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自来》含英华

63、牡丹

　　就这样在季礼的邀请下，李一亮端着饭做到小王学霸旁边的位置，刚好和孙宁是斜对面。这下孙宁头埋得更低了，全神贯注地吃着饭。
　　还是沈一成看着俩人相熟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你俩……之前认识？”
　　“小学同学。”季礼说着。
　　这下倒是换沈一成不知道怎么说了，有些犹豫道： “那李一亮你比我们……大一点？”
　　李一亮把刚扒的一口饭咽下去，没心没肺说道： “没有，我们一样大。害，这有啥的，就是我当时上学早一年，然后和季礼在一个小学。”
　　男生好像都比较自来熟，李卓与也问道： “哦，这样啊，那你为什么现在和我们一级啊？”
　　“别提了，这事说来话长。”李卓与笑着，一口大白牙格外醒目，说道： “当时我成绩不好，老考倒数第一，但是我家呢，就是那种你可以学得不太好，但不能考倒一，所以上学痛不欲生。后来和季礼成了朋友，他当时知道之后，就每次考试交白卷，然后我就是倒数第二。我爸看我有进步，就不咋打我了。”
　　“然后呢，我俩就这样默契地配合着。结果后来我们搬家，我就搬到另一个学校了。当时人家六年级差一个月就要升初中了，我实力不太行也刚好差一岁，所以就干脆上五年级了。在这个学校没人帮我了，我爸在无数次考试之后终于明白了我的实力，加上当时我很爱打篮球，于是我爸就决定让我走体育生道路了，不再要求我文化课了。”
　　鹿梨听完就想起之前一起过年时，季父提到的事，一下子笑了起来： “原来你就是让学神仗义相救的那个小煤……同学。”
　　“嘿嘿，小煤球吧，他当时就那么叫我。”李一亮呲着一口大白牙，继续说着： “然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上次篮球赛，我感觉那个裁判很像他，但那么久没见又匆匆忙忙地，我也不太确定。直到刚才，要不是你们都突然转过来，我还真错过了这个机会。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为什么都要突然看我？”
　　听到这话，几人的视线又一致的投到角落那个几乎快把自己埋进饭里的孙宁。
　　孙宁被迫从那碗及其诱人的米饭上抬起头，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 “Hi，好巧。”
　　李一亮看见孙宁的那一刻，眼神刷的一下亮了起来，笑容更灿烂了，说道： “哦，是你!那个收流动红旗的女生。那天你问完我名字，就走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小王学霸听闻忙不迭说道： “她叫孙宁！孙是孙悟空的孙，宁是宁静的宁。”
　　李一亮朝孙宁望去，笑着点头： “好的，这次我记住了，孙宁。”
　　这顿饭就在大家其乐融融，孙宁尴尬难耐的氛围下圆满结束了。
　　很奇怪，在这之后，孙宁遇见李一亮的次数变得更多了，但好在每次俩人都能聊上一两句，也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大家则除了每日学习之外，多了一个像是支线任务一般的存在，就是关注孙宁的恋情进展。别说，调侃孙宁确实给枯燥的学习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
　　就在这种欢乐轻松的氛围里，他们很快就进行完了一个月的课程，迎来了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是按之前的月考成绩分的班，所以鹿梨和白语在一个考场，小王学霸和林音在一个考场，李卓与、孙宁在一个考场，沈一成在他们竞赛班单独的考场。期末考试是高一先进行，所以鹿梨考试的时候，季礼他们照常上课。
　　鹿梨看到考场安排的当天晚上，就和季礼吐槽： “为什么和白语一个考场，还是前后！”
　　季礼摸摸女孩的头发，说道： “没事啦，就当他不存在，然后好好答题。”
　　话是这样说，鹿梨第二天进考场时看见已经在座位上的白语，还是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不舒服。反而白语扬起了一个笑容，也没和鹿梨说什么。
　　这一个月，白语没有再和他们一起吃饭，加上他在教室的位置和鹿梨离得也比较远，所以渐渐地鹿梨已经完全当作这个人不存在了，没想到在考试时遇见了。
　　第一天的考试以语文开场，鹿梨往后传完卷子，专心读题时，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戳自己。她几乎条件反射地脊柱一僵，正准备举手给老师说时，就听见身后的少年先开口道： “老师，我的黑笔突然写不出来了，我能向前面同学借一个吗？”
　　这个教室本来做的都是年级前五十的学生，所以老师也比较宽容，没有走到他们这里，直接说道： “借吧。”
　　鹿梨拿出自己的备用黑笔，头也不回地递给他。然后继续认真看题。
　　好在俩人之间只有这一次交流，白语好像真的是因为笔没有油而迫不得已和她搭话的。之后的几场考试，鹿梨就全神贯注地答题了，慢慢也忘记了身后的人。
　　高一的期末考试一共进行了三天，第三天考完后，鹿梨在教室外和同学们一起等着老师收完卷再回去收拾东西。
　　白语看着少女在栏杆那眺望的背影，慢慢走了过去，不出意外的话她不太愿意看见他，但最后一次了，他想好好看她一眼。
　　鹿梨感受到身旁多了个人，转头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金丝镜框遮住了他眼尾的小痣。
　　白语先开口了， “小梨，别着急走，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了。”
　　鹿梨没有说话，静静等待他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不会再来烦你了。”白语笑容有些苦涩，继续说道： “考完这次期末考试，我就要转学了，转去京市。”
　　“其实很早以前，我是很期待与你再次相遇的，期待我们的重逢，期待之后的生活。”
　　“那天之后，我也去思考了什么是爱，但是我再怎么想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说我对你的爱，是自私又偏执的美化。我只是想离我的光近一点，难道有错吗？”
　　“你可能不知道，当时我被围在小巷里时，我真的想过同归于尽。你没有见过我扭曲而悲惨的童年，没有见过恨不得你去死的那种亲生母亲，没有见过明明一起生活却和陌生人一样的重组家庭。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那天月光下朝我跑来的你，是多么……多么遥不可及。”
　　“你那么美好，那么温暖，像是神看见了我的祈求，然后赐给我的一束光，一束来拯救我的光。”
　　“所以当你说出讨厌我时，我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执着和坚持，毫无意义……甚至，格外可笑。神不会厌恶他的信徒，但我的光不愿再洒向我。”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但你亲手将我拉出黑暗，让我看见光明，却又再次抛弃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鹿梨，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讨厌我？”
　　他的眼里满是悲伤，认真又执着地看着鹿梨，想要一个答案。
　　老师还在清点试卷，周围同学熙熙攘攘，楼道有些吵闹。但少女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她说： “没有人能完全拯救另一个人，起码我不可以。我能看到的，我们最好的结局，就是回归于陌生人。”
　　鹿梨看着少年的眼睛，想到上一世俩人的相处，想到从刚开始的契合快乐到最后的同归于尽。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道： “拯救这个词太过理想化，我理解的爱应该是互相帮助着，一起成长为更好的人。但当我把你从小巷里救出来后，在你的心里，我们的关系就已经不平等了。”
　　“在我看来，愤怒、痛苦、埋怨、仰慕……任何感情都能产生爱情，除了感恩。一旦我门之间的关系不平等时，我之后的行为可能在你眼中，就会是另一种样子。”
　　“白语，你把我想得太美好了，把我放在了一个过高的位置。”
　　鹿梨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不带任何情绪，只是认真地看着少年的眼睛，说道： “其实救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顺便的行为，那天在里面的如果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也会去救的。因为这是我爸妈从小对我的教育，力所能及的见义勇为。”
　　鹿梨回忆着那场漫长又痛苦的梦，那时候她以非实体的状态每天都跟着小时候的白语，和他一起生活了将近一个月。轻声说道： “你的童年确实很悲惨，但我没有办法把你从那里救出来。每个人都只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也没有能力从那个悲惨的童年你把你拯救出来。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想要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的普通人。”
　　“你强加给我的一切，都让我讨厌。”
　　“白语，你放不下的，是你的执念，不是我。”
　　少女表情很平静，并没有什么起伏，好像真的只是在叙述一个过去的事实。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句句都往白语的心窝里戳。
　　白语听完她的话，强撑起笑容，点头道： “你说的，是正确的。那，感谢你在力所能及时选择了见义勇为。”眼中似乎有泪要流出，他连忙低头说道： “我就先走了，我们……再也不见。”
　　“嗯，再也不见。”
　　鹿梨倚在栏杆上，看着少年和其他同一考场的同学一起向教室走去。他明明走在人群中，却好像和周围割裂开一样，低着头，身影清瘦单薄，背影孤单落寞。
　　鹿梨长抒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而引起了一系列连锁的改变，她和白语没有在初中重逢，他们之间没有这么深的纠缠。
　　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痴情的少年被心仪的女生拒绝，但只有鹿梨知道，她忘不掉上一世惨烈的结局。她绝不会因为他寥寥几句的言语，就忘记上一世痛苦的自己，这种风险大于回报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想尝试。
　　鹿梨等了一会才回到考场，身后的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白语已经离开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了考场。
　　那个被鹿梨遗忘的黑笔，带着白语的执念，永远留在了他的身边。是啊，他固执的想要留住他的光，哪怕是以这样的方式。
　　高一考完试，刚好是下午放学的时间，鹿梨背着书包走回教室，看到了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季礼。
　　季礼穿着冬季的校服，站在即将消失的夕阳余晖里，侧脸被夕阳的光影衬得好看极了。下颌线条流畅利落，鼻梁高挺，嘴唇饱满，身姿劲瘦挺拔，抓着书包带的手指又细又长、骨节分明。
　　他看到鹿梨朝这边走来，扬起了手朝她挥着。
　　“你动作好快，这不是刚放学吗？”鹿梨说道。
　　“是你收拾的太慢了，快去放东西吧，然后我们去吃饭！”季礼倚着门框，语气带着宠溺。
　　夕阳映在他们身侧，橘红色的光亮洒在楼道的地板上，天气微冷，少年英俊，话语熟悉，关系亲密。
　　于是鹿梨笑了起来，说道： “好，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