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时间到》西西芹

1、第 1 章

　　楔子

　　韩灵犀是被一阵刺耳的上课铃声吵醒的。

　　之所以知道那是上课铃声，是因为在电铃的末尾，还插入了一段腻乎乎的儿童语音：“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请迅速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这段铃声很耳熟，耳熟到韩灵犀离开高中校园四年了，听到这样的声音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挺直腰板，注视着眼前的黑板……等一下，黑板？

　　韩灵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块完整的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两个大字：数学。再往上看，墙上还有红颜色的八个大字“勤学好思，奋勉有为”，和正中央挂着的一块钟表，上面显示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零一分，刚刚好，现在距离上课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就连水泥墙上因为潮湿掉下来的皮都那么逼真……韩灵犀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难道她这是做梦回到高中了？

　　目光转向自己的四周，韩灵犀看见自己周围还有好几个同她一样不明所以的“学生”，刚刚从睡梦当中苏醒，正像新生儿一般好奇地观望这个世界。这些“学生”，从脸上就能看出来明显都已经过了高考的年龄，却都和她一样被人穿上了高中的校服，好像他们真的来到这间教室上一节所谓的高中数学。

　　而她的同桌，是一个看起来比她年纪大一些的普通大哥，样子懵懵懂懂的，听见上课铃声慢了半拍才从课桌上醒来，打了一个极不注意形象的哈欠，然后就发现了身边的韩灵犀，第一反应居然是捂住嘴。

　　“……对不起。”

　　“没关系？”

　　“呃……可以问下我为什么坐在学生的座位上吗？因为我没有印象了……”

　　“？？？”你不应该先惊讶自己为什么在教室里吗？

　　没等他们把话说完，一个造型奇特的“假人”就从教室的前门缓缓走了进来，他的眼睛很大，其他地方却惊人得小，头发只有一小块，穿着一身并不合适的工装，很滑稽，看起来有点像小时候看过的“大头儿子”。由于是个机器人，他走路的步调有些僵硬，伴随着机械的活动声，听上去有几分诡异。

　　韩灵犀盘着手臂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等着这个机器人做出点什么来解答她满脑子的问题，周围的几个和她一样的“学生”却探头探脑，好像在那个滑稽的机器人身上找到了莫大的乐趣。

　　机器人并没有阻止他们，而是缓慢地走到了讲台上。

　　接下来，从他的嘴里，发出明显是人工录进去的声音：“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这里是平山第一高中，刚入学的第一堂课，很高兴大家能够选择我们的学校。我是你们的班主任：W-数学。”

　　“嚯，同行啊？”

　　韩灵犀转过去看自己的“同桌”，小声问他：“你是数学老师？”

　　“是啊，如果不是这家伙，我真以为自己就在我们学校呢。哎，你叫什么？”

　　见惯了男人们的搭讪，韩灵犀并不抗拒他的自来熟，反而很庆幸自己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下还能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韩灵犀。”

　　“李翼飞。”男人伸出手，和她打了一个无比礼貌的招呼。这倒是让韩灵犀对他产生了一点好感。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人耳朵疼。大部分人觉得自己是被恶作剧了，还有一部分在担心自己遇上了骗子，或者什么洗脑组织……总之有人害怕，有人愤怒，也有人兴奋；但大部分，是像韩灵犀这样等待着“W-数学”继续开口说话的人。

　　有个胡子拉碴的肌肉大哥突然喊了一声：“哎，老师，你刚刚说很高兴我们选择了你们学校？我们什么时候选择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人群中很快有人附和：“对啊对啊！我都上班啦！上高中的应该是我家儿子吧？”

　　“我还要回去买菜呐！老师你搞快点啊！”

　　然而不管人群怎么慌乱，“W-数学”的脸上始终挂着那丝和蔼的微笑。

　　他打开了遥控器，从黑板上面落下一张投影幕布来，按下电脑上的播放键，一支没有人看过的视频出现在大家面前。

　　而视频的主角，正是他们自己！

　　在这个临时组建的班集体里的所有人，都穿着和现在一样的校服，出现在屏幕里，跟随着视频的节奏一个接一个闪过。而他们的共同点，除了衣服以外，是一面光洁的墙壁，和脸上平静而又落魄的表情。那似乎昭示着：这确实是他们、在完全冷静清醒的状态下所作出的决定。

　　“我叫刘展鹏，今年35岁，我自愿进入平山第一高中就学。”

　　“我叫陆星，今年18岁，我自愿进入平山第一高中就学。”

　　“我叫李翼飞，今年28岁，我自愿进入平山第一高中就学。”

　　……

　　韩灵犀看向自己身边的男人：他好端端地坐着，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皱着眉头看着视频里的一切，似乎也在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录下的这段视频。

　　“我叫韩灵犀，今年22岁，我自愿进入平山第一高中就学。”

　　韩灵犀惊恐地看向屏幕，那支视频里的自己，脸上除了平静之外找不到任何的表情，“自己”的语调坚定而自然，一点也不像被人强迫的。韩灵犀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自己：就算是被迫，她也绝不会以那样一种平淡的姿态说一段话出来。

　　视频播放结束，教室里异常地安静。

　　“如大家所见，这支视频是完全真实的，除了把大家的片段组合以外，未进行过任何剪辑。因此，希望大家可以相信，来到这里，完全是各位自己的选择。那么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也希望大家可以不忘初心，坚定自己的选择，直到这学期结束。”

　　“噢，对了，这学期结束以后，期末成绩排名第一的人，将会得到来自校方的一份礼物。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份礼物里，藏着大家最想要的东西。而你们当初也正是为了这份礼物自愿入学的。”

　　“希望这学期结束以后，大家都能够——如愿以偿。”

　　第一章

　　“好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开始上课。由于老师现在还不了解大家，那么我们就先由李翼飞同学担任大家的临时班长，负责帮助老师管理学生——可以吗？”

　　那双毫无神韵可言的眼睛落在韩灵犀的身边，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李翼飞，这个在此之前对他们来讲完全陌生的男人，现在要在这样一个荒唐的教室里，担任他们的临时班长。

　　“当然，如果李翼飞同学在担任班长的过程中有任何让大家不满意的地方，大家可以随时提出来，或者毛遂自荐，代替他当班长。”

　　不知道为什么，“代替”这个词从机器人的口中说出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年轻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们的老师“W-数学”：“喂！为什么我们根本没有录视频的记忆？你们对我们做了什么？而且——唔！”

　　他的话没有说完，额头上就被开了一个血洞，鲜血飞溅在他身后的地板上。那个红发男生的倒地，引发的是整个教室顷刻间的轰动。

　　“我靠！他真的死了！！”

　　“啊啊啊啊啊！！！”

　　“让我出去！！！”

　　韩灵犀离那个位置很远，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到无数企图下座位逃跑的人通通倒在了地上，教室里到处是人们的尖叫和飞溅的血花，几乎是一片混乱——大概三分钟过后，韩灵犀想大概是站起身来的人都已经倒下了——教室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这次，是恐惧之下的宁静。

　　一杆韩灵犀没见过的□□从“W-数学”的额头回缩进去，这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那副“和蔼”的面容。

　　方才还坐满了人的教室，瞬间变得空虚起来。韩灵犀大概计算了一下，原本一百多号人的大教室，现在估计只有四五十号人了。

　　韩灵犀用余光看见有人坐在座位上发抖，还有人努力地坐直身体，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眼泪。

　　而李翼之只是死死地盯着讲台上的机器人。

　　“不好意思，上课期间，没有举手的同学不能随意提问。另外，请大家称呼我为：老、师。”

　　“W-数学”和缓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伴随着过半人数的消失，那温和的语气里似乎带上了点不容置疑的味道。

　　“还有人有疑问吗？”

　　这句话之后的五分钟教室里除了急促的喘气声和隐隐约约的呜咽声，几乎没有其他声音。每个人基于天生对于死亡的畏惧，都不再敢发出任何其他的声音，或者做出其他的动作。

　　这个时候，韩灵犀却突然听见一句：

　　“很好，有所疑问是进步的关键。陆星同学，你的问题是什么？”

　　她抬起头来，才意识到是一直坐在她身后的短发女生举起了手。

　　“老师，请问一下，方才您课前播放的视频，既然是我们亲自录制的，为什么我们都没有记忆？还有，那个所谓的‘第一名的礼物’，我可以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吗？”

　　虽然她努力在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坚定，然而过载的紧张还是让她的声音略微发抖。听见方才和那个红发男生一样的问题，韩灵犀几乎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之中的混乱并未到来，反而是“W-数学”和缓的声音先一步钻进她的耳朵：

　　“有些内容，现在还不方便告诉大家。但是我可以诚实地说一句：在进入我们学校以前，大家是清楚这份‘礼物’是什么的，而且，对它无比向往。”

　　“好了，感谢陆星同学的提问，请坐。”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接下来我们将开始第一课时的教学，请大家将桌兜里学校发的教材拿出来，打开第一页——今天我们来学习：‘集合’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