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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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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接到急报,韩清扬已经夺下朔州,黄展云台大营三万精兵中伏,全军覆没。你夫君已正式对司徒翼宣战,名义是言而无信,私吞祁云;调换夫人,买凶杀人。你哥哥西平节度使以及□□皆起兵呼应,看来是谋划已久。虽说之前司徒翼、赵天烈、淮兴王私下都找过我商洽,皆欲拉拢于我,我原想助江东,但赵天烈居然敢对你不敬,韩清扬却待你不薄。还是给你的夫君一个大礼:申葵教从今日起,全力助韩清扬争天下!此乃第一件大礼,如何?”
“司徒翼完了。”我难以置信的抿了抿嘴角,“多谢你帮我报这个仇,也替我哥哥谢你了,虽然我都不记得自己是个什么狗屁公主了。但这份礼实在,实在是太重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韩清扬那厮得了天下,必然也不会亏待咱们教的。咦,为何你之前看好江东?”
“这么快就咱们教了?”强生听到我称韩清扬为那厮,脸上的笑容自不必说,“江东百余年未燃战火,根基深厚,富可敌国,赵天烈表面上好女色,喜丝竹,实则精明强干,能谋善断,江东在他的治理下上下一心,蒸蒸日上,实在是个人物!韩清扬固然名震天下,但连年鏖战,补给不足,更有一点至关重要,他只是淮兴王麾下将军,真正掌印的还是淮兴王,得了天下也是淮兴王的天下,更枉论长幼有别,长子韩清风文韬武略虽与之相差甚远,但淮兴王百年之后,继位的却是韩清风,而不是韩清扬。”
听了强生的话,我想起当日韩清扬无奈的话语,心下一片怜悯。“没有永远的父子兄弟,只有永远的利益。”“你可真不像是门阀权贵族的后裔,骨子里淌着居然不是利欲熏心的血液。我要是不善于自保,已经被我的好哥哥好弟弟们弄死很多次了。”
“第二份礼物是什么?”我在强生面前还是不要想韩清扬得好,我抬起头,渴望的望着亲亲强生。
“张开嘴。”强生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断过,害得我恍惚了好几次。这家伙,不知道自己长了那么一张脸吗?还反复使用自己的杀手锏——犹如春风拂过冰河的明媚笑容。
我乖乖张开嘴,他身子一动,就已经欺在我的身旁,手一抬,我嘴里多了几个药丸形状的物什,我嘟囔不清道,“别告诉我是九制圣丹。”
强生闪电般掏出一把锋利至极的匕首,在他自己左手腕一划,鲜血汩汩的冒了出来,我吓一大跳,却被他摁住头,直对上流血的手腕,低声命令我,“用血将药喝下去。”
我虽百般不愿意,但在他压力之下只能张嘴,就着血将嘴中的药丸吞了下去。强生不放松,只见我喝了得有半碗的样子,才满意地放开我的头,抬手帮我擦掉嘴角的血渍。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伸手往他的怀里摸去,他惊道,“苜,你干什么?”
“吃你豆腐呢,怎么滴?”我毫不在意出言顶他。“怎么会没有止血的药呢?”我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想象中的瓶瓶罐罐,“记得你以前有随身带着常备药的啊?”
“一年前,天下无人能伤我之后,便不再带这些东西了。”他语气自负的很。
我便扯下半截衣襟,麻利的将他的伤口细细料理好,随口打趣他,“身材还是很好的嘛,比以前还要壮硕了。”
“你也是,丰盈多了,估计都着不了男装了,会露馅的。”强生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还能打趣我了。
我脸一红,不服输,“你知道什么啊,一小破屁孩。”
“教中所有秘籍我都练过一遍,其间不乏采阴补阳之术,你说我知道什么,又不知道什么。”他眼中闪过一道金光,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嘲弄的意味。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给我吃的是什么?媚药?”说完自己也禁不住莞尔。
“你真不识好歹”强生也瞪我一眼,“拿我和楚动比?信不信我真给你吃媚药?”他虽然极力想绷住笑,但上翘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内心。
“你傻呢,我吃了媚药还不是要你给解,用无量诀累死你”,我笑嘻嘻的说,“对了,楚动他怎么样了,你这睚眦必报的小人,还会给他吃九制圣丹的解药不成?不给他吃一命呜乎的毒药就不错了。对了,昨晚净是我在那里呼哧呼哧说了,说得我累死了,你都没跟我说你是怎么爬上悬崖,当上教主的?”
“你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昨晚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一头栽在我的怀中不说,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当日楚动和你相见的详情,净说了一大堆不相干的东西。”强生苦笑。
我白了强生一眼,“好了好了,你说了,换你说了,我洗耳恭听就是。”
强生充分发挥了他言简意赅的本事,不出三五句话就把来龙去脉说完了。他当日掉下悬崖后,被缠绕藤蔓接住,想尽办法爬了上来,发现我已经被烧死了,王放登上了教主之位,假面和楚动则不知去向。由于他在崖顶说的九制圣丹解药半真半假,不但不能解九制圣丹,反而会加速毒发,所以强生自然有要挟王放的资本。强生在悲愤中一掌拍死了王放,一把火烧了总坛,一溜烟跑到茯州,之后的情形我也就知道了。
虽然强生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我如何不知其中的惊险万分。悬崖逃生不说,王放无垣道人一干人哪一个是好对付的?还有教中上上下下这么多名宿前辈,他以不到弱冠之年的一己之躯就能废四门、设八部、大权独揽,光大本教,这是何等的才智气魄,霸道精明。
强生继续问我当日见楚动时,他的面色神态如何之类的,我哪里记得起,随口答,“我当时惦记着你呢,哪里会仔细看他。”忽然看到强生怪怪的笑容,我便不敢继续调侃他,他现在脸皮比我厚多了,还练过采阴补阳之术呢,真不知道和谁练的。我挠挠头,努力回忆一番后说,“依稀记得是形容憔悴,不复当日的神采奕奕,但是武功没有拉下,不然也不会神不知鬼不觉跟踪了我半天。”
“没有解药,能捱过这么些年,只能是靠隐湖的活命丹吊着一条命,隐湖把活命丹看的珍贵无比,看来楚动与隐湖的渊源不浅啊!”强生语气一转,“苜,不是我说你,三年里你拿着血舍利,功夫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你跟我练过吗?我内力精进不少呢。”我嚷嚷。
强生嘴角浮上一丝打趣,“是吗?想跟我练练?”
“我怕你不成。来,出招吧。”我开始撸袖子。
强生含笑,“照着我的要害使劲打,能打伤我算你本事。”
我泄了气,“不跟你玩这个,你不过匹夫之勇,我乃惊世骇俗的大才子,你怎么能跟我比。对了,你给我吃的是什么鬼东西?”
强生苦笑,“我当然不能跟你比了,你厉害得紧!我给你吃的是……”
强生一句话没说完,胸口就结结实实受了我一掌,我怕伤了他,只用了三分力,半是试探半是恐吓。哪知一股大力猛的反弹至我的身上,幸亏我见机快,手掌疾撤,但还是被震得半身酸麻。强生一把抓住我的手,“搞什么?不要命了?要你打你不打,非要偷袭,我没准备,万一真伤了你怎么办。要不是你用的力道本身就小、我及时卸下了缠身劲力,你已经一命呜呼了。”
这一回可把我吓得哦,小脸刷白刷白的,心有余悸的说,“你怎么功夫这么厉害了,是人还是妖啊?”
强生又生气又好笑,“别闹了,我给你吃的是我花了三年功夫配成的绝胜丹,用我的血做药引,服者能百毒不侵。省得你日后喝了毒酒,还要费心吐出来。”
我大喜,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这样我行走江湖又多了一个护身法宝。你真是个好人啊,慷慨又大方,舍己又为人……”
“少给我戴高帽。想知道第三个见面礼是什么吗?”强生笑嘻嘻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不要了,前两份礼物都这么重,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要什么礼物,我已经无所求了。”
“真不要?”
“不要。”
“那我不带你去见美女师傅了。”
“啊?”我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声,一把抓住强生的胳膊,“你说什么?美女师傅也没有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啊,我真是太开心了。”
强生斜我一眼,“刚不是还说不要吗?”
我伸手戳他脑门,“你个坏蛋,这么久才告诉我美女师傅尚在人世的消息,你居心何在?美女师傅现在在哪里?”
“断肠崖下,和她的风师哥,也就是你的舅舅在一起。”
我张大的嘴已经可以塞下一个石榴了,什么?那个断肠崖还能叫断肠崖吗?怎么跳下去的都没死?我大叫,“你怎么不早说,还磨蹭什么,赶紧走人啊。”我二话不说跳下床榻,胡乱穿上鞋就往外跑,强生无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知道你会这么火急火燎的,千里马早就备好了。”
我和强生一路策马狂奔,不出三日,已经到了栖霞山谷。果然是一片废墟,烧得真彻底呢,可惜了那么恢宏的建筑。但在废墟之上长出的片片绿色,倒显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我丝毫不作停留,足不点地,直接奔上了断肠崖,探头往下看去,小乖乖,云雾缭绕的,不明就里的哪里知道跳下去还会有命在。
强生一把抓过我,扔到背上,喝道,“抱紧了。”我依言抱紧他的身子,眼前一花,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扑到脸上的空气带着浓浓的湿气。天哪,强生大爷,咱直接往下跳吗?能先说一声吗?这样太突然了把,欢乐谷的绝地双雄都不能带给我的刺激感受啊。
强生真的已经不是人了,他在空中随意的腾挪,从一个个几乎不可能的落脚点,以媲美炮弹的速度往下坠落,我死死搂紧他,思维已经停止了转动,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能活着落地,我一定给菩萨上柱香!
强生轻轻地拍了拍兀自呆滞的我的呆脸,“下来了,怎么,还要我背你?我倒不介意。”
半天我才缓过劲来,哆嗦道,“强大爷,你怎么对跳崖都这么熟门熟路?”
“我一年来两次,探望师傅和舅舅。”
“原来如此,带路。”我终于也言简意赅了一回,不是不想喷,而是实在胆被吓裂了。
见到美女师傅时,我们用行动生动阐释了一个词语,那就是——抱头痛哭,连旁边帅帅的舅舅都忍不住泪洒衣襟。只有强生在一旁,非常冷静的说了来龙去脉,声调波澜不惊,说得一点都不生动,我忙着哭,都来不及反驳他。
美女师傅气色好的不得了,山里的清新空气,与世无争的悠闲以及与心爱之人的长相厮守让她退去了之前的凛冽气势,满脸都是幸福小女人的笑容了,看起来比三年前还要年轻。
“美女师傅怎么这么年轻啊,现在都像我的妹妹了。”我笑嘻嘻的说。
美女师傅扑哧一笑,“三年不见,还是那么油嘴滑舌。不过真长成大姑娘了,啧啧,这模样恐怕天底下也找不出来几个。咱们小蓿真是好福气,不枉他这些年来对你锥心蚀骨的想念。”
“说什么呢?哪有这般夸自己徒儿的,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撒娇,将敏感的问题一言带过。强生隐去了韩清扬一节,只是大致说了一下我这几年的生活,所以美女师傅并不知道我的内心不再像三年前那般毫无牵挂,满眼只有两人的身影。
强生之前也有跟我提过有关我舅舅风栖冥的故事,舅舅当年重病心伤之下跳下断肠崖,哪知在这世外桃源,居然慢慢拔除了病根,七年后还有深爱女子从天而降,这番境遇真不是一般人啊。
我扭头仔细打量了我毫无任何印象的舅舅,他正在一旁对我微笑,“一一不认识舅舅了?”
“这么帅的人真是我舅舅?”我一开口就把他给雷到了。
“小右,你教出的弟子真是,真是特别啊。记得当年的一一可是个极其内向的孩子呢。”舅舅笑着说,“不过还是这样好,自然璞玉,率真可爱。”
“师公你人长得无敌,说话也那么有品位。”这一句把舅舅雷得外焦里嫩的,他在这山谷中活了十年,接受能力和与时俱进的能力都有待提高,只见他英俊魅力的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美女师傅和强生都给笑劈了。
谷中不乏美味的山果食蔬,甘甜清澈的山泉,还有异常鲜美的野味,加上强生每次来还捎带的不少生活必需品,我在山谷度过了最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日,整日拉着强生上跳下蹿追逐小兽,缠着美女师傅东拉西扯说江湖秘闻,磨着舅舅教我洞箫长笛奇门五术。要不是那日舅舅横生枝节,我自己都说不好会不会一直在谷中生活下去。
那日我和强生逮了一只肥膘添足的金丝貂,兴高采烈准备开膛破肚,强生被我支使得团团转,一会被烟迷了眼,一会被我吹了一脸灰,美女师傅实在看不下去,“小蓿,不能这么纵着小苜的,已经把她惯坏了,怎么说也是堂堂申葵教教主啊,连粗使丫头都不如。”
我和强生只是傻兮兮地笑,谁也不接话,哪知舅舅突然很认真地说,“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今日由我主婚,将一一许给小蓿可好?反正都同进同出了。”
舅舅的意思我明白,因为晚上强生与我还是同居一室,我睡觉,他打坐,互不干扰,多年前的习惯现在重拾,很自然的样子。但是舅舅不知道这一节,所以他很好心的想让强生给我一个名份。
强生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气氛遽然变得奇怪起来。美女师傅从我这段时日的举止言谈中,大概知晓了一点我的心思动态,所以很明智的选择避而不谈,但是现在被舅舅挑明之后,就逼迫我做出一个姿态了。
我清了清嗓子,“舅舅,一一现在还不想考虑个人问题。”
“快20了呢,你娘这年纪都有你哥哥了。小蓿这般人才武功,真心待你,天下绝无仅有,你还磨蹭什么,不要重蹈你师傅与我的覆辙。”舅舅言语间有点不满,他的确有上心上火的理由。
我瞟了一眼强生,他安静的看着我,一言不发。我急了,跺跺脚,“我配不上强生,这下行了吧。”说完,一扭头跑了。
我一气儿跑出去三五里路,停下脚,对跟在身后强生道,“跟着我干什么?”
“你说什么都行,你要再敢说你配不上我的话,我对你不客气。”强生声音冷静无痕。
我心头好似打翻了五味坛,又酸又甜,“本来就是嘛,你对我好,我一直都明白,但是自己一直都在逃避,不敢面对。现在还三心二意,难以抉择,我自己都鄙视我自己。”
强生的嘴唇不容辩驳的赌上了我的嘴……有了韩清扬和赵天烈的前车之鉴,这次我没有惊慌失措,平静地扭过头,低声说,“不要这样。”
强生眼中的金光褪得非常快,他神色黯然,“你对我还是这般不假词色。”
“对不起。我,我现在还办不到。”
“永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对不起我的。”强生显然非常沮丧,但语气却听不出一丝不快,“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行。”
都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
当日晚上,我和强生便向美女师傅和舅舅告辞,返回伏龙山。一路上,听到的都是韩清扬时势如破竹的攻城掠寨的消息。有了魔教鼎力相助的淮兴军,充分展示了“天下第一军”的名头,不过短短二十余日,已经拿下了失去朔州屏障的司徒翼三分之二的王地,直逼长乐。哥哥在突厥骑兵相助之下,居然也打了几场胜仗,在西北对司徒翼形成了合围之势,司徒翼只能固守长乐,指望避其锐气,拖垮倾巢而出的韩清扬。但是我知道,他只是奢望,他还不知道韩清扬手中最大的王牌——朱公宝库。
咦?负手立在教主厅的那个人是谁?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