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绝处逢死 ...
-
“还要不要了？”
在菜摊老板的注视下，顾嘉年徒劳无功的又摸了一遍空空如也的裤兜，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她把挑好的几颗小油菜放回了原位，空着手走出了菜市场。
她开始怀疑起了人生。坐个公交车丢了手机，坐个地铁丢了钱包，逛个菜市场，兜里左不过几十块的零钱竟也不翼而飞，她已经没法用科学来解释这几个月的运势了。
同事说你这明显是流年不利，去御天宫烧柱香吧。表面上顾嘉年说我不信这个，其实心里已经在盘算这个提议。
自打本命年开始，好像运气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这几年她被练轮滑的小孩撞折过腿，也被从天而降的一部手机砸碎过肩胛骨，这样的小概率“中奖”事件想想连自己都想笑，如此悲催过了头，总琢磨着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就要否极泰来了。
谁曾想绝处不仅有逢生，也有逢死。
五年前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的顾嘉年进了一家小有名气的网络游戏公司Orange做原画师，那年就业形势是前所未有的严峻，但资质平平的她却是全校第一个拿到劳动合同的。
本以为韬光养晦了十来年终于时来运转，眼看五年过去，当初五六个人的小公司渐渐步入正轨，发展成五六十人的规模，也出了两款市场份额不错的手游，遇着网络论坛峰会，Orange的总裁也能和与会的网络三大巨头新索、快客、搜熊的高层坐在一排，点头寒暄几句了，发展趋势图正值拔出峰值的上升状态。
可时运不济，偏偏遇着美国次贷这根稻草压断了金融杠杆，这首波浪头就叫Orange打上了。几个开发项目刚进展到一半，传来了最大资方破产清算的消息，先期垫付的钱基本打了水漂，一下子公司陷入资金链断裂的危机中。公司加紧了融资，可几家资金公司在这风口浪尖都选择明哲保身，眼看着这只金灿灿的Orange就要变成烂橘子。
上月公司召开了员工大会，CEO程昱号召公司同仁们与公司共进退，并郑重承诺减薪不减员，等公司经营状况转好薪水将加倍补上。从那天起，公司只发基本工资，这也就罢了，这几天还是传出公司实在撑不住要裁员的风声。
同事A说：“早做打算肯定没错，这几天我老公帮我联系了几家，薪金都还可以。”
同事B说：“我妈让我考公务员，说只要通过笔试，后面的路她已帮我铺好了。”
同事C说：“我想实在不行，我不工作了，考研去！让我老爸再养我几年。”
顾嘉年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原来同事们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也都找好了后路，好像只有她还对公司抱有一线希望。只是不抱希望又能怎么办？她既没有替她张罗好一切的老公，也没有心甘情愿养着她的老妈。
只是同事们的话让顾嘉年突然来了紧迫感，要不在论坛上发个帖子问一下？
论坛发帖，标题很关键，顾嘉年托着腮思量什么标题能激起人们的同情心。
橘子论坛是西京本市最大的网络社区，也是orange旗下的子产品，顾嘉年闲着没事兼了个动漫版主，和坛子里最为活跃的那些个老二次元都混熟了，每天一有闲空就在坛子里插科打诨，日子过得也颇有寄托。
“本人欲’卖身’，有意站内短信洽谈相关事宜（内详）。”
刚拟好标题，肚子一阵翻腾，果然过期的牛奶不能喝！她撒下鼠标往厕所走，突然感觉地板微震，扭头一瞥，门口乌泱泱一片，为首的程昱正领着一帮子人朝工作区走来。
又是参观考察的吧。
这段时间公司频频接待大小风投公司的实地考察，就为了找到对他们的经营模式感兴趣的投资人。看着程昱毕恭毕敬的对一干人等介绍公司情况，顾嘉年心里有些感慨，公司里大总小总一堆，一旦出事，能承担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程昱是她同系学长，毕业后和几个朋友办起了这家公司，起步有多艰辛，她是见识过的。五年下来，创办orange的元老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或出国，或另谋高就，或意见不合分了家，只有程昱坚守着这颗其貌不扬的橘子。
前几天程昱私下跟她说，公司的经营状况比预想的要糟得多，公司现在账面除了债务，一点能用的现金都没有，这个月员工的工资都是他自掏腰包解决的。看着他沮丧的模样，顾嘉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一咬牙说下个月你别给我开工资了，省点是点吧。程昱摆了摆手说，我跟你说这话的意思不是想省你这点钱，这个槛太难过了。
感情上顾嘉年是忠于Orange的，公司能走到今天，她也立下了汗马功劳，眼看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夭折，谁能不心痛？可现实残酷，她可以抵住一两个月不开工资，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父母的房还靠她月供，还有她那顶级住宅高昂的物业费水电费……想想都令人抑郁。
顾嘉年从洗手间出来，刚走到工作区，便看见一群人正簇拥在她的位置上。
她顿时眼前一黑，首先想到的是她的电脑屏幕开着！她的绘画窗口也开着！她正在给《禽兽王爷大战俏丫头》的第三十八章上色，剧情正进行到柴房里软香弥漫轻褪罗衫半露的程度！上厕所前她正在描王爷因抓揉太过用力手背上绽露的青筋，那指间阴影的勾染，轻易能让人脑补出掌下之物是如何绵软……
脑中出现了这一连串香艳的画面后，她简直要窒息了！她慌不择路挤进去大声呵道：“别碰我电脑……”话还没说完，她首先看见的是一脸惊诧的程昱，然后这第二眼吓得她差点离魂。
她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这是看到谁了？游、游肃宁！？
只见他正坐在她的工位上，手中正握着她的鼠标，在她的电脑屏幕上滑动，画面从羞耻的手抓大X，又跳到了她正准备发帖的页面上，“本人欲卖身，有意站内短信洽谈相关事宜（内详）。”
救命！她无法顾及社交礼仪了，一把拽起游肃宁的手夺过鼠标，啪啪一通关闭窗口，动作迅猛得差点把他连人带椅给拱地上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程昱也被她这一连串激烈动作整懵了，回过神来慌忙将她拎开，推到角落里压低了声音斥道：“顾嘉年你是不是疯了？！那一群人你知道是谁吗？他们是红鹤资本！红鹤你知道吗！全球前三的风投公司！你知道这对橘子意味着什么吗？搜熊和快客这样的独角兽都是他们扶持起来的！我们很可能成为像搜熊那样的公司！而且是他们主动找到了我们！在这个危急关头！还是游总亲自带队来的！游总你知道是谁吗？他是红鹤最年轻的合伙人！‘疾走笨象’知道吗？目前最火的在线教育app，他是天使投资，现在ipo上市已经十拿九稳了！磐石你总知道吧？他们也投了！你搞不搞得清楚状况啊！”
顾嘉年被他连珠炮般的“知道吗”说得头昏脑涨，频频点头，她试图安抚他激动不已的情绪，“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可是那个游……”
“既然程总有家务事要处理，那我们改天再来造访。”红鹤最年轻的合伙人昂了昂下巴，说着便领着身后一票人向门口走去。
程昱慌忙撇下她，陪着笑脸迎了上去，“唐突了，实在太唐突了。游总，游总，没来得及跟您介绍，这位就是橘娃娃的设计师，你知道做设计的人风格总是……独特，很独特……”他抓着她手臂用力一掐，示意她赶紧说点什么。
只是当她对上这位“空降合伙人”那双狭长上挑的桃花眼，愣是一个字没憋出来。
游肃宁背着手，挤出了一丝不冷不热的笑，“贵公司的情况我已有大致了解，回去后还会再做详细分析，今天先到这，告辞。”他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顾嘉年，将手里握着的橘色圆球状物件往桌上不轻不重的一顿。
程昱急忙追上去殷勤的送出好远去，回来后便纠结在兴奋与沮丧之间冰火两重天，喜则喜上帝开了一扇慷慨之窗，忧则忧还未透过这扇窗看见一丝风景，它可能就要合上。
方才他迎红鹤一干人等进门时，游肃宁突然停下脚步，拿起摆放在前台的一尊公司吉祥物橘子娃娃看了半天，程昱急忙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亲手捏的，游肃宁“哦”了一声，脸上浮出一丝笑，说憨态可掬。说着便往里头走，手中依旧握着那只圆碌碌的橘娃娃。
程昱不太明白堂堂红鹤中国区负责人的兴趣点为何会是一个橡皮泥娃娃，但他无暇思考，投其所好的将这只被美誉为“憨态可掬”的橘娃娃的作者顾嘉年天上有地下无的夸了一通，西京美院油画系的优秀毕业生、获奖CG游戏的主创原画师……还专程把他引到她的工位上，让他看她桌上更多形态各异的蕉娃娃、桃娃娃。
谁知道这一决定值得让他用一生去懊恼。
那游肃宁突然在顾嘉年的工位上坐了下来，径直晃了晃鼠标，屏保退下后，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副相当不和谐的画面！他似乎听到了游肃宁发出了一丝冷笑，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紧张过度出现的幻觉，出了一脊背冷汗，只想该怎么让他们一行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更糟糕的是顾嘉年这一连串不合礼仪的粗暴操作，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说不定会让游肃宁对公司的好感大打折扣，一时让人心没了底。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绝处逢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