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囡

28、第 28 章

　　“你确定？”客车站里，一辆车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守在门口的肌肉壮汉，居高临下盯着面前矮矮小小的小姑娘问道，声音压迫感十足。

　　“不好意思啊，我想起来还有事，给您添麻烦了。”女孩怯怯缩了缩脖子，一边摇头一边讨好笑着，低头哈腰一个劲地道歉，端的是恭敬非常。

　　这肌肉状况原本凶神恶煞，见这小姑娘说话好听，姿态又低，纵是脾气再不好的人，也不了了之，粗声粗气说道：“不上车就到一边儿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挥手让她赶紧走。

　　“你拉我做什么？”

　　排在女孩儿后面的瘦高男孩儿一时不察被拽走，他俩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平常也不熟，顶多是打个正面眼熟的程度，连招呼都不打的那种，谁能想到不过是一起去南校区送点东西，连车都没上，就被人拉走，还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辅导员解释。

　　“你闭嘴！”谁知刚刚还娇滴滴的小姑娘，把他拉着扯到偏僻的地方，一把把他推到墙角，来不及想她要做什么，暗暗吐槽这人手劲儿还挺大。小姑娘没理他，掏出手机就拨通电话：“喂，110吗，我要报警。东海市泉海长途汽车站，从东海开往水江的一辆长途汽车上，售票人员身上有枪。对，我不小心碰到他感觉出来的，车牌号是DS3254。”

　　“不是，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枪，报假警是要戴银手镯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小姑娘挂了电话，没理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男生，转身朝着车站调度室走去。

　　他俩逃过一劫，可惜当时车上人快要坐满，后头几人补上去，晃晃悠悠地朝着既定的路线开去。

　　长途汽车上各有各的消磨时间，大部分人被晃得昏昏欲睡，不到一会就熟睡过去。

　　车在众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从大路拐了下去，越开越偏僻，到最后连个人都看不到，周围只剩下已经秋收过的庄稼地，一望无际。

　　“喂！你们怎么回事儿？”说话的人显然没反应过来即将要发生什么，中气十足，满是埋怨。

　　“嘭！”检票员一拳朝着他脸砸了过去，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刚刚还叫嚣了中年男子惊恐地抬眼看到抵在自己脑门上的枪，好半晌才顺着血水吐出一颗牙。

　　“啊啊啊！”随着这边的冲突发生，车上的人陆陆续续都醒来，猛不防地看到检票员手里的枪，全部下意识地叫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嘹亮非常。

　　“都他妈的给老子闭嘴！”检票员顺手给了离他最近的老太太一巴掌，老人家上了年纪，头随着力道撞击磕在窗户上，晕了过去。

　　这样的变故，让大家跟掐住脖子的母鸡似的，捂着嘴只留眼睛泄露惊恐。

　　“打劫！都把钱掏出来！”检票员凶神恶煞咧着嘴笑了笑，晃着手里的枪，意思很明显：乖乖听话。

　　众人都在惊慌中，谁也没注意，角落里一个瘦弱的小女孩，黑长的头发披散在背后，趁着大家混乱的时候，长长的头发挡在放在腿上的包上，掏出现金塞进长筒靴里。

　　这一套动作下来，拎着包装钱的劫匪也到了跟前。

　　黑长直的闺女叫何遇，她正紧紧抱着书包缩在角落里，被劫匪用枪拍了拍头，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嫩的脸。

　　手指纤细白嫩，把散落在脸边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颤抖的睫毛眨巴两下，晶莹剔透的泪珠便从眼眶滑落，划过脸颊最后挂在下巴上。

　　粉嫩小巧的嘴唇抖擞着，好半天朱唇才微微张开，鼓起勇气，看像劫匪的眼睛刚被泪水冲刷过，好像被他吓到一样。脖子缩了缩，这副模样格外惹人怜惜，小声说道：“求求你，我只有四百四十四块钱，是这段时间的生活费，给了你我就没钱吃饭了。”

　　劫匪见何遇的这副模样本来心猿意马，捏着她的脸来回摩挲，听到这个数字，低头看她捧在手里的钱，顿时翻脸骂道：“晦气！”说着一巴掌把何遇拍到一旁，身后传来司机的催促声：快点儿！下一波的人还在那边等着。转身朝着其他人走去。

　　被打的何遇被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骂了一句风骚，还得躲避他伸出来的咸猪手，没办法，她只能把包放在两人中间，用来隔开骚扰。

　　众人见只要交了钱，劫匪果然没有动手的意思，连说话都温和许多，见她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自然又一次引起嘲笑，也就没人看到她低下头藏在长发后面的脸是什么表情。

　　毕竟人只看自己想看到的，只有在报应来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包里装满了现金和首饰，车也开始重新上路。

　　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检票员手里毕竟有枪，车子启动后，先前幸灾乐祸的人也脸色沉重。

　　他们想不通，好端端的司机和检票员怎么会成为劫匪，手上竟然还有枪。

　　“大哥这群人怎么办？”坐车直接上了高速，检票员走到司机跟前询问。

　　“彪子刚刚打电话来，说他车上还有几个赶长途的，他想早点回家，咱们和他换，到了他那把人赶到彪子车上让他带走，咱们把他车上的人接走，回头条子要找也只能找到他。”司机操着一口黄牙笑得阴森森：“还能再挣一笔。”

　　“那他们？”检票员怕后面的乘客到时候出幺蛾子。

　　“他们？他们乖乖跟着走还能活命，闹起来崩了就是。”司机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吓得乘客纷纷保证什么都不说，他们只求活着。

　　一路上大家提心吊胆，时刻盯着检票员手里的枪，就怕他一个不痛快，给大家来一下。

　　好不容易开到一个水库旁，看见等候在那儿的客车，大家都激动起来。

　　等听到检票员的声音：“带好自己的东西，下车。”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纷纷朝着门口跑去。

　　“草！赶着去投胎啊，他妈的一个个地来，听不懂人话吗？”生的希望就在眼前，检票员让他们慢点也没听见，提高声音吼着这才听话：“一帮子贱骨头，好好说话就不行。啐！”检票员口水直接朝着乘客脸上吐去，也没人敢有半句怨言。

　　等人都快下去的时候，检票员看到了走在最后的何遇，抬起一条腿踩在过道对面的椅子靠背上，撑着挡在她身前调笑：“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他们都是交了钱的，你准备怎么交钱赎身？”说着眼神猥琐，把何遇从头看到脚，仿佛要把她扒光了一样。

　　前头下车的乘客回头看见何遇被拦住，没人上前帮忙说好话，还互□□笑两声，上了另外那辆车。

　　“行了，这个你想留就留着，玩完了以后还能卖个好价钱。那波人快上车了，你安生点。”司机叼着烟刚和他口中的彪子挥了挥手，见人把车开走，这才放心下来，看着下面懵懂的乘客笑得得意。

　　“何遇，贺遇，名字挺像。”明苍站起身来三爷和黑子叔叔添茶水，想起了贺遇那个张牙舞爪的人，一点都没有这个何遇胆小，她就跟个炮仗似的。

　　“先生，您倒是继续说啊，咱们还没听够呢。”台下的人见说书先生在关键的时候停住，一个个急得不行，后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何遇那丫头有没有虎口脱险，那两个坏人有没有被抓住，那些看热闹落井下石的路人会不会遭遇报复？

　　台上的说书人坐在金灿灿的轮椅上，手里的醒木啪地往桌上一拍，神秘一笑，顺手拿起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一下“撂驳口”，常听评书的老客就知道今儿个先生说完了，纷纷上前交钱，等着挨个有序离开。

　　“今儿天色不早了，诸位还请听下回分说。”说书先生挥手拒绝了上前来推轮椅的小孩，和台下还没走出去的老客寒暄几句。

　　自那日子秦三爷给林老八送了消息过后，他就连夜赶来，也不知道楮一豪身上到底藏着八门什么秘密，让林老八讳莫如深，只说八门欠三爷一个人情，他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便离开。

　　东海市的事情解决了，明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东海大学现在是假期，他打算和黑子一起去洛阳，顺便买点消息。

　　顺便带上明苍玩一圈。

　　洛阳百氏，百里，五门评，平日里在个热闹巷子里开了间茶馆，做个说书先生，暗地里却整天做着卖消息的生意。

　　此人外号“死要钱”，只谈交易不谈感情，可以出卖任何事情，前提是不会威胁到她的性命。

　　等茶馆的客人都走得干净，她嘱咐小二关门：“从外头上锁，我们会从后门离开。”

　　“是，先生。”小二离开。

　　整个茶馆除了楼上包间的秦三爷几人，只剩下大堂的百里，明苍看她转动着轮椅，刚准备和秦三爷说下去接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突然站起来的惊呆在原地。

　　！！！

　　她腿没事！

　　明苍和黑倨两人呆呆看向从楼梯走上二楼的百里，惹得秦三爷和黑子哈哈大笑：“你们以为她的腿怎么回事？不过是懒罢了。”

　　“三爷，黑爷，您二位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小馆子蓬荜生辉啊。”百里说着躬身行晚辈礼。

　　她向来是个左右逢源的人，就连身边的两个小孩都落下，只是看见明苍的时候眸色深邃了一瞬便恢复如常。

　　开玩笑嘱咐道：“江湖人都以为我是瘸子，为此我可省了不少麻烦，你们两个小家伙可得为我保密啊。”

　　一句话，立马把大家关系拉近。

　　连连含笑答应。

　　“明苍，你先带着妹妹出去溜一圈。”和三爷话同时响起的，还有明苍的手机，黑子见黑倨看过来点头答应，明苍表示知道了，牵着黑倨的手走了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两个小的走了出去，秦三爷也没和百晓多废话，直接给桌子上放了三根金条，哐当一声，分量十足。

　　“平宁邵氏，可还有血脉存留？”

　　百里神色一闪，缓缓推回去一根金条，苦笑道：“三爷，有些钱我有命挣，得有命花才划算不是。”

　　在秦三爷和黑子的注视下她组织语言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能说：“我只能和您透露一点，平宁邵氏、无原坡王氏、太原王氏和水江柳氏现在的家主柳雨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三爷点头，又推过去十根金条：“崆峒印还在此间吗？”

　　百里闻言收回了即将要抓向金条的手，抬头看秦三爷有点惊奇：“您还需要崆峒印做什么？”

　　传闻得崆峒印者得天下，更有人传言他能使人不老不死，与世长存。

　　百里也清楚，这些不过是因为世人始终找不到它的踪迹，夸大其词，秦三爷的来历少有人知道，偏偏百里是其中一个，已经不老不死的人，他找崆峒印多少有点不符合常理。

　　“在？”

　　“还在！”百里卖消息从来不多问，不过是忍不住惊奇罢了，伸手把金条拿过去。

　　“在哪？”话音落下，桌上又出现三十根金条。

　　“在，鬼市。”百里从来不废话，看向金条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搓着手就要抱在怀里。

　　她刚把金条抱在怀里，下一秒桌上足足多了五十根金条，惊得百里都有点坐不住，心里头直打鼓，钱越多问的问题越大，这是又要做什么不成？

　　偷偷看向一旁的黑爷，只可惜黑子心情不好，扬着脑袋闭目养神，没看她一个眼风。

　　百里……她是爱钱，可更爱活着。

　　看着桌上的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金条，吞了吞口水提前说好：“三爷，有些话我真的没法回答，不说回头人家找我麻烦，在江湖上颁发追杀令，就说因果，我也担待不起。”

　　忍了忍，权衡半晌，还是把金条推了回去。

　　谁料三爷这次不是买消息：“九尾狐出世的消息是你传出去的吧？”

　　“三爷……”百里听到这话，倏地站起身来往门口退去，她不知道三爷问这个做什么，浑身充满防备。

　　“把崆峒印的消息传出去。”秦三爷把桌上的金条往百里那边推去：“这些，就都是你的。”

　　“您老没别的要求吗？”

　　三爷摇头，见她把金条全都收起来，站起身要走。

　　明苍正好闯了进来，神色焦急：“三爷，我同学出了意外去世，我得赶回学校，和他们一起去她家中祭拜！”

　　明苍神色慌张，一想到刚刚跳出来的新闻就忍不住浑身的凉意，和说不清什么滋味的浑身无力，心口也阵阵疼痛。

　　“从东海市到水江的长途客车，在途径环安堡旁的环山公路时刹车失灵，跌落山崖。车辆在碰撞中油箱破裂，引起山间森林火灾，消防官兵正在环安堡施救，人工降雨也已准备就绪，环山煲群众疏散完毕。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认，车上人员无一生还。”

　　贺遇正好坐在回家的那辆车上。

　　秦三爷看明苍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他失恋了，点头让百里安排人送他去机场，自己和黑子父女俩离开，先去鬼市。

　　百里答应下来，等三爷走后安抚了明苍两句让人带他离开。

　　整个茶楼只剩百里一人，她才默默地收回看向带明苍去机场的车。

　　“都是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