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影下》素维

32、第 32 章

　　回城之后先去给陈召报平安，踏进洛茯苓家门就看到陈召抱着一个男子流眼泪，张祎修霎时醋意大发，三步跨到他们身前想动手分开二人。那男子警觉回头，一闪身躲开了张祎修的攻击。
　　“做什么打他？”陈召生气道。
　　那男子站定看着张祎修也气道：“亏得我机灵，不然胳膊没了。”
　　张祎修看清那男子长相才大大松了口气：“平安，你都长这么高了！我都没敢认。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前段日子我东家在乾州被抓，阿姐得知抓人的是许将军，便叫我来问问看许将军有没有什么法子保下她。”平安叹了口气道。
　　“你的东家不会是舒妍吧！”张祎修闻言有点惊讶，随即笑道：“你放心，舒妍姑娘现在在牢里过得还不错，将军一直照顾着，如今殿下还没说怎么处置献王，所以舒妍姑娘这段日子是安全的，你莫担心。”
　　“哦！”安松了口气：“那就好，安全就好。”
　　“茯苓还好吗？”张祎修问道。
　　平安语塞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陈召见他的模样便晓得一定出了什么事：“怎么了，你说话。敢说谎我就揍你。”
　　平安皱巴着脸把洛茯苓眼睛被毒瞎的事讲给了二人。陈召一蹦三尺高，立刻就要找马赶到滨州去。
　　平安赶紧拉住他：“阿姐特意叮嘱我不要告诉你们，她知道你们会着急，而且那边已经有很多郎中候着了，我出发的时候她也隐约能视物。你们千万别急。”
　　“如何能不急，我就不该同意她自己去的，若我死活跟着也能帮她长个心眼，现在留她一人在那里受苦，一个女子无依无靠受人刁难不说，日日辛苦在那山中周旋，现在还被毒瞎了眼睛，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平安你也是，你要问舒妍的事写个信来不就好，有什么事我不能转达，干什么留她自己在滨州，你明知有人要害她还到邺城来，你是她嫌命太长了吗？！”陈召气愤地吼道。
　　“我。。。。我就是太着急了。。。。我。。。我这便赶回去。。。二哥你别急，那边还有璎珞姐姐和莫原大哥，阿姐不会有事的。”平安低声道歉。
　　张祎修也拍拍陈召的肩：“你莫急，莫大哥在就好说，他武功高强，能护住茯苓。”
　　“你们根本就不明白她的处境。”
　　“我们现在处境也很艰难，也得处理好自己眼前的事，她不会一直在滨州，你不能让她回邺城来的时候发现我们都死光了吧！”张祎修也有些激动。陈召听了这话才闭了嘴，好好平复了一下心情摸摸平安的头道：“邺城不太平，你这几日好好在家待着，有什么事要办就告诉我，千万别自己出去。”
　　平安乖巧点头：“我知道了二哥，你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而后的几天，邺城就开始了血腥的大屠杀。诚王给废太子灌了毒酒，但凡之前与他有牵扯的部门几乎都被清洗干净，就连太子的胞妹五公主都被赐了白绫。邺城一片腥风血雨，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没有人再敢质疑诚王，更没有人敢招惹他。唯一从这次血洗中活下来的家族是袁家，袁昇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就向诚王投了诚，并在金銮殿上当着百官的面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许远宁。
　　没有人问过许远宁的意愿，也没有人问过袁家那位姑娘的意愿。就在平安离开邺城后那一天，袁昇在飘满血腥味的邺城备上了艳丽的花轿，将袁家小姐抬了许远宁的府中。
　　许远宁恩宠无人能及，邺城所有的重兵几乎全握在他的手中。满朝文武，还活着的都去了许府道贺，而没人知道的是，许远宁甚至连新娘子的盖头都没有去掀。他告诉家中仆从，哪怕袁姑娘凤冠霞帔被抬进门，她也不是许家女主人，他不爱袁家姑娘，也不怕别人知道他不爱她，没有人敢说句他的不是，袁昇都不敢。

　　二月中旬，冰雪消融草木逢春。莫原回了一趟禹州浩浩荡荡带回来万余人的军队，未和滨州官员接洽直接进了矿山。
　　洛茯苓眼睛依然刺痛，却也模糊地能看到东西了，庞蔚带人闯门的时候她正在喝粥。
　　“洛掌史，禹州军队就这样大摇大摆进入我滨州地界，什么说法都没有就进了山，我滨州官员将领却都不让进了这是什么说法？”
　　庞蔚魁梧的身体一挡阳光都挡掉了大半，屋子都一瞬间暗了下来。洛茯苓觉得这样眼睛反而舒服很多。她缓缓站起来道：“你急什么，滨州地界又怎么了，不也是诚王管辖的地方么，你对诚王殿下的安排有意见可前去找禹州管事的，到我这里来质问我是什么章程！”
　　“你！”庞蔚指着洛茯苓：“洛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如今大坝上的人都挺你的，连莫原都对你唯命是从，难道不是诚王将滨州的辖制权交到了你的手上？”
　　洛茯苓脸慢慢冷下来：“明人不说暗话？难不成你庞蔚庞大人是什么明人？\"
　　“洛大人何意？”庞蔚嘴角抽了抽。
　　“你非要把话说清楚的话那咱们就好好唠一唠。自从去年诚王到滨州你便对我心生嫌隙了吧，或者你是对我来滨州的意图有了疑心，总之，你消除疑心的方式不是堂堂正正来问我，而是想杀了我！”
　　“胡言乱语。”
　　“哼！”洛茯苓冷哼一声：“庞大人，你不该帮我当傻子的，而且你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您是滨州父母官，是百姓的仰仗，我原以为你这般磊落的人是不屑用下作的手段对付别人的，是我高看你了。”
　　“下作？！呵呵哈哈哈，洛大人，谁能有你下作，你用自己女子的身份将大将军和诚王玩弄于鼓掌之间。若不是诚王顾忌着你，你又怎能坐在这里与本官理论。你做出如此龌龊之事，与诚王一起要置我滨州百姓于危难之地，我如何容得！”庞蔚眼中的愤怒毫不掩藏。
　　“原来在庞大人眼里我是这样的人。”洛茯苓自嘲地笑笑：“所以你就要毒死我？”
　　庞蔚眼中闪烁着愤恨，咬牙切齿：“你若要报仇我就站在这里，随你砍几刀，但我庞蔚不服你，我绝对不会允许禹州军队在我滨州地界肆意妄为！”
　　洛茯苓从腰间摸出一枚兵符淡淡地笑道：“我没蠢到要找你报仇，军队确实是我管辖的，庞大人不服的话就再杀我一次好了，你看我是不是个软柿子可以任你揉捏。”
　　庞蔚怒目圆睁：“你这样水性杨花不择手段的□□不会有好下场的！”话罢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璎珞咽了口口水惊魂未定：“所以真是他下的毒？”
　　“我原来也是猜测，现在他承认了。”
　　“你惹了他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洛茯苓揉揉眼睛，掩藏自己的忐忑：“不是我要惹他，我们本就立场不同，起冲突是早晚的事。”
　　“那也不至于要你性命吧！”
　　洛茯苓苦笑一下，扶着头道：“最近眼睛好些了，我们也不用等太久就可以回去了。”
　　璎珞陪她坐下，拧着眉道：“其实你更喜欢滨州吧。”
　　洛茯苓摇摇头：“谈不上喜欢，只是比在邺城自在些。或许事情了了我可以回这个园子来养老。”
　　平安进屋提了只鸡，一边走一边问：“庞大人怎么了，我方才见他怒气冲冲的。”
　　“没什么，因为公事争了几句罢了，你做什么又买鸡回来，后院鸡鸭都十几只了。”
　　“这不是我买的，是路过老屠户家里他让我给你带的，说大家都很担心你，要你好好保重。”
　　洛茯苓脸色变了变，不知该喜该忧：“以后外人送的东西一概不许要，到后院把这鸡埋了。”
　　平安一脸不可置信：“这可是人家一片心意，穷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口肉，阿姐你不能这么糟蹋？”
　　“平安，我的眼睛是被毒瞎的你知道吧，没有人敢保证想害我的人会不会再毒我一次。”
　　平安抿唇沉默了。
　　“老屠户没有害我的心，可保不齐歹人暗中下手。”洛茯苓站起来拍拍平安的臂膀：“收拾东西，我得上山一趟。”
　　“阿姐，你眼睛还没好呢！”
　　“不妨事。”洛茯苓自顾地往外走，平安赶紧抱了厚衣服跟上。
　　“二哥来信说大哥现在到邺城了，他们都很好，就是你那个姐夫不老实，偷鸡摸狗的，还老在外败坏你的名声，以前二哥不愿理他，但是大哥回去看到他那样就打了好几顿。”平安跟在洛茯苓身后边啃胡萝卜边说：“许将军说舒妍姐姐在牢里过得很好，这几天炭火足得很冻不着。阿姐，阿姐你想什么呢，怎么不理我呀。”
　　“没什么，路还很长我们不能耽搁，快走吧。”
　　洛茯苓抬脚往后面走，刚走了两步便感觉到脑袋晕眩得厉害，眼前一阵发黑。
　　平安赶紧上前扶住她：“阿姐，你是不是累了啊。要不今天不进山了吧！”
　　洛茯苓勉强站稳身子摆摆手：“不碍事。”说完便进了车厢。
　　平安跟着钻进车厢见洛茯苓闭着眼睛，心疼极了，他伸出小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肩膀：“阿姐你靠着我歇歇，能睡就睡会儿，到了我会叫你的。”
　　洛茯苓微微点头昏昏沉沉睡去。
　　等醒过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洛茯苓看了看外面，距营地不远已经有很多禹州士兵把守。
　　平安不敢出声，见洛茯苓睁开眼才急忙小声道：“阿姐，我刚刚怎么都叫不醒你，我们被外面的官兵拦下了，说不让闲人上山。他们都拿着刀枪，看架势不像是唬人呢。”
　　“嗯，没关系。”洛茯苓起身下车，一队人站在马车前面。
　　领头是一个穿着银红色盔甲的大汉，见洛茯苓下车，立刻大喝道：“此处不可通行，要去水坝得绕路！”
　　洛茯苓将兵符递到他眼前，大汉看了脸色一变，客客气气行了个礼：“洛大人可算来了，我们等了许久。”
　　“有事耽搁了，各位海涵。”洛茯苓颔首。
　　大汉立即恭敬地道：“大人客气，我是禹州总督刘大人麾下副将李元崖奉刘大人命在这里迎大人。”
　　洛茯苓点点头：“李副将辛苦。我今日进了山之后这条路便不用封了，只消将入矿山的小路封了就行，矿要采坝也要建，两个都不能耽误。”
　　“是，末将领命，大人请。”李元崖引路朝山坡走去。
　　“阿姐，原来你是他们的上官呀，方才吓死我了。你看那李元崖长得凶神恶煞的。”平安跟在洛茯苓身后小声嘀咕着。
　　洛茯苓笑道：“这可不是你的胆子，你走商这么久什么凶恶之人没见过。”
　　“那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走商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呀，他们要是对我不利大不了我跑呗，现在你在我怎么能跑，再者说了，官兵和土匪能一样么。”
　　洛茯苓哑然失笑：“好了好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天黑我眼睛看不到东西，你好好扶着。”
　　洛茯苓和平安上了山，抹黑走蜿蜒的小道大概三个时辰才看到一座山壁被围着，山壁上一块巨石凸出来挡住了山体。
　　山体四周都是密林，一阵夜风吹来，林间发出悉索的声音。
　　“阿姐，一路你都不让我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平安拉着洛茯苓显得非常紧张。
　　“不用怕，前面是矿脉，我带你去看看。”
　　走在幽深寂静的山谷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霉味和潮湿腐烂的臭气。山前没有明火，只在离矿山一里地的地方围了一滩小小的篝火，火上熬着粥。
　　火光映衬下，一群人正坐在火堆旁说笑，看到他们来了纷纷站起身，莫原摸了摸胡渣带着人向洛茯苓走过来：“眼睛好些了没。”
　　洛茯苓点头：“好多了，这几天隐约可以视物，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痊愈。”
　　“那就好，这是禹州总督刘啸。”莫原介绍身后的男人，男人长得很普通，皮肤黝黑，身形偏瘦，眼神很锐利。
　　“刘大人辛苦。”洛茯苓拱手见了礼。
　　“这便是洛掌史了吧！”刘啸盯着洛茯苓，上下打量一遍后露出满意的表情，”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听闻了大人的功绩我十分佩服，能跟着大人做事是我等荣幸。”
　　洛茯苓仅能勉强看见他的身形：“大人谬赞，山里不比外面，夜里冷得很，大人先安排大家扎营修整。其他事情容后再议。”
　　“好，洛大人也好生歇息。”刘啸点头示意，然后带着一众人朝着矿洞方向而去。
　　洛茯苓和平安找了一处干净的草棚暂且落脚，平安将火熄灭，然后从车箱里拿出一些干粮。
　　莫原上前忐忑地挠头：“你眼睛的事说到底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你喝那药也就不会害你成这样了，你要是气不过打我骂我都成，实在不行我赔双眼睛给你。”
　　洛茯苓噗嗤一笑：“我道你这几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敢情是躲着不敢见我。”
　　“。。。。远宁那小子已经狠狠骂过我了，我以后一定多长心眼。”莫原尴尬地拍拍她的肩。
　　洛茯苓脸一沉：“你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啊，这么大的事能不跟他说吗！”莫原一脸无辜道。
　　“平安，你到邺城见到许将军了吗？”洛茯苓眉头紧锁转身问平安。
　　“我没见着他，张将军在，我要说的都经由张将军转达的。”平安也一脸无辜：“我回来之后便跟你说了，但阿姐你有其他事情烦忧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洛茯苓感觉血脉一滞：“莫大哥，远宁有他要担忧的事，不该把心都放到我身上来，你怎么可以把这事告诉他呢。”
　　“天地良心，是他看你给他的信都不是你自己写的猜到了一二才逼问我的。我可没主动将这件事捅出去，你也知道他脑子好使，我若骗他他一定能察觉的。”莫原脸拧巴地像出土了好百年的陶俑。
　　洛茯苓听罢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追究了，你赶快去休息吧。”然后便进了草棚。
　　“她生气了是吗？”莫原往草棚那边张望，忐忑地问。
　　“当然生气了。”平安没好气地靠着树一躺不再理他。
　　莫原龇牙咧嘴抓耳挠腮嘟囔道：“我怎么又做错了？”

　　次日清晨，刘啸率领一队人马在清理矿洞，洛茯苓觉得眼睛好受些了便也跟着进了洞里。莫原引着她往前走：“也亏得你聪明提出了采矿的改进方式，不然现在诚王殿下不敢动这矿脉的。”
　　“我不过是根据矿山的特征提出了些建议，开采方式是傅承大人写在自己著录中的，我是命好看到了。”洛茯苓摇摇头淡淡道。
　　“你可别谦虚，要说胆大心细无人出你其右。不过你怎么确定诚王是想今年就开采的。”
　　“因为献王不老实，代国梁国也不老实。他想里外都安定就必须让自己拥有绝对实力。这火油就是他的实力。”
　　洛茯苓举起一颗夜明珠照明，矿洞中一目了然。矿坑内部很深，足有十几米宽，一直往下，一路都是青灰色的岩层，一个巨大的矿洞。
　　“光还是太弱了，我依旧看不清，不过对你们来说应该绰绰有余。”洛茯苓把珠子递到刘啸手上。
　　刘啸接过珠子照明，看清了矿山的全貌。
　　“这矿场真大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广阔的矿山呢！”莫原感慨。
　　“我至今搞不懂，孝城县主为什么要把矿山交到诚王手上。”洛茯苓低声道。
　　莫原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朝中人心惶惶，这矿山就是个烫手山芋，在谁手上谁倒霉，可不得赶紧送出去。”
　　洛茯苓看着前方的矿山若有所思：“这里看起来已经开采过大量的火油了，但是火油的去向我一直不知道。”
　　“可那天诚王不是跟我们说过了吗，与代国梁国的每场战役都有用火油啊。”莫原指了指矿井：“猛火油这么金贵，自然物尽其用。”
　　洛茯苓微微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凭借着对矿洞的熟悉开始指挥部署火油的开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