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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爱情是这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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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韵,我喜欢你的定格,象你这样的定格只能是心地纯正的印相。”
英韵走在圣大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忆觉起梦卿的一言一行。白天,她还能被各种事物、人声分散注意力,到了夜里,她独自躺在七室的寝床上,形影相吊,很难入睡。她拿出自己的日记本,慢慢地沉浸到她与梦卿共同度过的美好岁月里。
大一第一学期,英韵发着高烧,完成了各学科的考试。在广和医院门口,她无知地从母亲岑岚凝注的视线下走过,她被梦卿与苏苇接回了家。
梦卿的家在中央区一座中产阶级聚居的五层楼的公寓,它离米峰后来租住的公寓仅数百米的近距。梦卿的父亲裴阳在三楼,拥有一套五居室的宽敞住房。裴阳每日由银行的车子接送上下班,苏苇天天在家安闲度日,在这个温馨融和的三口之家,梦卿养尊处优,无忧无虑。
当梦卿向父母提出让生病的英韵到家里休养的要求,他们立刻答应了,裴阳、苏苇也想见见这个一直被女儿如此称道的外省女孩。
“来吧,英韵。”苏苇把英韵引进客厅,望着苏苇慈和的面容,英韵想自己和母亲第一次见面时大概也是这样温馨吧。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苏苇端来热气腾腾的咖啡。
英韵坐在舒软的沙发上,“谢谢,伯母,我的烧已经退了。”
“在我们这儿住两天吧,反正要放假了,没课。”
“哎!”英韵喝着浓香的咖啡,一股暖流注入体内,她有些恍然,阳光暖照的敞亮客厅,这儿是梦卿的家,这儿所有的幸福都不是自己的,但她还是被引进了这个幸福的领地。
“梦卿小时候就喜欢家里有客人来,她在天洋的堂兄弟、表姐妹……”
梦卿噘着嘴,“妈,你跟英韵说这干吗?爸爸今天能早点回来吗?”
“噢,不行,英韵,我先生要晚上才能回家。”
“晚上得给英韵做点好吃的。”梦卿仿佛命令,其实是撒娇。
“那还用你说,你喜欢的人,我们会亏待她?”
英韵一听苏苇称自己为梦卿喜欢的人,怦然心动,她还真怕自己孤傲的性格不讨梦卿这位****的欢心。
梦卿开口了,“妈,我在学校里,每次例假都是英韵照顾的。”
苏苇感激地,“英韵,你对梦卿这么好……”
梦卿又说,“妈,英韵要是个男孩子,我立刻就嫁给她了。”
苏苇笑了起来,英韵不好意思了,“梦卿,我才不要当什么男的呢!我现在这样不是蛮好?”
苏苇赞叹地,“你听到吗?梦卿。英韵有志气,她不要当男的。”
梦卿说,“我知道,妈,英韵这人心大着呢!”
“伯母,我要是个男的,你能放心让她跟我住在一起?”
“英韵,你这孩子,分寸把握得这么严……”
梦卿走到英韵身边,拥住英韵的头,亲了她的前额,“妈,我这么亲她,你看着心更宽了吧?”
英韵被梦卿弄得很难为情,苏苇笑指梦卿,“梦卿,你算是把英韵欺负坏了。”
夜晚,梦卿的房间。洗浴后的英韵坐在沙发上,她随便翻阅着朱丹的学术名著《悲剧论》。梦卿叫她先上床,英韵不能喧宾夺主,她等着去洗澡的梦卿。
她来到房间的窗口,看着楼下,夜灯光照的幽静马路,车稀人少,这个中产阶级居住区,给人十分舒宜的感觉。
英韵想着刚才看见的梦卿的父亲,一个身材高大、相貌端正的中年男子,精力充沛,威而不露。稳健的父亲,温慈的母亲,恰恰培养了梦卿温逊、良好的人品,她的身上有调皮的性情,无跋扈的举止,和这样的女孩结成金兰之交,英韵纯真的心灵会更加洁净。
梦卿洗浴一清,她走进房间,“英韵,我好了。”
英韵回过身,看着穿上暖绒绒的睡衣的梦卿,她低下头,不知怎么融解美的因子在心底迅速滋长起来的爱感。她的眼睛转向柔和灯光下那条绵软的被子。
梦卿靠着书桌,“英韵,你说你是要一人一条被子,还是两人共寝?”
英韵不安了,她还从未与梦卿共寝过,梦卿见英韵不知所措的样子,笑她,“你说呀?”
英韵犹豫地,“这条被子只能一个人盖,你再拿条吧.。”
梦卿更笑,英韵羞恼了,“你打什么注意?”
梦卿看见英韵满脸红云,“我能打你什么注意?”她转身从壁橱里抱出了一条大棉被,英韵帮梦卿把棉被铺到床上。
英韵感叹,“这条棉被是你爸妈特意在寒冬用来包裹你这个娇小姐的吧?”
“嗯,一个人躺在里面,捂得直冒汗。”
“两个人呢?”英韵也开始戏谑梦卿。
“什么两个人?除了我妈,你是第二个与我共寝同被的。”
“那我太幸运了!”
梦卿嗔怒地抓起床上的软枕扔向英韵,英韵赶紧用手一挡,枕头又弹回床上。英韵的脸发烫了,她放下胳臂,气血充盈的脸上满是思情之甜蜜。
梦卿也怦然心动,她靠近英韵,“不闹了,我们睡吧!”
英韵的身体被棉被的温暖柔和地拥抚着,她骨节柔韧的手正把握在另一个绵软的掌心。“你知道我爸爸说你什么来着?”梦卿侧伏在英韵的肩头。
英韵笑笑,那笑里蕴含的甜蜜惹醉了梦卿,“他和妈妈一样,夸你长得俊。”
英韵看着梦卿,她对自己的俊感觉于心,但从不自以为是,她把它当成一种品格加以纯正的修养,她悄悄抑制的自足已使她平静而超然。
“你真坏!”
“你让我说什么?”
“人家夸你,你却不明确表态。”
“梦卿,说到漂亮,最漂亮的只能是你……”
“英韵……”梦卿不依地拧英韵的胳臂。
“哎哟!“英韵叫了一声。
“我让你胡说。”
“难道我在胡说?难道你不知你自己长得怎么样?”
“我……当然知道,我从小就知道。”
“那就不用我多说了,梦卿的美是个体单独承受,却让他人享用无尽的。”
梦卿抬眼看英韵,“怎么这么看人?”英韵侧过脸,两人四目相对,“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是怎样的感觉?”
“我看你看着我,眉毛一蹙,我的妈,好象看见了一个劲敌。”
英韵笑,“我这么吓人呵?我当时倒真被你吓了一跳。”
“哼!你吓,我也吓。这个柯英韵,人倒长得俊,怎么这么凶?”
英韵的心被刺了一下,“我怎么凶了?”
梦卿却抓住英韵的手,“说下去,你是怎么感觉的?”
“我想糟了,我这是落到神话里了,那种会把人的灵魂牵上云层的神话。”
“云层上有什么?”
“云层上有你呀!”
梦卿抬起身看着英韵,英韵的视线稍微与她相碰了一下,梦卿顺手关了灯。
她慢慢拥住英韵,贴在她的脸上,英韵没有躲避,黑夜的色彩在她们的脸上悄悄微漾起安恬的情波。
“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会这样吗?”
英韵无奈地,“是的。”
“你说你的魂儿,现在在哪儿?”。
“在你身边。”
“我怎么还没感觉到?”梦卿顽皮地轻捏英韵的胳臂。
英韵终于抬起身,她在黑氛中捕捉着那双灵动闪烁的眼睛,她十分清楚地感觉到梦卿邀迎的心意,那隐隐约约的年轻女性的笑颜。英韵的手轻轻地抚触梦卿柔韧的颈项,她的头不能自持地伏到梦卿的胸口上。
这女性的前胸柔软而温暖,这种感觉英韵原本想在母亲身上获得。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梦卿轻轻抚摸英韵的头发。
“第一次看见你时,就喜欢了。”英韵对着梦卿的胸口,喃喃低语。
梦卿的双手拥住英韵的身体,仿佛爱的仪式的欣然完成,但她说了句让英韵脸红的话,“谦谦君子柯英韵,原来也是贪色之徒呵!”
英韵被梦卿的话压得抬不起头来,然而,梦卿的双手不舍地轻抚她的头,她把英韵的脸贴在自己面颊一侧,轻轻地咬啮英韵的耳朵,
“我欢迎……”
大一寒假结束后,英韵回到圣京,梦卿去火车站接了她。俩人在人多众广的地方还象平常那样地说笑,只是互相携着手而已。一回到玉楼的寝室,英韵看见自己的床铺已被梦卿收拾妥帖了,不由感动地放下手里的提包。
她回身看着衣着冬装的梦卿,黑丝缎的棉袄衬得她的人高贵而雅致,她们两眼相对,互相目读着内心的语言,英韵心里仿佛被抽取了一股新鲜的活血,一阵彻心的难过,她一下子抱住了梦卿,
“梦卿……”
这一声胜似千言万语,梦卿拥住英韵,吻抚着她的头发、面颊。
“你想我了吧?”梦卿轻声问。
“嗯!”
英韵只会应声,却不能回答,她至此才明白,真正的爱情是有种缱绻难了的痛苦的,而这种痛苦是多么让人欢喜,没有痛苦,也就没有爱情了。
英韵常常被梦卿在周末带回家,裴阳与苏苇也是欢喜不尽地招待女儿的聪俊女友。一次饭后,他们坐在客厅里说笑。
裴阳说英韵,“聪明,俊气,梦卿从小就想要个弟弟、妹妹来作伴,现在好了,老天从那么远的海城送了个英韵给你做……哎?英韵,你和梦卿谁更大?”
英韵刚想回答,梦卿拦着她,“爸,你猜,咱俩谁更象姐姐?”
裴阳摇头,“这很难猜,说你大,看你转不停的雀鸟样,说英韵大,英韵也是一副孩子气。”
苏苇拉过英韵的手,“这孩子好像比梦卿小一点,裴阳,她们同庚,都属龙。”
英韵笑问,“为什么伯母说梦卿更象姐姐?”
苏苇和柔地,“因为你很依恋梦卿,所以梦卿才更象姐姐。”
英韵被说个正着,脸红了。梦卿得意了,“妈,英韵比我小两个月,我九月三日,她十一月十一日。”
“一个****座,一个天蝎座,一个安静、谨慎,一个神秘、深沉。”
英韵说,“伯父,我可没什么神秘。”
“梦卿也并不安静,有时候疯疯癫癫的,任性得很。”裴阳故意地。
“爸,那还不是你惯的吗?你还说我?”
“裴阳,你就别说她了,英韵,梦卿,你们快去自己房间玩吧,跟我们两个老长辈在一起会没劲的。”
梦卿拉起英韵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裴阳、苏苇夫妻俩微笑地看着两个女孩幸福的样子。
梦卿父母的幸福笑颜在如今的英韵的眼里已是昨日佳景,永无再现之可能了。苏苇入住圣京郊区的精神病医院至今未能出院,眼看冬至将临,英韵又来到裴家。
“伯父,梦卿马上要落葬了,十月份,她的丧仪我没赶上,这次我要为她的事尽点心,这点钱,请你收下。”英韵把岑夫人与自己的钱一起递给裴阳。
“英韵,你怎么能给这么多钱?”裴阳拿着钱,“太多了……”
“伯父,这里有一千块钱是严可森的母亲岑夫人赠送的,她很同情也喜欢梦卿,她托我转交给你。我的一千块,是必须交付给梦卿的,钱算得了什么,我总觉得,我要是没去渝滨,梦卿肯定不会死……”英韵难过地低下头。
裴阳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自己一直难过的要死,“我收下,孩子。”
“伯母还好吗?”
“她不行,葬礼是不能参加了,她现在落下个怪病,只要一见和梦卿同龄的女孩,就会两眼发怔地直扑上去,医生说这种症状要持续一段时间才能减弱。”
“也难怪,伯母那么喜欢梦卿。”
裴阳眼睛潮湿了,谁不喜爱梦卿呀?他还没听说过,这世上有哪个人敌恨他的美丽女儿,可为什么他的女儿要被这样惨杀?难道不是那个梦卿一心欲嫁的外省青年所致?一想起那个未过门的女婿,裴阳就头昏目眩。
“嗨!只怪梦卿看错了人呵!”
英韵的心被一激,连裴阳都这样否定米峰,难道她还要为那个温淳的青年辩护,她只有沉默。
“还是英韵你明智呀!我不该让梦卿在大学期间就谈婚论嫁的。”
“伯父,梦卿自有梦卿的道理,谁都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我也是呀!”
冬至终于到了,圣京的天气阴沉寒冷,颇有一番灰惨的气象。
英韵与朱丹、巴克斯、白朗、居岭、于闻光等人一起到了圣京南郊的天平公墓,本来可森也要来,可一听英韵在场就退却了。他们等在公墓的门口,没多久,裴家的亲戚全都乘车来了。
这时,一个七岁的小男孩从人丛中奔出来,“英韵姐姐!”
“升升!”英韵赶紧回应,她向朱丹他们介绍“这是梦卿的小堂弟。”朱丹看见从不逗人的英韵竟然把那个男孩抱起来,那个男孩长得明眸皓齿,面肤嫩白,神态文静,音质恬美。
“噢!这么漂亮!真不愧是梦卿的堂弟。”巴克斯吃惊地赞叹。
“升升,你也来了。”英韵抱着他。
升升不象平时那样开心了,“姐姐不在了,爸爸妈妈来送她,我也来送她。”
英韵强忍悲痛,她吻了吻升升,升升懂事地抱紧英韵,“英韵姐姐,你也来送姐姐?”
“是的,我和你一样,都爱她。”
梦卿家的亲戚大都认识英韵,他们一一与她招呼,升升与英韵更是亲熟,以前,梦卿与英韵常常带升升出去逛街,那时升升才五岁。
“升升,别累着姐姐。”裴阳过来把升升抱过去,他让亲属接过男孩,然后低声对英韵说,“英韵,等会儿,梦卿葬仪开始,她的骨灰盒就由你捧着吧。”
英韵大惊,“伯父,我不是你家的亲属啊!”
“梦卿为什么只给你留遗信?”裴阳看着英韵,“我们全家决定的,也是梦卿的在天之灵对你所做的选择,别辜负她。”
“好……”英韵很激动,她知道这是整个裴氏家族对她的信赖与支持,“谢谢伯父。”
裴阳的弟弟、升升的父亲——天洋交通局的高级职员主持了梦卿的葬礼。
英韵从裴阳的手里接过存放了两个多月的梦卿的骨灰盒,暗红色的骨灰盒一捧在她的手中,英韵心说,“梦卿,我们又在一起了,你感觉到了吗?”
升升的父亲致着哀辞,英韵恍然听到。
“卿儿,你听到了吗?你哀痛的妈妈在呼叫……”
白朗代圣大的学友致哀,“梦卿,与你朝夕相处三年的圣大学子们……”
英韵抬头望望阴沉沉的天空,耳边依然是白朗情感饱满的声音,“圣大的佳人呵,你走得太匆匆……”
一直站在英韵身边的裴阳,悄悄耳语,“英韵,最后你说几句,梦卿等着听你的话呢。”
全场的亲属、学友的目光都凝集在英韵身上,她捧着骨灰盒的双手已经麻木。
英韵站在梦卿的大理石碑座前,面对上面梦卿的年轻面影,仿佛与她对话,
“梦卿,我从没想过要面对你的遗像来与你对话,这世界一切都太虚幻,捧着你沉重的遗骸,我回想起琴南河里你飘飞如鱼的轻捷身影,幸福曾同那河上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地照射在你身上。
我临走那天,你不是对我说,在我回京时,你会捧着百合来迎接我。你知道我们都很喜欢百合,它的香与你的美,是上天的同工同曲。如今,只剩花,不见人,你的美,与美的你就这么不可思议的脆弱吗?
我对你说,我不信,即使你已远逝,我仍对着我们一起徜徉过的留英湖说,请留住这百年一遇的好人吧!上天,既然你把她慷慨地赐予我们,既然她的生命向我们证明过幸福的真实存在,为什么?你现在又如此狠毒地把她夺走?
梦卿,我恨!我恨天地有情终无情,我恨万物苍生平凡落寞,唯独你的眼睛向我传递过神的旨意。你是神,梦卿,你美丽的容颜,纯洁的品格,天真的性情,聪慧的灵魂,是一种完全的神的造物,而为我由衷地崇拜、倾情。
我恋恋不舍,这世界有过你的神迹,我的生命因你的留印而更加凄迷。我无法测知我的未来,但是,梦卿,我的身体里永远载着你的灵魂,我愿,你带着我飞向你所在的新世界。”
梦卿的墓穴终被打开,裴阳擦着眼泪,“让她下去吧,英韵。”
英韵走到那个打开的墓穴前,她慢慢地把梦卿的骨灰盒放入长方形的穴中,
“这不是永别,梦卿,我们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