不动手，你有点分寸，把这群小僵尸定住别动。等和尸王打得这群人撑不下去，我让你自己去打，行么？”

　　戾天刀灵智还没有长全，不能说话，不过行动间表露了自己的欢喜。

　　出溜一下从土里扎了出来，嫌弃刀身上的泥水，跑去僵尸身上擦干净，这才转身回来对着秦三爷上下点点头，表示同意，说着就自己操控着自己朝着小僵尸群里飞去。

　　不一会儿就飞了回来，秦三爷定睛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让戾天刀把僵尸群定住，是想着僵尸多，够他忙活一阵，没承想这小子最近又长脑子了，把刀背处取了点材料下来，作成一根根针，真的把僵尸钉住。

　　这和人扯头发下来，绑人有什么区别？

　　“我今天心情好，你去吧，有点分寸别把人家尸王弄坏了，不然我赔不起。”

　　秦三爷悟到了自己的道，心情格外不错，宠溺地拍了拍戾天刀，让他去和尸王打。

　　戾天刀是他用心头血、赤火冥石、九凤尾羽、寒冰龙骨、无极灵甲、寒霜密水、戾天石炼制的本命法器，心意相通。

　　从炼制出炉时便带有灵智，这么多年成长，秦三爷感觉自己养了个儿子。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多年，应该长大了，却还是一副缺心眼的样子。

　　戾天刀对阵尸王，两个都是浑身煞气的主儿，一时半会还真分不出个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