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有别》清商散人

20、却道故人心易变（四）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说不行就好了。」

　　「只要想着对我好应该就能明白怎么做了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面对他过分的亲昵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像喝水一样频繁的亲吻，就像蜻蜓点水一样落在我的脸上、唇上，在还没来得及发脾气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贴得过分的距离，他嘟哝着：「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好可爱。」

　　可爱这个词用在我身上有点过分了吧？我又不是那些女孩子。
　　自己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人，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迷恋自己。

　　「我倒是觉得你很了不起。」

　　「嗯？」他有些高兴地望着我，大概是因为我从来没用这样的词形容过他。

　　「因为你很能坚持啊，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我不带褒贬地说，「普通地来说，如果对方不喜欢自己不是会远离吗？因为害怕会受伤，但是你没有呢。」

　　我本来以为他至少会说些什么，但他只是望着我笑起来，夸张的笑意衍生到最后竟然笑出了眼泪来，他抹掉眼角的泪水，说：「你觉得我不会受伤吗？」

　　「因为爱上的是像你这样狠心的人才会变成这样的吧，很想说对我好点吧，但最后也只能无视你对我的厌恶，假装什么都看不到。」

　　「……就算一次都好，对我说句喜欢吧。」他抚摸着我的脸，呢喃着说，「你不是答应过要对我温柔的吗？」

　　他用一种期盼的目光看着我，但我只是转过了头不去看他，「这种事没有意义吧，你好好休息吧，我也有点困了。」

　　「为什么这样的话一句也不肯说呢？」他笑着说，「就算我永远不会再听到了，你也不会说吗？」

　　这句话不知为什么让我的心猛地一缩，虽然总觉得他是为了撒娇而开的玩笑……

　　「不要说这么丧气的话了，你会出什么事。」

　　「…………」他没有说话，显得有些漫长的沉寂，挂在嘴角的淡淡悲伤的微笑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我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把嘴唇贴到了他的唇上，湿热而颤抖的温度，然而迅速离开了。

　　「这样可以休息了吗？」

　　「如果我说不够的话，会很过分吗？」但是在我还没有说话之前，他又说，「算了，这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主动吻我。」

　　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我，呼吸也逐渐平缓，就在我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咕哝着起身下床去抽屉里翻东西，我往那边看了一眼就又躺了回去，那里面我也翻过，但是只藏了三四本老旧的书啊，结果忽然传来他的声音：「还记得这个吗？」

　　他手里拿着本书，还有两块玉佩，那玉佩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忘记，但那不过只是翻腾起我最讨厌的回忆罢了。

　　「我自己也做了一对。」他把书放了回去，走过来把玉佩挂在我的脖间，满意地道，「很漂亮。」

　　「给我这个做什么？」

　　「如果你想念我的话，就可以用它来跟我联络。」

　　本来想说『我们不是每天都见面吗』，但是想到我也不会在这里久待就咽下了这句话。

　　从窗户那边送来微凉的风，虽然还是有点热，但困意更深，就那样睡着了。

　　「阿宁，阿宁……」有人在晃着我的身体。

　　太过熟悉的声音，我不睁开眼也知道是谁。对方拧住了我的鼻子，我不情愿地张开眼。

　　「你干嘛！」半起身望向窗外，打了个哈欠，发现天色还发暗而已，雨似乎已经停了，不禁带着点愠怒冲他道，「现在还没天亮啊！」

　　「就这样睡过去不是很可惜吗？而且阴雨天本来就亮得晚。」他笑着把手贴过来，一阵冰凉的温度贴上面颊，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好凉！猛地拍开他的手，「你真是……」

　　最后还是起床了。江元兴致很高的样子，在一边修剪枝叶，一边说：「早饭已经做好了，在厨房，你去端来吧。」

　　他还会做饭？半信半疑地去了，炉上果然煮着一锅莲子粥，盛了两碗放在托盘上端去，这个时间，连小酒和小松都还没起来吧。

　　「你早就起来了？」煮粥需要的时间可不小。

　　「没怎么睡得着。」

　　我还没放下，他就拿起勺子舀起尝了一口，还没吃进去就猛地丢下勺子叫了声『好烫』，然后像小孩子一样跑到门口忍不住吐了出来，还不停地嘶哈着。

　　「你是笨蛋吗？」

　　我发现桌上有切好的香瓜，拿了块给他。

　　见他还在吃，我转身去用勺子不停地撩起米粥，试图降温，他把吃了一半的瓜递到我嘴边，说：「很好吃的。」

　　感觉有点烦人，我叹了口气，还是顺势咬了一口，脆脆的，凉凉的，好像在冰里湃过的感觉，四处扫了扫，发现花瓶旁边的桌子上果然捧了一盆冰在那。

　　「我要吃米粥。」他坐在我旁边，拉拉我的袖子。

　　这人是没有手吗？我把勺子递给他，让他自己吃。

　　「不能喂我吗？」他没有接，露出一副天真的神态望着我。

　　很想问他现在是几岁啊，我们两个人年龄加起来就是凡间的老头了。

　　「自己吃啊。」我觉得自己在拼命地按捺脾气了，从一大早被叫醒到现在，就一直是在被他折腾，没什么好事……

　　「或者我来喂你吧。」他端起碗来，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我的嘴边，「张嘴，啊——」

　　本着快点结束的心情，我张嘴吃了下去，刚刚好的温度，味道还可以，莲子有一点苦味，应该是他没有把心给去掉吧。

　　「这样该你喂我了。」他把勺子递给我，「如果今天高兴的话，说不定会提前把令牌给你。」

　　哈啊……算了，还是只能……

　　就这样分吃完一碗，另一碗备受冷落，上面结了层米糊。虽然没吃饱，但我也不想进行这无聊的游戏，推说不吃了。

　　「夜里没有睡着，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没有说话，反正他很快也会自己说的。

　　「……想到了我娘，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坐在床边给我喂药喝的。」他说，「刚刚好像有点这样的感觉，我有没有说过，你好像我娘喔。」

　　「我是男的啊。」这是什么奇葩比喻。

　　「我知道啊，我只是说那种感觉。」他开始玩我的手指，「为什么你不是女孩子呢？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需要有这么多烦恼了，我们就能容易就能在一起了。」

　　「就算我是女的，也绝对不会喜欢你。」话出口的瞬间，我就有点后悔了，看到他的脸色变得有点僵硬。

　　「那样也没关系，只要得到你就好了。」他说，「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应该会留在我身边吧。」

　　这一刻，我突然很庆幸自己不是女人。我假装若无其事地抽出自己的手指，说：「这么早起来你就是为了吃早饭吗？」

　　「不是啊，你不是一直想学机关术吗？但是你没有图纸吧，这次我会把全部都交给你。」

　　一开始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等他带我到了另一个房间后，才一下明白，那里是个书房，里面有成堆的图纸，这间房子从我进来以后一直都没有开过。

　　「我曾经在一座山上见到过非常宏伟的机关术，这里有不少图纸都是从那里得来的，还有一些是我这几年研究出来的，有了这些，你不愁没有进境，这里面还有一些是我的研究心得，不见得全部正确，但多少也有所裨益。」

　　他说着这些的样子活脱脱的像交代后事的母亲。

　　「好奇怪。」

　　「为什么奇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些吗？」

　　「………是啊。」

　　「好了，这些暂时就不用管了，以后你有的是时间，现在先出去吧。」我还想仔细看看，他就拉着我离开了，把门锁好，钥匙递到我手里，「收好，以后我还要找你要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要去什么地方吗？」无论怎么想，好像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是要去个地方。」他微笑着说，「虽然会给你令牌，但还是想你在这里等我。」

　　「你……别这样吧。」我低下头。

　　「世界那么大，你离开了或许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难道你就不会有这样的心情吗？」他抱住我，说，「……就当你也一样吧，我知道你现在不过是在忍耐我，可是我偏偏是个不懂满足的人，我不想你只是忍耐，我想要你发自内心地对我好，但是这种愿望很奢侈吧。」

　　我能感觉得到他那种哀伤的哽咽的心情，但是对这样的他我却没有办法做出回应，因为我也有些困惑，心有种被揪住的不快感，而这正是眼前的人带来的。

　　直到他松开了我为止，我也没有说什么。

　　天虽然还阴着………但是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院中水缸里的荷叶好多都被吹得东倒西歪，仅仅是稍微整理了一下就花了好一会儿功夫。

　　至于江元，从那里出来以后就变得沉默。

　　「这支过一段时间好像就可以开花了。」我拨弄着其中一个，上面已经有了花骨朵。

　　「嗯……」他的反应平平，捞个板凳坐在一边。明明是他拉我起得那么早，到现在却一副乏善可陈的样子。

　　「你怎么了？」我到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头，「不舒服吗？」

　　「稍微有点。」他给我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但是可以忍耐。」

　　「不舒服要说啊，快点回去休息吧。」

　　「不要。」他摇摇头，「那样太可惜了，就这么待着吧。」

　　我想他说的是我跟他之间的那个约定，因为只有一天所以才可惜……是这个意思吗？但是我也说不出把这个约定挪后的话，因为我也想快点结束。虽然很在意他的情况，可是一想到今天结束之前就可以离开，就觉得心情都明亮起来。

　　他却只是勉强地微笑着，看着只想让人告诉他不要再笑了。

　　「你不用这么伤心啊，就算离开，或许我还会来找你的。」

　　「会吗？」他歪着头看我，一脸悲伤地道，「不要再骗我了，你根本没有这种打算吧。」

　　「…………」

　　「从以前开始你就是这样，绝对不会做的事，却可以轻易许下承诺，再也不管那个当真的人是怎样的心情，你知道你这样做有多过分吗？」

　　「如果直说你不愿意，当时我就算难受，却也不会一直耿耿于怀，只要给我一个清楚的理由，不，就算什么理由也没有，就说你讨厌我，我也会走开的。」

　　无话可说的我只能像木雕一样，呆站在那里，任他责备。

　　「对不起，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些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了。」他站起来，抱住我，「明明是最后一天了，我还像这样……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互相责备上，去做点别的事吧。」

　　话虽如此，那之后的时间，他的话就像乌云一样漂浮在心间，沉重，发闷。

　　在天色没有彻底暗下来之前，他就离开了。

　　今天一点太阳都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