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囡

37、第 37 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女孩披散着一头黑发被困在原地，看着走上前的老乞丐嘲讽说道：“不死人，你以为你今时今日这么多年的悠悠岁月，是谁给你的？”

　　女孩见跑不出去，慌张也没用，索性盘腿坐在了地上。靠着身后看不出来的屏障，看着眼前一脸落寞的老乞丐继续说道。

　　“出身富贵、少年得志、青年时期却爱上了走江湖的行当，不为家族所容叛族而出。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为什么这个人独独是你？唯独是你，出门一趟便爱上了逍遥，族人不同意也没拿你怎么样，离家之后事事顺遂，不老不死财富无限，你觉得这些是怎么来的？”女孩恶意地看着老乞丐最后又添了一句：“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你，你命带紫微星吗？哈哈哈哈哈，也对，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容貌也被改变，当然不知道这些。”

　　女孩儿说得畅快，柔顺的脸上全是狰狞，要不是看她年岁确实刚十八，还以为是和老乞丐一个时代的人。

　　老乞丐听她诉说着自己早已没了记忆，不知道真假的仇恨，感觉就像是一个被洗脑的□□机器，无脑且狂热。

　　老乞丐感觉自己这一遭白来一趟，转身看秦三爷困住她要做什么。

　　刚想说话就被那边哀恸的气氛堵了回来。

　　“三爷，您看我们该怎么办？”族人围着车美娴的尸体跪了一圈，想起族长生前把族中事务托付给秦三爷的模样，都等他老人家拿主意。

　　“带你们族长回寨子里安葬吧，我既然答应了她，就会等到你们选出下一任落花洞女再离开。”

　　入土为安，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秦三爷示意他们把车美娴带回去，众人却纷纷迟疑，三爷也不是非要管这个闲事，以为他们不乐意，改口要走：“我要找的人已经找到，既然你们不方便，那我就把人带走了。”

　　“三爷，晚辈没有这个意思。”见他要走，众人纷纷着急起来，赶紧解释：“是这样的，在百丈寨中死去的族长是不能下葬的，要等待新的落花洞女出现，担任族长，然后将上任族长的尸体加到尸王的身体中，重新缝制，成为尸王的一部分。”

　　秦三爷顿在原地，转身时正好和老乞丐，两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百丈寨有这样的习俗。

　　黑子在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感应到了邵怜的气息，带着黑倨追了上去。

　　现在只剩三爷和老乞丐，看着倒在地上庞大的尸王，这才明白，这么大的一个，全是历代的百丈寨族长尸体拼凑而成。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三爷看向尸王身下的位置，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有他当年设下的阵法。

　　“几百年的时间算是有了。”百丈寨的人也有点迷茫，不知道三爷为何问这个，下意识回答出来。

　　其余人纷纷点头。

　　他们从小到大接受的就是这种传统，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倒是纷纷为自家尸王自豪。

　　“百年。”秦三爷重复了一遍，没再说什么：“那你们就先在此地保存族长的尸体，我先回寨子里。”

　　各家都有各家不外传的秘法，这种养尸王的方法他从未听说过，感应一番，地下的阵法没有被破坏，转头带着黑发女子和老乞丐往山外走去 。

　　先前他们进山把所有的壮劳力都带了过去，这里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他们刚回去就见领头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身后驱赶着一群黑压压的尸体和对面的不知什么人对峙，双方寸步不让。

　　“那是，阴兵？”老乞丐看到对方身后同样带着一群来打群架的，相互挨挨蹭蹭，你的胳膊穿过了我的胳膊胸口啥的，是阴兵无疑。

　　“我说了我们族长不在，擅闯百丈寨者死！”阿婆说着身后的尸体就朝对面的女人扑去。

　　小孩们身后的尸体也蠢蠢欲动，只等主人下令，就要蜂拥而上，把对面的女人扯个稀巴烂。

　　对面女人也不是吃素的，只是她这次有事而来，不想闹得太大，只令阴兵抵抗就好，不耐说道：“我都说了我是来找秦三爷的，和你们族长有什么关系？”

　　“我们寨子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阿婆油盐不进，是必要把对面这个胆敢冒犯他们百丈寨的人赶出去。

　　她能走到这里说明外头的清洪镇人已经抵不住了，真是该死。

　　正当她又一次指挥尸体进攻，先前跟着族长进山的客人，挡在了双方中间。

　　“你找我？”

　　“晚辈水江柳氏，柳雨晴，拜见秦三爷。”柳雨晴见三爷出现，恭敬朝着对方俯身拜下。

　　秦三爷和老乞丐恍然，都没想到这人竟然会直接出现在他俩面前，还带着这么多阴兵，这是闹哪出呢？

　　“原来她是来找贵客的。”阿婆见秦三爷出现，这才带一群族人退去，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档。

　　“直说便是。”

　　“晚辈用一个人和您换晚辈的女儿。”柳雨晴说话始终低着头，恭敬非常，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她曾经在廖氏祖地里面的妖媚之态。

　　说着还不等秦三爷拒绝，就把挣扎不休的邵怜拎了出来。

　　“小女不懂事，给您添了麻烦，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这一回。”

　　柳雨晴闭口不言被黑发女子抢走的崆峒印，只说孩子还小不懂事，这才惊扰了秦三爷。

　　秦三爷也不在乎那一个小玩意儿，只要有了进地宫的钥匙，他不介意做这个交易。

　　说着一把接过被禁锢的邵怜，见老乞丐并无不可，一抬手把人扔了过去：“别的我知道，问了你也不说，只是这平宁邵氏，是九门的分支？”三爷把娼隐下去没说，也没给她们脸上贴金，往苍茫山上靠，直接问道。

　　“平宁邵氏只是苍茫山之人的奴隶罢了，三爷，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新回到昆仑神山深处，到时还请您来喝一杯。”

　　秦三爷万万没想到，柳雨晴竟然真的敢以苍茫山自居来处，眼里的狂热莫名让人觉得有点好笑。

　　这几千年传下来的消息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你连昆仑山都进不去，哪儿来的脸觉得自己是苍茫山的人。

　　□□果真害人不浅，秦三爷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完全没把她当回事儿。

　　转头看着面前被团成一团的邵怜，这次事关黑子，秦三爷没有放松大意，周围禁制加了一层又一层，就连法器都在各个角落守着，反正她再来个自爆，消失不见。

　　等把邵怜查看了个遍之后这才发现不对，话虽然是对着邵怜说的，眼睛看向的方向却是她身后赶来的黑子和黑倨：“你是黑倨的影子？还吃了黑子的一魂。”神色怪异，越发对黑子曾经的浪荡摸不着头脑。

　　说实话，其实邵怜一直都不知道秦三爷到底是什么来历，只知道每一世的黑子都会被他帮助，对方不老不死好像也无欲无求。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对方都没有对黑子再进一步，她都要怀疑这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情愫在其中。

　　除了关键时刻偶尔出山，平日里几乎不露面，邵怜也没想到秦三爷只要稍微用一点儿心思，自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一切都被看的清清楚楚，回来的黑子和黑倨没想到还是这么一个情况，眼神呆滞仿佛接受不来的样子。

　　秦三爷现在有点后悔，在后山的时候就该不让黑子单独行动，先让他被尸王的制作方式折磨一下，再被曾经的情愫折磨一番，肯定刺激。

　　现在大家也都明白为什么当时邵怜会说，“你竟然把他当女儿养。”

　　邵怜是黑倨的影子，也就是说在某一世的时候，影子突然生了灵智，脱离开本体进入轮回。

　　影子的离开带走了黑倨一半的灵魂，但她毕竟是分支，于是做的孽都算到了黑倨头上。

　　一朝恋人变父女。

　　还叫了黑子好几天爸爸的黑倨……

　　她现在想换个名字，连姓也不想跟他一样。

　　惨还是黑倨惨。

　　“你既然是我的影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这一生的悲痛都是因为你。”呆滞片刻琢磨过来味儿，黑倨脑海里又一遍又一遍过着从小到死亡所经历的一切。

　　“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凭什么我就天生是做你影子的存在？你生来就高贵无比，而我只能在你脚下匍匐着。”

　　邵怜狰狞着对黑倨吼道，指着一旁的黑子歇斯底里

　　“还有这个男人，明明是我先爱上了他，可是你呢，只是因为你能站在太阳下，而我只是个影子，就要看他爱上你吗？整日看着你俩卿卿我我，我早就受够了和你绑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厌恶着你的存在。”

　　“那这一世呢？”黑子满脸受伤，看着癫狂的邵怜小声问道。

　　“什么这一世？”邵怜不耐。

　　“这一世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要报复吗？”

　　黑子看向邵怜时竟然还带着那种爱情被乍然斩断，不甘心的感觉，问她究竟有没有真心爱过自己？

　　秦三爷……你丫的脑残吧？

　　黑倨……我好歹也叫过你几天爹，你就这么对我？

　　邵怜见到这个自己曾经真心爱过的男人，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终于告诉他：“我当然爱你，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了你，只可惜那个时候，你眼里全都是她，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坐在地上抬眼看着黑子满脸爱意，又凄苦又哀怨，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棒打鸳鸯拆散他们。

　　“十年前在长安地宫，你背叛我们，也是因为爱吗？”黑子泪跟着哽咽的声音一同落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邵怜哭着摇头，拼命解释：“我是听说地宫里有一颗九霄虚灵丹，吃了可以帮助人重塑魂魄，我和她一分为二，如果能够重塑魂魄，我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

　　手撑着地爬上前两步，想要抓住黑子的裤脚，却被他躲了过去。

　　邵怜呆呆看着黑子收起满脸伤心，眼里再无情谊对她说道：“你爱的从始至终都只是自己，当年的我也不过是你当下最好的选择，那个人不是我，也会是旁人。”

　　其实黑子都懂，这个世界上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什么好听的都不管用，只要对方做的事儿不在乎你的利益，那他就是不爱，毫无例外。

　　邵怜让他丢了一双眼睛还有一魄，现在说爱，别搞笑了好嘛。

　　真正爱护一个人，生怕给的不够，怎么舍得让他难过？

　　就连乞丐都知道，讨了一碗饭先回家给爱人，哪有生吃人魂魄还说爱的，算她骗得了自己，也骗不过受伤的那个人。

　　黑子不顾邵怜呆滞的神色，一把抓起地上的残魂就往黑倨身体里塞去，秦三爷刚转身接了个电话，就看见这一幕：“住手！”

　　阻拦不及，影子已经重新回到黑倨身体里面去。

　　黑子先斩后奏，冲着秦三爷嘿嘿一笑：“三爷，钥匙咱们能再找，邵怜可是黑倨的影子，有她一般魂魄呢。”

　　黑倨正在和硬生生被塞回去的影子作斗争，邵怜已经在外轮回多世，有了自己的意识，现在两人更像是在争夺主魂的控制权。

　　秦三爷也没想到，这人恋爱脑这么多世，怎么这次突然心冷下来。

　　手往脸上一拍闭住眼睛，半晌后才睁开没好气道：“邵怜既然只是影子，自然做不了钥匙。但是你想过没有。”说着话锋一转，“邵怜身上带着的孽债，你这一手，可是都回黑倨身体里了。”

　　“那现在怎么办？没有钥匙你进不去地宫了？”黑子这下知道着急了。

　　“只能忍了，别被对方控制就好。”秦三爷嘱咐黑倨，之后看向柳雨晴带人离开的方向，钥匙，总会有的。

　　既然平宁邵氏是柳氏的奴隶，扯犊子呢这不是，旁支还差不多，只是这么多年，邵氏一直不知道而已。

　　他现在越发觉得自己身处在一张网里，尸王的养尸地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