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暗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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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宫变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几天前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也宣示着冬季的正式来临.
莫华舆披着白狐裘斗篷漫步在皇宫御花园的小径上,如今这里少有人来,因为宫里各处都在忙着新王登基的事项,偶尔看见一两个宫人也都是匆忙而过.
这皇宫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父亲联合一个儿子去谋害另一个儿子,而且这两个都是亲子.人说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理论在皇宫这种地方却不实用.皇宫也是个变换莫测的地方,在这里,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食物链的终端还是中端.
整个皇宫都成了与之不相称的纯白,阳光照在雪上白的刺眼.雪掩住了一地血腥,却埋葬不了罪恶.大概雪和人一样,都是喜欢粉饰太平的吧.所有人都对半个月前的事件闭口不言,似乎早已忘却,可那烙印在心上的鲜红又如何能轻易的抹杀?起码莫华舆自认做不到.
随着楚幽夜的惨败,他一方的数十位心腹大臣连带上千口亲眷都处斩于御阳门外.还有尹泽所代表的齐国安插在楚的暗势力,数十个暗桩,又是几百条人命.有辜和无辜的人命同样因着某些人的权势和野心白白葬送,随意弃置在乱葬岗的尸首沦为野狗的美餐和滋养土地的肥料.从没想过成王败寇这个词会是如此残酷.
现在楚幽冥分外忙碌,政事自不必说,还有登基大典的各项琐事.莫华舆却是大闲人一个,在肃杀的皇宫中安静的守护一段禁断之恋.
本来按照莫华舆的功绩来看,是很应该拜相封侯的,可问题在于到时他该以什么身份留在楚幽冥身边,情人还是臣子?其实楚幽冥倒是想同时赋予他这两重身份的,可已经退居二线的太上皇楚华彦却坚决反对,就这个问题父子两代君王针锋相对争得面红耳赤.
莫华舆此时身份敏感,身为楚国不世之功臣,受楚地万民仰止.秦国一行,更是盛名遍播七国.若入朝为高官自然无可厚非,可若同时常伴君王身边与之居止同行就说不过去了.就算楚幽冥肯让他身居宫外,两人的关系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眼,两人间的恋情曝光是迟早的事,更何况楚幽冥不可能让他在宫外生活.若将两人关系公之于众,定会给有心人士以攻讦两人的借口.莫华舆倒不怕天下人说他是以色事君之徒,而污名缠身,只怕楚幽冥在民间威信全失,到时国将不国.而如果楚国声誉因此受损,给他国以可趁之机,两人更将成为楚国的罪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对楚国都不是好事.鱼与熊掌只能择其一,莫华舆选择了抛却身份退出朝堂幽居宫廷.
虽然决议已定,但过场还是要走,朝议上赐莫华舆以相位.莫华舆据辞不受,表示自己志不在朝堂,愿归隐田居畅游天下. 众臣讶然,这莫华舆才十三岁,可谓前途不可限量,却在此志得意满之时退隐朝堂不知何意.这莫华舆乃是新王近臣,他的举动难道是一种暗示?飞鸟尽,良弓藏?众臣在惶惑不安中越发谨小慎微了.虽莫华舆据陈归隐之志,但仍赐物饶风华的洛郡为其食邑,相位也为其虚悬.
而此时,身挂相名游历四海的莫华舆却身在皇宫内院,独自踏雪赏景.他终于不用再顶着别人的脸,却要背负另一个名另一重身份生活.他现在叫墨君奕,身份是楚幽冥的雅君,只等新王登基便可为妃.现赐居捻华殿.男妃啊!莫华舆垂眸低笑,却不想令来人迷失在他这个淡笑之中.对着这张祸水的容颜很少有人不沉迷其中的,更何况还是气质风华的笑靥.
莫华舆听到人声抬眼看去,见一个小宫女愣愣的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发呆,戏弄之意顿生,他走过去柔声问道:"看什么呢?"
那宫女还没回神,愣愣的回道:"仙子."
莫华舆嘴角微勾接着问道:"好看吗?"
那宫女直着眼睛呆呆的答道:"好看."
没想到他这张脸还有催眠的作用,莫华舆终于笑出声来,惊醒了神思不瞩的小宫女.那小宫女慌忙跪下认错,莫华舆把她拉起来安抚了几声才问明来意.原来是奉太上皇口谕招他去德逸殿,莫华舆感到有些莫名.这个太上皇曾多次针对自己,显然不待见自己.而自己对他也是敬而远之,两人基本上没什么交集,现在怎么会突然叫自己去呢?
让小宫女在前边带路,一路曲廊幽径来到德逸殿前,莫华舆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仪容便跨步走进殿门.刚要上前见礼,却听楚华彦道:"是奕贵妃啊,不必多礼."
莫华舆愣了一下,奕贵妃?没听错吧?
只见楚华彦如儒厚长者般的笑道:"怎么?冥儿没跟你说他打算册封你为贵妃,赐封号为'奕'的事?"
莫华舆恭敬的道:"回陛下,没有."
楚华彦慈祥一笑道:"这孩子啊,八成是想给你个惊喜.你知道吗?还没有哪个男子获得过贵妃的封号.而再由皇帝钦定另一封号,同时拥有两个封号的男妃更是绝无仅有.若不是寡人极力压制,你怕是要成为楚国历史上第一位男后了,可见这孩子对你殊宠异常啊!"
难道今天找我来就是为这事?莫华舆心中暗忖.
楚华彦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今天召你来并不是为了这事,只是想和奕贵妃闲话家常."
话家常?莫华舆心中疑惑,面上却没露出来,也没说话,只神色恭谨的等待下文.
楚华彦笑容可掬的道:"呵呵,你一定很奇怪我们能有什么家常可聊对不对?"
莫华舆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楚华彦也不为难他,依旧宽和的道:"那就从你和冥儿的相识说起吧.世人只道奕贵妃你舌灿生珠诗文一绝尤擅琵琶,却不知道你丹青妙笔,琴艺一流.寡人曾见过奕贵妃你所绘牡丹图,笔艺精纯,造诣非凡啊!"
莫华舆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道:"陛下过奖了."
楚华彦温和笑道:"奕贵妃过谦了.而且奕贵妃慧心巧思,七窍玲珑.还记得初遇冥儿之时,他出难题为难你,让你去卖手串,结果你去了青楼.只不过没想到会遇上李昌那个酒色之徒."
莫华舆有些惊讶的道:"这些陛下都知道?那怎么还......"
他自觉失礼连忙停住.
楚华彦却接下去道:"怎么还罚冥儿闭门思过是吗?"
莫华舆点了点头.
楚华彦肃言道:"因为冥儿他是我楚国未来的王,与人在青楼那种地方争风吃醋成何体统!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解决此事了吗?这件事他处理的太过草率,所以我要罚他!如果这件事他处理妥当了便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莫华舆暗自心惊,似乎什么事都瞒不过面前这位老者.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矣,陛下果然是位仁智之父."
楚华彦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不,不,不,寡人绝不是一个好父亲,因为寡人首先是一国之君.寡人如此对冥儿是因为他是可堪一国重任的人选,并不因他是寡人的儿子."
莫华舆心中震撼,对面前这位君王肃然起敬.
楚华彦看着他的样子宽厚笑道:"每个国君都应如此,冥儿将来也会是这样的好君主的,我们接着往下说吧.后来你好像对李妃的死耿耿于怀是吗?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是她的愚蠢送了她的命.寡人之所以宠幸她是因为她是夜儿的人,她竟以为寡人真的爱她.寡人今生只爱过一个女人,那就是冥儿的母亲玉妃.她死了之后,寡人的心也跟着死了."
想不到如此冷酷又情深意重的话会出自面前这位王者的口中,莫华舆心情复杂的看向他.
缓了片刻楚华彦才又开口道:"自玉妃走后,冥儿就无人照料,寡人故意弃之不理,也是对他的另一种保护.寡人一直派了影卫暗中保护他,你也见过了."
莫华舆思索了一下道:"是把殿下和臣从李国舅手中解救出来的那些黑衣人?"
"不错.你说影卫跟随冥儿这么多年,他会不知道有人在保护他吗?虽然当时情况危急你也确实是值得他救的人,可孤身范险却不像他的作风啊.而且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是被李昌那种人反咬一口的人吗?"
楚华彦慢慢分析道.
莫华舆身体一震,他在暗示什么?是说楚幽冥此举乃是苦肉计,只是收拢自己的一个局吗?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不会--吗?
楚华彦拍了下额头笑道:"唉,这人老了就爱瞎合计.老了,老喽!"
莫华舆强挤出一丝笑意道:"陛下正直盛年,怎么会老呢!"
楚华彦喟叹了一声道:"奕贵妃不必安慰寡人了,老了就是老了."
后来又说了什么莫华舆已经没有印象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心口窝像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废力.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暗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