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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却道故人心易变(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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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喊着『主人』冲出去之后很快被定住,出手的那个人身穿长长的披风,戴着个兜帽,他抬手把兜帽拿掉,平静的目光看向我,好像一点都不奇怪,「你来了。」
「你果然是……二师兄?」
「我已经跟那个门派无关了,现在的我只是竺郁。」
「江元呢?」一边问的时候,目光却忍不住看向中间的那个大棺材,该不会……
「他还没死,不过在死与未死的反复中挣扎罢了。」他一脸平静地说。
「你……!你果然像大师兄说的那样,入了邪道了么?」我按捺住自己的怒气,问道。
果然,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大师兄……你看到他了?」
然而动摇也只是一瞬而已,抱胸道:「哼,就算他来,我的事也跟他无关。」
「你,手里拿的什么?」事实上不须多问,我已经看到了他手里的玉佩。
竺郁直接把它丢到了地上,「无关紧要的东西。」
趁着他动作的时候,我抽出身后的剑,斩向他,剑气如虹,竺郁没有正面迎我,一味闪躲,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武器,然而还是被我找到一个机会,刺伤了他的手臂。
「我们一定要彼此为敌吗?」他捂住受伤的部位,「如果我认真起来的话,你是没有胜算的。」
其实我也清楚自己是有侥幸的因素,他并没有使出全力,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我接近那个棺材,所以顾忌重重。
「棺材里有什么?」我不动声色地道。如果不是看到小酒还活着,我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地就住手。
「你不会想知道,而且有人交代过不让你知道。」
就在此时,整个洞忽然一阵摇动,竺郁的脸色变了变,「不好,有人在强行破阵!」
走到门口之前他顿住脚步,道:「你想知道的都在那里面,但是很恐怖哦,会做噩梦的,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也是,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然后他迅速离开了。
地面的晃动还没有停止,小酒在那个人离去的同时得到了自由,立刻扑到那个棺材前,「快点打开啊!」他拼命地要抬起那个东西。
「等下。」我在周围结起了一层防护罩,就算有什么东西砸下来至少也有个缓冲。
小酒急不可耐地催促着我,我却有些犹豫了,我真的要打开吗?
「我能感觉到主人就在里面,你不想救主人吗?」
他的这句话终于让我下定了决心,用力地从一边将棺材上的面板推开,只是露出了一小半,一瞥之下,浑身寒毛竖起,飞快地抓着小酒向后退。
那个根本就……不是人吧。
那是一种奇怪的不成型的生物,就是一堆不知名的黑色掺着红色的液体,连最低等的妖兽都比那种东西要好,我觉得有点想吐。
小酒趁机挣脱开我的手,跑过去瞅了一眼,对里面说:「主人,主人,你还好吧?」
「……那个不是江元吧?」回过神来的我想要阻止小酒。
「就是主人啊。」
「那个就是怪物啊!」我受不了地大叫道。
「我不许你这么说主人!」小酒很生气地瞪着我,「过一段时间主人就会恢复了,现在只不过暂时变成这样而已!」
「一定是你有什么地方搞错了,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是人呢?!」
「……都是因为你啊!如果不是你,主人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这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初遇的那个地方,你不是抛下主人一个人逃走了吗?都是因为你把主人推了下去,主人才掉进了黑雾沼泽里,那种黑雾有多危险难道你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主人设法控制了黑雾,现在早就死了……」小酒用一种怨恨的目光看着我。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听着天方夜谭一样。
「是因为我?我推了他?」那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在这种时候,头又疼起来了,就好像有人拿针扎进了脑袋里一样。
如果痛的话就能想起来就好了,可是我记得的,就只是他掉了下去,后来我离开了,可是……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有去确认他的情况呢?
「我不记得了……」
小酒厌恶又傲慢地看着我,「你还真是令人讨厌呢,自己做过的事情可以随便忘记吗?」
感觉那种事是像我能做出来的,所以我没办法反驳。
「江元……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虽然不好,但是主人一定可以恢复过来的。」小酒底气不足地说。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是大师兄。
竺郁也跟着下来了,我这才发现,震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那家伙又还没死,没必要每个人都参观吧!」竺郁语气粗鲁地道,然后冲在前面把棺材板盖起来。
但是大师兄已经看到了,「那个是……」他转头看向竺郁,「你盗取血凝石就是为了这个?」
「不错。」竺郁倒也没有否认。
「血凝石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本为我派重宝,你却偷来救人……这也罢了,但刚才我看见的,可是黑雾?」
「……是。」
「数百年前,不知从何而出的黑雾将许多修道者的修为吞噬殆尽,且肌骨寸寸分裂,痛楚难以言喻,这些你可知道?」
「我相信江元能控制得住。」
「你凭什么相信?」
「之前……有一次,他也成功了。而且黑雾如果可以为我们所用,岂不是一大强力的手段?师兄,如果可以,我们又何须如此辛苦修行?」
「修行之道,本就在于一步一步脚踏实地,非正道得来的力量,终究不能长久,而且他如果失控,你要怎么办?」
「……有血凝石,我相信不会的。」
两人暂时达成了协议,大师兄说要在这里留一个月,如果不行,到时就收回血凝石,而后再镇压黑雾。
没有了血凝石,江元就彻底没救了。
我和小酒都没说话,但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选择。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
***
江元还是没有活过来。这对他来说应该很难吧。
每一天似乎都没有多少变化,期待着奇迹出现,心却一天比一天跌入谷底。
我已经快半个月不吃不喝了,不吃的话会饿,不喝的话会渴,但是这些都可以忍受,最主要的是,谁都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因为害怕这一触即发的脆弱平衡被打破。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对大师兄动手。
「小宁,此前你有接触过血凝石吗?」一直默默打坐的大师兄,忽然开口问我。
「从未见过。」我一时不明白大师兄为何会有此问。
「是吗……」他若有所思地道,「但是,你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能和血凝石产生感应。」
「真的吗?」
「嗯……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大体不错,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那样东西或许也可以帮到江元。」大师兄温言说着,「你不妨先找找。」
我翻开自己的储物袋,从里面一样样地往外捡,到那颗紫色珠子的时候,大师兄终于道:「没错,就是这个。」
「这是哪来的?」竺郁凑过来看。
「以前江元送我的。」我大概知道它的来源,是以前还在天玄派的时候,江元跑到后山拿来的,此时却不能细讲。
「现在就试试吧。」
集三人之力,将那颗紫色珠子送入了棺材内,而后突然光华大现,一阵阵夺目的光芒几乎刺伤了眼睛,我听到一声长而悠远的叹息,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处极度洁白的空间中,一只有着紫色眼睛的狼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我身边,不知为何我感到它很亲近。
「俺又见到你了,你还记得俺吗?」他的口音有点奇怪。
「我们认识吗?」
「……………………」一瞬间,我觉得它露出了极度伤心的表情,「你……去吧,你不是俺要找的人。」
这里白茫茫的一片,我也不知该去往何方,于是问它:「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不用了,俺要找的是一个精通阵法,又对俺很温柔的人,你不是他,你不是他……」它喃喃说着。
然后我感到有一阵强力将自己推了出去,紧接着好像屏息了许久的人长出了一口气,突然醒来。
身下是冰冷又坚硬的石床,身上又酸又麻,不知道躺了多久。
周围很安静。我活动了一下胳膊,从石床上下来。
「小酒?大师兄?…………二师兄?」
除了自己的声音,没有人回应我。
很奇怪,这里已经不是之前的山洞了,似乎有光透进来,顺着风过来的方向往外走去。
啊,好刺眼的阳光……我一下子紧紧闭上眼,但还是被刺激得眼泪直流。
一时没有办法张开眼,只能摸索着周围的岩壁向后退去。
「跟我来。」忽然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往某个方向而去。
里面越来越暗,阴冷的温度也让我觉得舒服、安全了许多。
我抬起手捂住眼睛,想缓一缓再睁开,「是……大师兄吗?」
二师兄不会这么温柔,小酒的手很小,不会是他们。
「…………」他没有说话,只是让我坐下来。
过了会儿,我睁开眼睛,眼前出现那个让我想了很久的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好像梦一样。
「你是活着的吗?」
「嗯。」他摸上自己的脸,「会有点变化吧?声音也有点不像了,但是你能认出来就好了。」
「嗯!」我想笑,不知怎的却流泪了。
「别哭啊。」他微笑着擦掉我脸上的泪。
「对不起。」我低下头,「是我害得你那样,是不是?」
「我忘记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他说,「你才是吓了我一跳,一昏就昏了三个月。」
「三个月?」在我的感觉里,明明才过去了没有多久。
「是啊,其他人都走了,走之前给我找了这么个住处,很漂亮哦,外面种了很多花,等你好一点再去看吧。」
「啊,但是你真的没关系了吗?」虽然知道他就好好在我面前,但是总觉得不能安心一样。
撸起他的袖子,触到那种温热的感觉,看到没有疤痕宛如新生的手臂,才觉得心里石头落了地。
「没关系吗?没有哪里感到痛吗?」这种问题一问再问,向他反复确认。
「真的很好,没有问题了。」他也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回答我。
「眼睛……」他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右眼。
「怎么了?!」我吓得站起来。
结果他恶作剧一样地挪开手,露出了一只紫色的眼眸,「不会吓到吧?」
「啊……」我松了口气,「这个不是你送我的珠子吗?」
「本来就是眼珠啊。」他理所当然地说,「那个时候就是从一只死掉的狼妖身上扣下来的,因为觉得很漂亮。」
「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后来我问他那个时候会不会很痛,他说只有有意识的时候才会痛,痛的话代表着还活着。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但是醒来后忘得一干二净,唯一记得的就是一个道士,那个道士很像你哦。」
「是吗……」
因为他一直很认真地盯着我,还露出点奇怪的笑意,于是我不得不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好像从前世就认识你了。」
「啊?」
「是真的哦。」
这话太过胡言乱语,我只能不予置评,但是私下的时候却暗暗在想,真的会有前世吗?
如果有的话,我和他又会是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