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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遍寻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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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总是能听到水滴声。
宋青凭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这一片经常有小混混走来走去的。年久失修的路灯一闪一闪的,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宋青凭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忽明忽暗。
坑坑洼洼的地砖让宋青凭走得踉跄,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是能听见这烦人的水滴声?怕不是神经出了问题,宋青凭自嘲地想。
“嘀——嗒”像是年久失的水龙头,生锈的龙口处,千辛万苦聚集了一滴水,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砸进水坑里,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意识突然开始抽离,像是在真空里,就像低血糖犯了。
[时间线…重置…]
“嘭。”一个彩色的皮球踢中了宋青凭的小腿,打断了脑海里的电子音,所有的感官猛地回归,宋青凭喘着粗气,跌倒在地,双手打颤,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哥哥,你没事吧。”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颠儿颠儿地从草丛里钻出来。
宋青凭能听到她说话,却一点儿反应都做不出来。
刚才的濒死感太强烈了,太强烈了。
小女孩儿抱着皮球,捏着裙角,也不敢向前碰他。
宋青凭缓了好一会儿,抚着胸口,看向小女孩儿——是邻居家收养的小姑娘。
“哥哥没事,没事。”宋青凭扯出笑来,微微摇头,害怕给这孩子留下什么阴影,“乐乐去玩儿吧,哥哥没事。”
小女孩儿抿着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递给宋青凭,“哥哥,吃糖。”
宋青凭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颤抖着手接过来,“谢谢乐乐。”
乐乐捏着裙角站在旁边,怎么也不肯离开半步。
宋青凭胡乱扯开包装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清新的菠萝味弥漫口腔,泛白的薄唇也慢慢有了血色。
缓了好久,破败的地砖硌得人生疼,就像要骨折一样,宋青凭动了动没有知觉的右手,撑着地砖爬起来,拍干净手,向乐乐发出邀请。
“一起回家吧。”
乐乐扬起笑脸,抬头看他,“嗯。”
小区楼道里的墙皮斑驳,宋青凭拉着乐乐的手爬楼梯。
走到三楼,敲响隔壁的门,一个短发,带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开了门。
“小宋啊,谢谢你送乐乐回来。”张阿姨拉过乐乐手,对宋青凭道谢。
宋青凭摆手,“没事没事。”
张阿姨看着眼前的男人,显瘦高挑,一副银框眼镜盖住了桃花眼,生生掩下七分光芒。一副高知分子的样子,儒雅随和。
“乐乐,妈妈买了零食,你去桌子上看看喜不喜欢。”张阿姨支开乐乐,关上门,和宋青凭站在楼道。
“小宋,”乐乐妈抚了抚套袖上的油渍,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这里有几个姑娘,都是正经工作……”
宋青凭打断她的话,笑得恬淡,“张阿姨,我就不去霍霍人家小姑娘了。”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脸懊悔,“对了,前两天儿刚买的牛肉,我给您拿点儿,给乐乐炖着吃。”
乐乐妈看着宋青凭故作镇定地开门,穿拖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又笑着递给自己牛肉。
乐乐妈叹了口气,把牛肉推了回去,“小宋,我不是要你的东西。你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她没再往下说,害怕自己多说几句,就让眼前的年轻人受不住了。
“张阿姨,我知道您对我好,这肉我自己也不会做,等您做好了,喊我过去吃。”宋青凭又推了回去,自嘲道,“您也知道,我这个人不正常。”
张阿姨突然憋不住眼泪,上手打他,“说什么呢!你多好了,是那个臭小子不懂珍惜,我做梦都想有你这么个儿子,不能这么说自己。”
宋青凭无奈地点点头,从玄关里抽出几张纸,给张阿姨擦了擦眼泪,“好了好了,再哭乐乐就该拿我是问了。”
乐乐推开门,喊了声妈妈,拿着几包零食出门,递给宋青凭,“哥哥,给你吃。”
宋青凭心里一暖,从玄关处里抓了一把巧克力给乐乐,顺手摸了摸乐乐的头。
张阿姨擦着眼泪,拉着乐乐,往家里走,“行吧,有什么事儿你就说。”扭头又看向宋青凭,怕他不信,又强调道,“你人好,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宋青凭倚着门框点头笑,“好,我人好。”
母子俩回家好一会儿,宋青凭还是倚着门框,看向贴满小广告的防盗门,直到声控灯灭了好久,才慢腾腾地关上门,摘掉眼镜,搂着抱枕倒在布艺沙发上。
老旧的钟表滴答滴答,宋青凭收紧了青绿色的抱枕,心里想着明天一定要去医院看一看了。
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宋青凭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他又梦到了楚君即,又听到了楚君即在病房里的那几句话。
“是个医生,带回去给您看一眼。”
“不生孩子您也不高兴啊,肯定生。”
宋青凭仰躺在沙发上,青绿色的抱枕早就掉在地上,这太糟糕了。修长的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发烧了。
他摸索到眼镜带上,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找到快要过期的感冒药,强撑着身子去饮水机接了杯热水。雾气氤氲,模糊了他的眼镜片。宋青凭低头去嗅热水的雾气,热腾腾的,才算舒服。
天气阴沉,宋青凭站在阳台看着灰蒙蒙的天,在手机上预约了心理门诊的号,喝完手里的热水,随手拿了一件纯黑色的风衣外套,戴好口罩和帽子出门。
“哥哥,你要去做什么呀?”乐乐刚好准备出门上学,歪着脑袋看宋青凭关门。
宋青凭担心过了病气给她,往后撤了撤,声音发闷,“哥哥出门有事,妈妈今天不送你上学吗?”
乐乐皱起眉头,“我都已经六年级了,早就不用送了。”
宋青凭心里诧异,什么时候六年级了,自己明明记得乐乐才三年级啊。
可能真的是烧糊涂了吧,宋青凭想。
“是嘛,哥哥记错了。”宋青凭心里发毛,这种怪异的感觉让他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乐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塞进宋青凭手里,像个小大人一样害怕宋青凭晕倒。宋青凭顺手放进风衣口袋,看着乐乐走下楼梯,小女孩儿的羊角辫一蹦一蹦,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宋青凭肺里不舒服,猛咳嗽了几声,快把肺吐出来一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啧,”楼上有人带着怒气开门,开门便骂,声如洪钟,“哪个痨病鬼大清早发病了?晦气。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宋青凭咽下喉头的不适感,刚想开口道歉,就听见“嘭”的一声。防盗门被用力关上,让楼道里本就摇摇欲坠的墙皮也纷纷坠落。
事情不对,宋青凭在心里想,楼上什么时候搬来的人?自己怎么不知道?
一只黑猫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溜光水滑的黑色皮毛,此刻正弓起脊背,蓝绿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诡异的光。
最近这是怎么了?宋青凭的食指顶了顶眼镜框,莫不是中邪了。
没等他细想,一阵来电铃声打断这诡异的场景。
“您好,请问是宋青凭宋先生吗?”电话那头的护士声音温柔。
“嗯,是的。”宋青凭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来得及,他习惯比计划提前半小时。
“我们张主任最近有讲座,最近的号都停了。”
“这样啊,那麻烦您帮我改成李主任的号吧。”
“李主任?李主任周五上……”
宋青凭只听见手机里穿来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你好?”
“啊,您好。”那边终于恢复了正常,护士声音清丽,“我马上帮您预约,今天上午九点半您看可以吗?”
“可以,谢谢。”宋青凭语速极快,迅速挂断手机。
楼道里空荡荡的,刚才的黑猫仿佛只是幻觉。
李红不是周三周四休班吗,她怎么可能今天上班呢?而且刚才的挂号页面,分明没有李红的名字。
这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自己好像一个木偶,被看不见的的丝线缠住关节,勒进血肉,每一步都被预设好了。
宋青凭走到小区门口,抬手招了辆车,“去东平医院。”
平城的司机都喜欢在车上和乘客聊天。
“兄弟,这么早去医院啊?”
“有点儿事儿。”
司机正了正身子,看向后视镜里的年轻人。即使看不清脸,从这穿衣打扮还有气质上,也不难看出帅气。司机瞟了两眼,扫到了宋青凭左耳的耳钉。
娘们儿唧唧的。司机撇撇嘴。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三角形,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那种。
宋青凭一上车就开始养神,昨天睡得太差了。
东平医院在市中心偏东,自己的房子在城西郊外。本来就是上班族上班的时间点,刚开出城郊,就堵车了。
司机挂好档,想拿手机刷刷视频,抬头就看见交警在前面疏散车流。
“我说兄弟,你知道东平医院那个事儿不?”司机憋的无聊,透过后视镜看宋青凭,忍不住开口。
“哪个?”宋青凭睁开眼睛,附和道。
司机看他不知道,拍了下方向盘,“你这都不知道?”司机看了眼车流,又扭头小声儿地说,“那个口腔科的同性恋。”
“那个宋青凭,你不知道?当时网上可火了。我真的可好奇了,你说一个医生,怎么能是同性恋呢?万一他对患者有什么心思,啧啧啧。”司机晃着脑袋,好像自己看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一样。
宋青凭嗓子发干,把口罩向上扯了扯,摩挲着手腕。男人白净纤细的手腕被搓得通红,看起来血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