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自来》含英华

65、牡丹

　　他们学校出成绩的速度还是一流的快，周一刚上早读，作为班长的孙宁已经把成绩单投影在白板上了，班主任叮嘱让大家看一下和自己估计的分差距大吗，大的话及时找各科老师询问。
　　期末的考试题向来都不是很难，为了大家有一个好的假期，学校也是煞费苦心。这回小王学霸是班级第一，下来就是林音接着才是鹿梨，然后李卓与是十一，孙宁是二十三。大家还都是很不错的，虽然年纪榜单还没有出来，但鹿梨估计着他们班前十应该也是年级前十，毕竟作为重点班还是得有点实力的。
　　早读看完成绩单后，这一天的安排就是各科老师讲解试卷了。因为周一和周二都是高二期末考试的时间，所以他们连下课都是被叮嘱尽量小声一点。鹿梨趁着大课间的时候去季礼考场外溜达了一圈，他们正好是在考理综。
　　鹿梨透过窗户，因为考场座位都是按上一次考试排名来的，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靠墙角的少年。季礼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握着笔以一种很漫不经心的姿势飞快地写着题目。大概是一道题写完了，少年一边垂眸看着下一题一边转着笔，黑色的中性笔在少年白净又骨节分明的指尖穿梭，有种说不出来的帅气。
　　写完最后一道题，他把答题卡翻到正面检查了一下没有漏涂或者漏写的，然后就盖上了笔盖，支着下巴检查了起来。临近交卷的那几分钟是鹿梨看到季礼这么久来坐得最端正的时候。少年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又从头扫视了一圈答题卡，然后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的橡皮、铅笔之类的一一装进笔袋里，都收拾好后，开始看着表发呆。
　　鹿梨还是第一次看到季礼考场上的样子，她以为按季礼那种认真的性格，应该是坐得端端正正，以一副超乖的三好学生模样答完题目，然后再一遍遍检查，没想到这家伙才是老师说得那种“像是没骨头一样一直支着下巴”，但是别说，季礼支着下巴游刃有余地答题的样子，某名很矜贵。可能他本来手指就很细长，手腕也细，所以总有种英国上个世纪贵公子在写信的感觉。这样想来，季礼那种有洁癖还经常暗戳戳嘲讽的模样还真是适合这个形象。
　　最后离收卷还有三分钟的时候，少年好像是是在无聊，开始欣赏两边窗户外的景色，刚看完那边萧瑟的枯叶残枝，一转头就和这边偷看的鹿梨撞了个正着。
　　鹿梨也没想到少年会突然回头，正看得认真着，一下子就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对上了。明显能看到季礼眼神刷的一亮，然后得瑟地挑了挑眉。真的是，这个臭屁的样子，真不知道之前那个腼腆温柔地学神到哪里去了。
　　她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挥挥手，在季礼委屈又难过的目光中穿过走廊回到了自己班。
　　连着两天，高一讲期末试卷的同时，高二进行着期末考试。他们学校一直都是错峰放假，所以高一放假那天高二还要悲催地继续上课。放假的那天鹿梨收拾好东西，和林音一起去看完年级大榜，然后一个人坐着公交车慢悠悠地朝家走去。
　　从车窗望去，外面的景色是真的一片凄凉，除了万年不落叶的女贞和松柏，其它树几乎就剩一具光秃秃的躯干了。
　　鹿梨看着满地枯叶，真正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梦到上一世的那天到和白语告别，一切都好像顺利地理所当然，不太真实。
　　偶尔她真的会很担心自己的现在才是一场梦，一场瞬间会醒来的美梦，每到这个时候她心底的恐惧就不受控制得肆意弥漫。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自己在和这个世界失去界限感，身体的轮廓慢慢变得模糊，周围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很多颜色都在慢慢消失。
　　说真的，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那一瞬间真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后来每当感觉到这种时刻来临时，她都会开始数自己眼中还没有消退的色彩，差不多十多个颜色数下来，她也变得平静，一切也恢复了正常。
　　寒假的生活对鹿梨来说是相当的充实，高二要进行一周半的补课，所以他们放假的时间在大年三十的两天前。
　　于是鹿梨就一个人先开启自己的寒假模式，自从梦到上一世之后，她对时间的感受是愈发明显了。之前刚重生的时候，她也有着不真实感，但那时只要每天体重在下降，成绩在提高，按时完成了所有事情，她就能避免这种不真实感的侵袭，感受到自己真真切切得生活在全新的空间里。
　　现在的她每天都在担心时间不够用，体重维持在了一定程度，成绩也维持在了一定程度，虽然依旧按时完成着各种作业，但她多了一些焦虑。
　　她怕突然间的消失或清醒，她怕这一世再会有什么遗憾，所以从放寒假的第一天开始鹿梨就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地满满当当，每天都催促着自己把一切尽量完成的最好，如果事情的发展和她计划中出现了一些偏差，她就会变得焦虑不安，在修改计划的同时想要惩罚自己。一般她会以高强度的运动来让自己身心俱疲，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没有虚度来之不易的每一天。
　　寒假她强迫自己早上六点就起床，先背一个小时的英语单词再听一个小时的听力，早上八点多吃完饭洗漱完之后，她就去上已经约好的古筝课了。虽然初三后期暑假她和季礼已经完成考级，但是她不想就这样停止，所以她就在那个老师那里继续报了十几节课，一边学习新的曲子，一边精进自己的能力。俩个小时的古筝课结束已经十点半了，她就直接步行去游泳馆，游一个小时再回家。
　　鹿妈和鹿爸都还在上班，所以家里只有鹿梨一个人在，当游完泳又累又饿地回到家，她也不急着吃饭，先躺在沙发上睡将近一个小时。大概是这个时候真的精力消耗了很大，所以入睡格外的快。十二点多她完全清醒后，才会吃些无糖酸奶拌烘烤燕麦和坚果作为午饭。慢悠悠地走边看漫画边吃完午饭，大概就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这一下午的时间，就是她写寒假作业和各种习题册的。鹿梨写作业很投入，开始决定写作业那一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试卷上，所以很快她就能把自己今天安排的寒假作业高质量的完成，之后再查缺补漏做一些课外的习题。写起作业来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她定得下午六点半的闹钟就响了。鹿梨看了眼时间，收拾好所有东西，长长地伸个懒腰，准备去打扫卫生。
　　鹿爸和鹿妈回来的时间一般也就是六点四十多，所以晚饭是他们回来之后做，鹿梨主要就负责家务卫生。打扫完一遍卫生，晚饭也做得差不多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快快乐乐吃顿饭，然后就到了娱乐的时间。
　　鹿爸和鹿妈去客厅看电视，鹿梨则窝在沙发的角落和季礼发消息。十点两集连续剧结束，鹿梨和季礼也聊得差不多了。于是一家人洗漱一下就准备睡觉了。
　　鹿梨躺在床上，看半个小时的小说，在还没意识到时困意时就睡得稀里糊涂了，再一睁眼就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在季礼放假前鹿梨的生活基本就是这种规律的模式，等到季礼放假，她的作息也没多大变化，就是游泳、古筝和写作业时身旁都多了一个人而已，还有中午她回来睡觉时，季礼就去准备午饭了。这家伙确实比鹿梨的精力还充沛，午饭后也不用休息，直接就开始下午的学习。之前鹿梨就发现了，季礼白天基本不睡觉。上学的时候中午都是鹿梨午休，季礼在看自己的书，现在也差不多。他本来需要的睡眠时间就比较少，还有这种只要晚上睡够，白天高耗能的待机能力，着实让鹿梨格外羡慕。
　　大年三十的时候，鹿妈和鹿爸商量了一下，还是和季礼一家一起过这个年。季母去世之后，鹿梨就没见过季父了，所以当下午季父出现在门口时，鹿梨几乎都快认不出来了。
　　季父一下子衰老了许多，满头的头发都成了灰白的颜色，人也变得格外干瘦，突然间失去了之前的精气神。他的五官本来就是深邃的那种类型，现在瘦下来眼眶陷得更深，眉骨和鼻梁也更突出了。他身上有种和现实脱离的无力感，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在日渐消沉，但没有人能拯救他，就好像他的周围有一层很厚的壁框隔离了他和身边的环境，而这个壁框里是他记忆中季母的模样。他宁愿自己陷入回忆的深渊也不愿意用遗忘来换取平静，他深爱着自己已故的爱人，固执地不愿意放手。
　　大家一起吃了顿还算热闹的年夜饭，之后没过多久季父就准备离开了。
　　鹿爸看着之前的好友现在这种疲惫不堪的模样，也格外难受，劝到： “正良啊，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是不行的。溪月已经去世了，你还有小礼要照顾。你现在这样，她要是知道也会心疼的。”
　　季父穿好衣服，正准备开门走出去，听到鹿爸的话，叹了口气说道： “老鹿，我知道，我就是……就是怕自己忘记。”
　　他的肩膀垮了下来，那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看起来虚弱无力，他转过身看着屋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又悲伤，继续说道：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遗忘，我怕自己有一天再也想不起溪月的样子，到时候连想起她都要通过相册。”
　　“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不太称职的父亲，但小礼身边还有他奶奶和小梨，他的生活其实也不太需要我。我可能真的再需要一段时间，一段能让我放过自己的时间。”
　　说完，他朝鹿爸鹿妈深深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你们能照顾小礼，之后可能也得麻烦你们一阵。对不起小礼，原谅我这一回的自私吧。”转身又拉开门，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看着离开的季父，鹿妈鹿爸对视叹了口气，起身让两孩子去沙发上看电视，俩人一起收拾着碗筷。
　　鹿梨看着陷在沙发里有些沉默的季礼，趁着爸妈在厨房收拾，坐得离他近了些。少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好看的眉毛，垂着眸，又长又密的睫毛掩盖了眼里的神情，偏红的唇紧紧抿着，白皙的小臂上青筋很明显。
　　她靠在季礼旁边，伸手揽着他的腰，然后轻轻把他的头拉到自己的肩膀上，一下又一下顺着他柔软的头发。
　　有些人的悲伤是痛哭宣泄，有些人的悲伤是勃然大怒，有些人的悲伤是沉默无声的，季礼就是最后一种。他的悲伤通常不被发现，在悄无声息里由自己历经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慢慢消化。
　　“我其实没有很难过，而且也挺理解我爸。”季礼靠在鹿梨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就是突然有点想我妈。今晚的烟花很漂亮，就是她看不到。”
　　鹿梨知道自己现在不用说什么，季礼就是需要一个可以倾听与理解的依靠。她把他揽得更紧了些，换了个方向从正面拥抱着他，把他的头埋到自己肩膀上。从他的头发顺到脖颈，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
　　少女的肩旁虽然单薄瘦弱，连手指也很纤细，却莫名地有种温暖的力量。
　　鹿妈洗好水果准备叫自家女儿把果盘端过去，一出来就看到鹿梨在安慰着季礼。
　　“唉，小礼这孩子确实招人疼。”鹿妈叹了口气，摇摇头把果盘放在了厨房，算了，一会再过去吧。想着她转身去帮鹿爸一起洗碗了。
　　晚上季礼就留宿在了鹿梨家，鹿爷爷今年去鹿梨姑姑家过年了，刚好季礼可以住到那个客房。
　　季礼本来是打算一过完年就回自己家，但鹿妈心疼他，再说让小孩一个人大过年的呆在家里这算个什么事，反正都楼上楼下的，于是就让季礼继续留住在鹿家了，刚好能和鹿梨两个人也不会无聊。于是在鹿爸鹿妈刚好一周的假期里，变着花样给两个孩子做各种好吃的。
　　在一堆试卷的折磨里和鹿妈鹿爸的关心下，他俩相互督促、互相鼓励、谈天说地、悠闲自在的寒假就这样慢慢临近尾声。
　　清溪一中开学向来很早，而且虽然三个年级错峰放假但却是统一开学，鹿妈鹿爸开工的时间就是鹿梨他们开学的时间。
　　新的学期也是高一最后确定自己适合文科还是理科的时间，这学期一开始，已经确定自己选择的同学就可以侧重于那些科目的学习，没有确定的同学可以一边感受课程难度一边选择合适自己的。
　　好在鹿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她想考的B大医学系只收理科生，所以下定决心的鹿梨从这学期一开始就把重心放在了理科的科目。认真听讲加上大量刷题的模式，让理科学起来也没有鹿梨记忆中那么难了。
　　天气回暖，春水消融，柳树萌芽，桃树开花，一切都变得生机勃勃。
　　少年们正是青春美好的年纪，在课间打闹里体会着友情，在起哄喧闹里偷尝着爱情，在日复一日种寻找着梦想，生活就这样条不紊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