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遇见》浮屿栖

38、许愿池

　　高三下期，八中是提早开学的。大家上了几天课，也有些厌倦。

　　班里的气氛乱哄哄的。

　　“我知道你们辛苦，现在就这么一个月了。”老许在班上走了个遍，“辛苦也就这么几天。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老许又拍了几个巴掌响起来。

　　教室的座位也把同桌之间拆开了，变成一个人单独坐。

　　老许食指关节敲几下宋宸晞的桌子。

　　“你来我办公室。”

　　宋宸晞转了两下笔，在题后的括号里写了个A。不太心甘情愿地放下笔，跟着老许到办公室。

　　“你要学什么专业？”老许倒了点茶叶在杯里，走到饮水机前接热水。

　　“计算机吧。”

　　关于未来，他还真没想过。

　　他的想法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毕竟没有想要在商业方面有一席之地的野心，也没有特别想实现的梦想。

　　悠悠闲闲地过着自己满意的生活，就挺好的。

　　“知道哪个学校计算机专业好吗？”老许吹了几口热茶，翻找各大学校的资料。

　　宋宸晞没答。他突然明白老许找他的意图了。

　　不过经老许这么一说，宋宸晞才想起保送名额的事。

　　“现在不吭声了？”老许找到资料翻了好几页，把南都大学计算机专业的能力表那一页给他看。

　　宋宸晞没仔细看，瞟了一眼又翻翻其他学校的。

　　“都差不多。”他翻了几页放在桌上。

　　“你脑子坏啦。”老许拿过资料拍了拍，“谁最适合你，你看不出来啊。”

　　“都一样。”宋宸晞说出来一股轻松劲。

　　老许气得猛得放下茶杯，茶水晃出来洒在资料上。

　　“你要干嘛？啊？你到底要干嘛！”老许闭眼深呼吸几口，“南都名额你不要。气不死你爸都要把我这个班主任气死。”

　　“他倒想得开些。”宋宸晞笑着食指在衣兜里点了几下。

　　老许看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更气了。

　　“哎呦。许班啊，这成绩好也不好带啊。”旁边二班的班主任打趣着说。

　　老许一下子护着宋宸晞，“是啊。这娃整天不着四调的，还是年级第一。”

　　“……”二班班主任没说话。

　　有几位老师还偷着乐。

　　“我倒也想开些算了。”老许转头就吆喝着宋宸晞要他离开。

　　“走了。”宋宸晞扬着嘴角得意得不行。

　　回到教室，数学课代表已经开始管理纪律。

　　老许到教室的时候，已经过去五六分钟。

　　一沓答题卡被抱到讲桌上，前排的同学被吩咐发下去。

　　上学期期末考的答题卡。

　　“我们班是要进一本的大军，谁也不能在数学上面给我掉链子啊。”

　　一听这次大家都考的挺好。至少老许是这么认为的。

　　老许将试卷重新批改了一遍，将分数打在答题卡顶部。

　　答题卡端端正正地摆在宋宸晞桌上，他总感觉少点什么。

　　“宋同学。”

　　温意洋的位置被换在了宋宸晞旁边。

　　“能看看你的最后一题思路吗？”

　　宋宸晞翻过答题卡，看了眼最后一题。

　　过程有点简略，但答案是正确的。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经过上次和贺逸望的不欢而谈，她倒也想通了些东西。

　　她倒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呢。

　　“嗯。”他接受她的道歉。

　　而不是像别人假惺惺地说没事。

　　宋宸晞将答题卡递给她。

　　他在抽屉里翻找上次考试的试卷，试卷被抽出一瞬间，夹带着张程免的试卷。

　　她的名字在整张试卷上都格外显眼。

　　展开试卷，是两幅素描画。

　　一个是在清居台球厅，还有一个是在教室。

　　他记得那双眼睛，还是他逼着她补上的。

　　“你可以帮我讲讲最后一题吗。”

　　女孩的声音回荡，她的尾音稍稍往上一翘。听起来就甜得不行。

　　台球厅那副下面，小姑娘写了一行字。

　　——那就再也不见了，宋宸晞。

　　宋宸晞眉梢稍扬。

　　什么叫再也不见了。

　　他记得当初看这张试卷的时候，是没有这行字的。

　　而且这试卷，他不是还给她了吗。

　　他又盯了眼那行字，翻翻试卷。

　　得。原来是离别用的。

　　她是要走，但她没想过会回来。

　　今天。还是她生日吧。

　　“谁画的？这么好。”贺逸望身子往宋宸晞那边靠，生怕他听不见。“新型表白方式？”

　　宋宸晞一下子合上试卷塞进书包里。

　　“听说巷子那边串串店搞活动。”贺逸望眨眼啧了声，“今晚齐臻请客去不去？”

　　“上次你还借人家车子用呢。”贺逸望生怕他不去，“不去不给面儿啊。”

　　的确。

　　不去的话，不好还人情。

　　他只好答应。

　　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宋宸晞就开始旷课。

　　是贺逸望说齐臻在清居组了个局。

　　还叫上了扬嘉。

　　工作日，清居的人比往常相比少很多。

　　“白老板又漂亮了呢。”

　　进门先开口说话的是陈琛。

　　“那肯定咯。”白清今天穿的是身白色旗袍。

　　清居里面开着空调，恒温26度。

　　“刚好五个人。”齐臻带头进包间，等到大家都进去，只剩宋宸晞一人在门外，他恭恭维维地说，“宋大少爷。请吧。”

　　一开始，五个大男人都闷着头玩，一句闲杂话都不说。

　　到了后面，游戏玩得不太顺利。

　　“操。”齐臻双手敲在键盘上，起身点了根烟抽。

　　“诶。我们这儿就扬嘉一个人脱单了？”陈琛脑筋一转。

　　众人都看向扬嘉。

　　唯独宋宸晞压着眉眼没抬头，他左手中指点了几下M键。

　　贺逸望蹙眉给陈琛一个眼神。

　　303号包间是不通风的。

　　里面太闷。全是一股二手烟的味道。

　　宋宸晞出去透气。

　　倏然，他想再去去那个游乐场。

　　现在差不多就是傍晚五六点。

　　游乐场里的人大多是小朋友。

　　进门首个看见的还是那个射击摊。

　　“小伙子。玩玩吗？”老板拿出张宣传单，上面写着情侣半价。

　　“下次吧。”宋宸晞往摊子里面望，照片墙上的照片重重叠叠，只能看清楚最外边的照片，被压在下面照片多多少少都被盖住了。

　　清醒过来，才想起自己早就把照片拿走了。

　　“今天没带女朋友啊？”老板格外亲切。

　　“算是吧。”宋宸晞笑着摇头。

　　人最多的还是游乐场中央的许愿池。

　　今日许愿池被停用了。现在正有工作人员清理硬币。

　　“上次许的愿。如愿了吗。”

　　“可能是许愿池里的硬币年年换吧。”

　　宋宸晞摸了摸兜里刚换的硬币，看来这次是用不了了。

　　气温刚刚回转，白鸽悠然飞过许愿池，站在许愿池顶端。

　　走到出口处。

　　他用硬币抓了几次娃娃，这次运气不怎么样。

　　一个也没抓到。

　　贺逸望：【串串店等你。】

　　微信一条通知。

　　贺逸望发起了共享位置。

　　出了游乐场，巷子里比较杂。

　　时不时有几声狗吠声，还会有几句聊天话传来。

　　“八中。年一？”

　　宋宸晞没觉着这人在叫他。

　　直到那声，“程免男朋友。”出来。

　　宋宸晞停住脚步，看了眼身后的人。

　　“怎么？你那小女朋友跑了？”陆川穿着一身背心，和一双人字拖。手里还提着几瓶啤酒。

　　看起来，他家应该在这附近。

　　宋宸晞没理他。

　　“给你说过了。她和她爸一样。”陆川欲言又止。

　　“你还不知道她爸干的什么事儿吧。”陆川反问。

　　宋宸晞什么也不在意。

　　“关她什么事。”

　　陆川和他的思维简直就是两种极端。

　　“父债女偿。”陆川又想出一种托词。

　　“宋大少就不想听听？”陆川是讲不出口的。

　　他从来没想过会把自己的家庭背景讲出去。根本无从下口。

　　不说前半段的奇葩事，就他爸变成植物人。公司被他搞得要死不活。他都讲不出来。

　　说白了，他混过头了。

　　“要不宋大少爷给我磕几个响头我考虑考虑？”陆川笑得猖狂。他确实有点想看一身傲骨的宋宸晞是怎么磕头的了。

　　宋宸晞左眼皮一跳，他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就当看了一场笑话似的。

　　果然，没有什么能让他一下子挫骨。

　　到了串串店。其他四人都吃得挺高兴。

　　“你去哪了？”贺逸望问他。

　　宋宸晞颔首要了瓶啤酒，淡淡地说。“许愿池。”

　　“还信这些？”齐臻从不信这些。他前些年许过几次，没一个实现。

　　“许愿成功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啊。”贺逸望捞了几串牛肉吃着。

　　许愿。一向是人的奢求。又亦是一种欲望。

　　宋宸晞拉开啤酒环，这瓶酒应该被摇过。

　　刚打开就起泡溢出来。

　　“老板。”宋宸晞招手。“拿包纸。”

　　女人从前台处拿了包纸放在宋宸晞桌上。

　　“谢谢。”宋宸晞撕开包装，抽了几张纸揩手。

　　陈琛抬头盯着女人看了很久。

　　齐臻踢了他一脚，“干嘛呢。”

　　陈琛挠头，有些不确定心中的想法。又问问齐臻，“你说这人。像不像陆三爷他妈？”

　　宋宸晞手一顿。

　　陆三爷。陆川。

　　宋宸晞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瞟了眼女人。

　　是她。

　　那个在校门口叫住程免的女人。

　　“你见过？”齐臻语调微扬。

　　“不是。上次我们在巷子口看见的。”陈琛看来是笃定是陈静娴了。

　　“关我屁事。”齐臻向来不对这些感兴趣。

　　程免一声不吭地走了。按道理来说，所有关于她的东西，都应该在他面前消失。但奇怪的是，宋宸晞最近总能看见她的影子。

　　宋宸晞有点想见程免了。

　　他想问她试卷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问她为什么要走。

　　他更想陪她度过个难忘的十八。

　　宋宸晞就像破例一样，问了穆雅斓。

　　【知道程免家的新地址吗。】

　　穆雅斓没回。

　　宋宸晞扳弄着啤酒环。

　　【怎么了吗。】对方回复。

　　微信一条通知。

　　穆雅斓把具体地址发给了他。

　　宋宸晞看了最近的一张机票。

　　晚上八点十分的。要飞两个小时。

　　他从来没有这么荒唐过。但他还是回到家，把她最喜欢的糖装进盒子里，顺便将她送他的恐龙公仔装进去。

　　什么都无所谓了。

　　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