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师》清杏客

49、昆仑13

　　山院的讲堂里，年迈的老教授照着课本念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底下，是昏昏欲睡的众人。
　　作为这些人中的一员，雪若确实提不起精神来，下午第一节课排《道家述论》这种课程是不是过分了，而且为什么除了校级公共课外，还有院级公共课。天呐，一年级他们要修十二门公共课，四门专业课，两门选修课。
　　难怪哥哥他们总说昆仑一年级是魔鬼大一。今天是上课的第一天，繁重的课业似乎在诉说着他们这一学年的辛苦生活。
　　白天是十节正课，到了晚上他们更不轻松了。如果白天的课程需要他们劳心，那么晚上的体训就需要他们劳力了。
　　他们体训的地点在四环路的一操场，位于青石广场左侧。雪若和楼蜃织沿着四环路穿过高耸的密林便看见那一大片被围起来的塑胶操场，前方是一个巨石高台，巨石上鬼画符地写着强身健体四个大字。
　　距离七点还有十几分钟，操场上已有不少的学生，他们各自为群站成一团，都穿着宽衣紧袖的练功服。通过不同学院衣服上绣的文字，雪若很容易就分辨出了不同学院的队伍，也找到自己的班级。
　　他们班加上雪若一共二十一个学生，有的人此时还没有到。雪若到时就看见班长拿着一个小册子在点名，来一个勾一个。
　　“若姐，班长很负责呢。”楼蜃织小声道，“她还特地在班级群里提醒班上的同学换练功服，和不要迟到。”她们已经报道过了，正盘膝坐在草地上说话。
　　雪若点头，的确。他们的班长姓方，是一个很认真的女孩子。此刻正和二班三班的班长一起商量着事情。而三班的班长也是熟人，那个美少年师兰玉。
　　操场上的学生越来越多，在七点之前终于全部到齐，在各学院干部的组织下有序地排着队。不时能听见有人在讨论他们的体训内容会是什么？
　　鸣翼踩着一只黑鸦从天上降落，悬浮在巨石一侧。他落下的同一刻，左增也在巨石之上站定。当然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几位穿着练功服的老师。他们齐齐俯视底下的学生，只看到一片勉强成形但十分散漫的队伍。
　　“不行啊，一点凝聚力都没有。”其中一位开口向着鸣翼说到，“鸣翼啊，第一周还是先进行队伍训练吧。”
　　鸣翼没有意见，看向开口说话的中年男人：“麻烦荣老师了。”中年男人叫荣强，是他们武科体练教学组的组长，带完上届毕业生才退下来的。
　　左增就更没有了，他虽然是总训练官，但需要他指导的时候还没到。
　　于是队伍的指挥很快就被移交到了荣强的手上，他对着自己身后的老师道：“先去教教这群小崽子怎么站队列。”
　　他身后的几位身材魁梧的大汉就跳到了整个学生队伍前面，指挥着把队伍分成男女两个方阵，然后按照三十人一个小队分成了十个列阵。
　　等学生都站好后已经过去了半小时，荣强十分有耐心，全程盘腿坐在中心的巨石上看学生站军姿，直到他稍稍满意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操场围栏上的灯此时已经打开，随着夜晚降临，温度也开始降低。
　　站了一个小时终于可以休息五分钟的学生们在地上休息着，身上热得都是汗，他们并不觉得冷，只觉得渴。各班的生活老师在高台旁边搭了五个棚子，这时也搬来了水。
　　五分钟不过喝几口水的功夫，接下来就不仅练习站姿了，还要练习队列队形。荣强在高台上俯视队伍，还是不满意。然而两个小时快要结束了，他叫来几位训练的教官，嘱咐到：“平时的体育课也要好好练习。”
　　他们都是武科的老师，负责这一届学生的大一体育课程，自然应下。见状荣强就跳上高台，对着底下的学生开口，声若洪钟：“全体都有，稍息，立正。”
　　队伍整齐划一地行动起来，他这才有了几分满意：“小崽子们，我是你们目前的总教官，你们今天的表现很让人不满意。”
　　底下的队伍还是静默，他挑了挑眉头，才继续道：“希望明天，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他话一说完，九点的铃声在操场上响起来，安静突然就被熙熙攘攘地声音打破了。
　　训练员指挥着队伍有序离开操场，雪若在队伍之中翻了个白眼。这样的生活还有一年，想想就叫人生无可恋呢。
　　在山院的休息棚拿到之前剩下的半瓶水，雪若走出操场。楼蜃织早不知道混在散场的人群中去了那里，这时候找人一起回去不太现实。咕噜咕噜几口将水喝完，她扔了垃圾后才慢慢向宿舍走去。
　　然而刚走到三环路教学楼的花园附近，雪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平光眼镜的苗承沐直直地朝着她走过来。
　　这人一看就是来找她的，手脚酸痛，雪若索性坐下来，等人到跟前了就问：“苗师兄，有何贵干？”
　　对她阴阳怪气的声音自动免疫，苗承沐面色怪异：“你之前抽到了拜庄游真人为师的资格？”
　　对了，还有这件事，雪若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有去兑福利，也不知道那位庄游真人是什么样的老师。“是，怎么？”
　　还怎么，苗承沐心里冷笑，“你马上就知道了。”死丫头片子，待会看你怎么倒霉，“你跟我来吧，庄游真人出关了。”
　　“现在？”雪若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子，这样好吗？拜师学艺前不是都要沐浴焚香什么的吗？
　　“现在。”苗承沐隐蔽地翻白眼，心道你还关心这个，真遇到那倒霉师傅，去上吊还来得快些。
　　行吧，雪若耸耸肩，跟着他走了。两人来到山院又是半小时后了。一进小殿，雪若就想退出去。
　　只见屋子里摆着一张供桌，香炉上一炷香正冒着青烟，上头两张桌椅上坐着一个老头和一个目测三四十岁的中青年人。她进去时那个老头正一脸和蔼地看着自己，“师侄你来啦？”老头旁边那个一脸倨傲的家伙还目光挑剔鼻孔朝天。
　　下头四张桌椅相对摆着，各有两男两女坐在，其中一位雪若认识，是山院的副院长。至于另三位，一个满身酒气、像是街上乞讨的邋遢汉，一个银发娇颜、瘦弱却端庄的老夫人，另一个容貌苍老、穿着打扮十分时尚的老太太，雪若一个都不认识。
　　只不过这情形，三堂会审还是下马威啊？
　　“这是我们山院的院长王诩老师。”苗承沐指着老头说道，然后又指向那个鼻孔朝天的家伙：“这是山院的老师庄游真人。”见雪若一脸木然懵懂，苗承沐好心加了一句：“真人名字姓名就是道号，你叫庄真人或者庄老师都可以。”
　　以自己的名字为道号，这是何等的自负？心里倒吸一口凉气，雪若觉得自己应该离这个中二病远一点。于是她面上微笑，“王院长，庄老师。”
　　但等等，他叫什么？雪若突然反应过来，去看苗承沐，得到对方同情的一眼。这个连授业资格都没有的庄游真人，就是新生福利分给她的师傅？
　　雪若：......累觉不爱！
　　“你就是雪若？”上头，庄游居高临行看着她。他向灵媒调取雪若的信息，却发现是加密文件不能访问，便不太满意，感觉又是个麻烦的小崽子。
　　但架不住王诩和百里温玉劝说，他默默关注了这小崽子一天，倒也能看出一点天赋。也罢，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谢老狗明显也是想他收下这个弟子......。
　　勉为其难地，庄游同意了，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呵，虚伪。”他站起来，围着雪若走了一圈，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雪若隐藏的性格，“看不惯就是看不惯，你倒挺能装客气。”
　　雪若牙关一咬，心里简直想骂人，你一个一把年纪还自信过头的中二病竟然骂她虚伪，有没有搞错？
　　“罢了，既然是师兄和小玉的请求。”庄游下巴高抬，语气挑剔。“我就大发慈悲地收你作弟子吧。”
　　雪若：“......。”我真是谢谢您嘞，并不想要您的恩赐呢。
　　只是，小玉？不会吧，雪若瞳孔地震，失言道：“百里温玉？”对面的人就眉毛一皱，不满意道：“我听小玉说，他是你的师叔，你怎么能这么叫他？”
　　呵，我还叫他狗东西呢。雪若咬牙切齿，在心里将百里温玉骂了不知几遍，才终于心平气和下来，这狗东西这么坑他，这次不告状她就不姓雪。
　　见她还沉默着不说话，庄游就不耐烦了，这弟子怎么脑袋不灵光似的，于是他只能坐下后指示：“还不敬茶？”
　　苗承沐递给她一个茶杯，雪若就恍惚着递过去，她还在想着如何回昆吾山告状，就听得对方继续说：“还不叫师傅？”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庄游很不满意，但他答应了王诩和百里温玉就不能后悔，只能叹息着把茶喝了。
　　“师，师傅？”雪若语塞，这下终于清醒了。
　　唉，庄游叹息一声，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语气都是可惜：“算了，既然已经收下你了，以后我会教导你的。”
　　等等，雪若伸手，不需要您这么勉强啊。
　　然而她现在遇上的是一个十分自我的人，对方自然不会听她说话，抛给她一个牌子就走了。跟着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下座的四人，他们似乎只是过来见证这一出，只一人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走了。
　　看着那人自行摇头离去的背影，雪若心慌，这那是拜师，分明是拜祖宗。
　　这庄游真人一看就是个神经病啊，她要是作了这人的弟子以后的生活那不得水深火热。还有百里温玉那狗逼，果然是阴险小人一个，追不上她老师就想把他们从老师身边赶走，从前大师兄就是这样，现在竟然也算计她，简直可恶。
　　然而并没有人在意她的态度，他们各自给了她一件礼物，王诩还说什么以后有事来找师伯......。
　　呵呵！
　　面对空荡荡的屋子，雪若冷笑，将手上东西甩在桌子上，对着没有离开的苗承沐道：“说吧，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他。”
　　苗承沐在椅子上一座，心想着不亏是师徒，这话庄游也问过谢厄山。“这我还真不知道。”他也是今天才接到消息，“不过也不只是你这样，昆仑选择导师前都会由灵媒和命卜院共同计算，他们会给出一份最优选择的建议。”
　　虽是建议，但大多也是结果。
　　本就心累身体累的雪若现在是有气无力：“说好的是双向选择全凭自愿呢，我也是信了他们的鬼话。”
　　全凭自愿怎么可能，“有些好话听听就行了。”苗承沐把桌上的散乱的东西收拾好，一件一件的还真是宝贝。“人在江湖那个不是身不由己。”他拿盒子把东西装了，递给雪若道：“有些事情，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和角度。”他们或许有实力有底蕴不需要遵守那些潜在的规则，但昆仑毕竟也在人间。
　　哼，雪若气呼呼地接过盒子，撇嘴：“这就是你们为恶的借口？”
　　苗承沐顿时一噎，感情他白说了。他抹了把脸，站起来道：“走了，送你回去。”
　　现在已经十点了，天色早已全黑。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三环路上，周围倒是有很多人在溜达，雪若抱着盒子走过时还能看见不少的社团活动。
　　“苗承沐，”雪若问，“社团活动也要算生活学分吗？”
　　“当然，”苗承沐也转头看过去，一群轮滑少年就飘过，他指着道：“这应该是疾风社的。”雪若疑惑：“不是轮滑社？”
　　“不是，”他示意雪若看哪些人脚下，轮滑鞋上一程灰色的异力附着，才会让他们跑的那么快。“当然原因不是这个，那些个只是疾风社其中的一派罢了。”
　　一个社团还要分派别，雪若不懂：“可是社团不是大家因为相互的爱好才聚集起来的吗？”
　　“原本是这样的，”苗承沐推了推眼镜，“但社团的名字不能重复。最初疾风社是奇门院修御兽术的几个学生开办的，他们都有契约的翼型异兽。”本意是他们出行时速度如风，才取的这个名儿。
　　“但后来有一群修御风术的学生也想社团叫疾风社，闹腾一圈没有办法就加入了他们，然后在社团中自立一派；后面这样的事多了，疾风社也就这样了。”
　　雪若：......
　　还真是‘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而是来加入这个家’的玄学版本呢。
　　他们说着，一群滑着滑板的学生从他们身旁滑过，雪若就问：“这也是？”
　　苗承沐点头，还顺便提醒：“学院前五的社团基本都是这个鬼样子，你们后面进社团时最好擦亮眼睛。”
　　说起社团，苗承沐就十分无语，“昆仑的社团只有符合五个人就可以建团，所以比较繁杂。”以致于什么莫名其妙的社团都有。
　　“你三哥就是自己建的社团，叫什么打抱不平社还是啥的。”他还爆料道，“一天也没干什么事，尽劝架去了。”要他说叫什么打抱不平社，改名叫居委会得了。难为教务处竟然还保留这种社团，也是奇葩。
　　“不过，他们社团好像有个团员今年升大五了要出去实习，已经退团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社团人数还够不够了。”
　　“这样啊。”雪若接了一句，看来她以后得离三哥远一点，免得被拉进去当团员。按照雪晨风的德性这种事还是很有可能的。
　　又接着问了几个社团的问题，苗承沐也回答的一知半解，毕竟连着大五，他离开昆仑已经四年了，对现在校园的社团那里知道得那么多。
　　“我回去查到资料后再给你说吧。”他一句话结束了话题。两人在倚刀崖前分开，雪若走进康馨苑就看见坐在楼下躺椅上悠闲的柳黛婆婆。
　　走近时，就看见原本闭眼咸鱼躺的老太太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过来，“这刺鼻的香气，若丫头你去见了谁？”
　　香气？雪若鼻子动了动，一点味道都没有闻到，就困惑地问道：“婆婆，你确定没闻错吗？”老年人嗅觉下降也是很正常的嘛。
　　瞪了雪若一眼，老太太犀利地扫视着雪若半晌，目光定在她手中的盒子上，看这小丫头一脸懵逼的样子，最后无奈地闭上了眼，只是道：“东西好好保管。”
　　这莫名其妙的话和动作搞得雪若迷茫，见她躺下不再动，就试探道：“那婆婆，我就先进去了。”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雪若将松了口气抱着盒子回去了。回到宿舍打开手机，里面有好几条楼蜃织几人打来的电话和消息，就回了消息。然后清洗练功服，洗澡睡觉一气呵成，今天发生的事太多，雪若暂时没有精力来处理其他的事情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抱着这样的想法，雪若安然入睡。然而后面的日子一样忙碌，等她适应了昆仑的生活节奏，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此时已经是九月下旬，再过一周就是国立日了，作为除天元节外第二长的假期，国立日有七天假期，只比天元节少三天。
　　天元节是年节，庆祝新春；国立日是国庆，庆祝建国。两个节日都是法定节假日，按照国家法律，全国人民都要放假。昆仑师生也不例外，学校早早通知了这件事。
　　尚没有安排的雪若，拒绝了雪晨风的社团活动。昆仑的社团招新安排在国立日后，但不少社团在九月就已经开始为自己作宣传了。朴实如山院，都有文学社的社团闯进来发宣传单，且还是几个不同流派的文学社，让雪若惊讶其竞争之艰巨。
　　苗承沐给的资料只有大方向，不是什么隐秘的东西，雪若便分享在群里。因为每个学生必须加入一个社团，否则生活学分直接为零。事关毕业，陈启阳还向黑客社买了消息，付出了一百积分的代价。
　　雪若几人：......
　　是不是太夸张了些，积分还是很重要的啊，特别是有些地方只能用积分来交易，现在用完了，想要赚积分就得去知行部做任务了。
　　闲暇时，几人聚在食堂一起吃饭，陈启阳端着两人份的大碗大口大口地咀嚼，边吃边说自己买到的消息，什么文学社几个流派之间辩论起来就要打架啊，什么动漫社内部不稳，东方派和西方派在闹分割啊，听着就不靠谱极了。
　　苍兕坐在一旁吃着异族的饭菜，让他们有些好奇，甚至都忘了先前的话题。
　　“苍兕，你吃的是什么？”雪若问道，楼蜃织三人也点头。
　　同意大小的碗盘，他们的是米饭、蔬菜、猪肉牛肉等等。而独角异族的盘子里则是不知名的树叶子和一整块白色的胶冻物。“青叶和妾藻糕。”
　　雪若四人摇头，他们没有听说过，但闻到淡淡的清香味，他们还是问道：“我们可以吃吗？”
　　独角异族摇头，“米饭、椒盐回锅、红烧肉都很好吃，你们还是吃你们的吧。”他是混血，两族的食物都可以吃，但从种类划分上来说，他算是异族，更适合异族的食物。且他从小生活在墟市，也更喜欢异族的口味。
　　知道不能吃后，雪若几人顿时没了兴趣，转过头吃自己的食物，边吃边聊。席间又谈起国立日放假的事，他们都计划好回家一趟。
　　唯有雪若没有决定，她上周才给雪武打过电话，知道雪武因为工作又出差去了，爷爷奶奶也出门旅游去了，太浮山回去也没有人。再则雪晨风说要举行社团团建也不回去，她便犹豫着要去那里。
　　一顿饭吃完，雪若也没有想好。到了分开时，因为方向不同，雪若就一个人先走了。留下楼蜃织、宁山茶和禾婉婉一起。
　　“若姐果然不开心吗？”楼蜃织看着雪若离去的路口道。
　　“毕竟碰上了那样的人当师傅。”宁山茶摇头，“新生福利不能换，真是坑人。”
　　这段时间，他们有志一同地没有问雪若是否拜师的事。毕竟后面他们从校园论坛上就知道了那位所谓的庄游真人名声多么糟糕。
　　“唉。”禾婉婉柔柔一叹，“若姐不是喜欢吃，我这次回家多给她带点吧。”
　　宁山茶转头，对同样转头的楼蜃织对视一眼，“婉婉，好主意。”那她也多带点鲜花饼/肉酱吧。
　　这便是她们力所能及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