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之外》Milkkk

61、第 61 章

　　自由依然是威利尔无法给予童晓的奢侈品，但有限度的自由还是可以讨价还价的。

　　相比于之前对她360°无死角的全天候监守，现在威利尔对童晓出门溜达基本不过问，出门溜达的范围也从艾肯行星扩大到了临近几个星系——当然，前提是必须带上保镖，且当天能赶回坎佩西庄园。

　　这倒不是因为威利尔彻底转了性，而是因为在帝国议会上梅尼指挥官出了大丑：他三番两次就童晓出事借题发挥，一个劲地给威利尔找麻烦。这只珍贵的小白鼠若是再出意外，谁都明白边防军总指挥官会成为最大受益者，因此梅尼反而不敢贸然对她下手。

　　剩下对童晓威胁最大的便是雷诺间谍，而国防情报组针对间谍的调查已经有了新进展。

　　“阁下，根据国防情报组的最新结论，刺杀童晓这件事果然有蹊跷。”佩林神情肃穆地向威利尔汇报。

　　事发当时，国防情报组的专员就觉得不对劲。战后，雷诺间谍的行为模式愈发极端，比如在雷诺行星的大规模人口迁移的飞船上安装炸弹，比如在迪奈诃殖民地不顾一切地刺杀威利尔，比如在艾肯帝国的帝都安插恐怖分子——相比于这些举动，他们对童晓的刺杀实在是过于和风细雨了，居然因为己方飞船引擎被击中便放弃了继续追杀。

　　按照国防情报组对雷诺间谍的了解，就算有坠毁的风险，驾驶飞船不顾一切地撞上去才是他们的风格。再者，那艘飞船上的间谍宁可同飞船一起被炸碎，也不愿意向情报专员投降，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怕死。既然如此，当时轻描淡写地放弃了对童晓的追杀实在诡异。

　　情报专员倒不是怀疑童晓也是间谍——毕竟她的基因实在过于特殊，善于制造高精生化武器的雷诺人不可能拿她来当间谍——他们是怀疑刺杀童晓不过是一个幌子，目的是掩护这五个雷诺间谍潜入帝都的真实目的。

　　“五个人死了四个，剩下那一个间谍重伤且数次自杀未遂，情报组放弃了正常审问流程，采用了记忆读取技术，只是… …”佩林说着说着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见他停顿，原本低头翻阅国防情报组文件的威利尔抬头看他。

　　佩林面露不甘，“只是那个间谍在被抓到前就吃了可以紊乱记忆的药，读取出来的都是些极为零散且荒诞的记忆碎片，真没想到我们开发出来的最新记忆读取技术，居然被雷诺人这样破解了… …”

　　饶是在战争中毫无悬念地战胜了雷诺人，威利尔也得承认，雷诺人在生化技术上的造诣丝毫不逊于艾肯人——这也是梅尼那些人一直鼓吹生化武器的原因之一。

　　“按照投降协议，雷诺行星上的医学实验室和生化武器实验室都被强制关闭。虽然没什么证据，但这次的事情让国防情报组怀疑他们私下还有小规模研究，或许会和这次刺杀背后的真实目的有关。所以情报专员希望我们可以派遣在雷诺星上的艾肯驻军再次搜查。阁下，您怎么看？”

　　佩林按部就班地汇报完来自国防情报的信息，征询威利尔的意见。

　　生化技术研究，可疑的雷诺间谍，不明的真实目的，以及… …被当作幌子的童晓。

　　威利尔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那天去天文博物馆的其他人员都筛过了吗？”

　　“筛过了，那天人流量不算大，暂时没有可疑对象。”

　　威利尔沉吟片刻，“去的人里，有没有和晓晓认识的人？”

　　佩林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娴熟地迅速调出一份资料，“还真有，是生化武器研究部的研究员，叫做伊娜。她有一半雷诺血统，当时也是国防情报组的重点怀疑对象。这是针对她的调查结果，已经排除了嫌疑。那天她和晓晓是偶遇。”

　　威利尔接过资料仔细阅读，佩林在边上插嘴，“难道您把她忘了？我们也调查过她，当时能在军事委员议会上保下晓晓，还多亏了她提供的生化武器试验部的内部信息，现在她还是给晓晓做取样的人。”

　　“当天她去天文博物馆做什么？”

　　“去看星图，伊娜每周都去天文博物馆翻阅古老的星图，天文学似乎是她的爱好，她的公寓里也有很多星系模型。”佩林亲自查过伊娜的背景，于是对答如流，“怎么了阁下，您怀疑她？”

　　“说不上怀疑。”只是巧合未免太多。

　　威利尔搁下手里的资料，“先按照国防情报组的意见，派驻军搜查雷诺行星上的医学实验室，动静不要太大；另外，抽调几个人盯着伊娜，不必跟得很紧。”

　　佩林应下后正准备离去，威利尔略带犹豫地叫住了他。

　　“阿黛尔… …她最近还在烦你吗？”最近远征军统帅部的粉红色泡泡炸得威利尔不能不过问了。

　　佩林离去的步伐停住，整个人都微微一滞。

　　“没事，我可以应付她，阁下您不必操心。”佩林的腰板挺得笔直，直到几乎一掰就断。

　　威利尔叹口气，“佩林，你们俩的事情我不好过多干涉，但是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不会推辞，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

　　想了想，仿佛是为了让他不要有顾虑一般，威利尔又插了一句，“如果你决定和她复合，我二叔那边，我会帮你。”

　　正如芬提斯所说，现在整个远征军统帅部都知道两年前强吻佩林执事官的大小姐王者归来，个个都忙着吃瓜看热闹。

　　阿黛尔是个聪明人，知道对佩林霸王硬上弓这条路走不通，便开始走温软可人的甜心风格。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天天伺机堵他，而是化身贴心小棉袄，时不时派人给他送爱心午餐和下午茶，连带着统帅部的其他执事官都有份。

　　至于什么不敢公然打扰，只敢蹲守在飞船上在佩林下班回家路上远远看他一眼；还有社交圈被佩林全盘拉黑，所以只好加了佩林同事的社交圈以偷偷关注他的动向；甚至传出来坎佩西大小姐求爱不得在酒吧一人饮酒醉，边喝边哭这种花边新闻。

　　可是佩林统统不信——阿黛尔这家伙才不会干这么跌份的事情，无非就是换了个路线，发动群众逼自己就范。奈何阿黛尔的确演技高超，现在统帅部的同事已经开始劝他，不如从了这位大小姐算了，破镜重圆也挺好… …

　　佩林从不怀疑阿黛尔对他的感情，阿黛尔爱他有多深他心里一清二楚，但他无法接受她曾经要求自己为了爱情而抛弃自尊。

　　当初阿黛尔父亲提出让佩林当地下情人，阿黛尔居然答应了。

　　笑话，他佩林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嫁给别人，再以名义上他人妻子的身份和自己继续恋情？

　　她把他佩林当作什么？她又把她自己当作什么？

　　在最混乱的那些日子里，委屈的阿黛尔甚至认为，自己为了他嫁给不认识的联姻对象已经是莫大的牺牲，而他为她做地下情人是理所当然。

　　“你一介平民，做我的情人哪里委屈了你？”

　　那些在两人争吵时盛怒之下的口无遮拦，那些甚至阿黛尔自己都不知道的睡梦呓语，都告诉佩林一个残酷的事实：在内心深处，深爱他的阿黛尔同时也在埋怨他，怨他出身微寒，让她不得不为此和家里决裂。

　　坎佩西家族是实实在在的艾肯千年贵族，这种身份的差距并不是短短两年就可以改变的——能被时间改变的只有人心。

　　阿黛尔的追求出自真心，但身份的差距迟早让她后悔，对此佩林深信不疑。与其分分合合，任凭地位差距将他们二人磨损得遍体鳞伤，不如在一切尚未开始时就叫停。

　　“阁下，感谢您的好意，但是… …”佩林麦色的脸隐隐发白，“我们真的不可能。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书房内吱呀吱呀是窗户被风吹过的轻响，风中有草地清香在阳光下发酵后的气息。

　　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执事官下属，此时此刻的拒绝，却是那样的坚定又无奈。

　　威利尔略有遗憾地搁下手中的平板，“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去忙你的事情吧。”

　　佩林离开后，威利尔翻了翻他今天交给自己的资料，有一项被佩林忽略了——他虽表现得克制，但其实还是伤心到连事情都没交代全。

　　这是一份数据恢复的绝密报告。童晓那艘被激光炮炸碎的飞船上的数据硬盘，已经被初步修复，目前正在进行数据导出和初步处理。等到数据恢复部门将硬盘数据转换成可读数据，密码学专家和星际语言学专家才能进一步进行文字破译。

　　这个过程耗时极长，且破译难度取决于外星语言本身的难度，故而皇家军事学院的几位专家都没敢对威利尔夸下海口说一定能破译成功。

　　幸运的是，这块数据硬盘容量极大，数据恢复部门怀疑这块硬盘包含飞船的主控系统。如果可以完全破译，他们理论上可以根据硬盘里的导航数据得到童晓星系附近的星图。

　　如果得到了星图… …威利尔将这份绝密报告销毁，漂亮的侧脸颌线里透出的紧绷令人心惊。

　　出于保密目的，除了他自己和佩林，没人知道这块数据硬盘属于童晓。

　　一个童晓，他可以护下，但一群有着特殊免疫力的人类族群，这对于艾肯帝国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对于艾肯帝国的敌人来说也同样重要。

　　这也是威利尔宁可选择专家破译，也不直接向童晓问她的家乡语言的原因。

　　他可以放纵自己容许一个童晓，但是他的身份绝不允许他低估任何一丝危害帝国的可能性。威利尔也不想将童晓扯进这件事情里来，如果终有拿起屠刀的一日，至少晓晓不是毁灭她星系的罪人。

　　他已经是雷诺人口中的艾肯帝国刽子手了，威利尔并不在乎自己再多一条罪孽。

　　弱者啊，不要责怪命运的无情，宇宙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