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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Break down 哭泣 ...
我从夜梦中惊醒,汗水濡湿了我的呼吸。
被单和床单在掌心里绞成一湿哒哒的一团。我全身浸在昏暗里,睁大眼睛,背上传来仿若虫蚁爬过的麻痒,伸手一摸——汗流冰冷地沾满我的手心。
五分钟后,我定了定神,翻身下床光脚朝窗边走去。
我推开窗。圆月被蒙了一层云灰,死气沉沉地蹲在远处年深岁久的朽烂屋顶上。我低头看街。雨刚停不久。还未干涸的水渍在粗粝的路面上铺展,绵密细腻得有如某种兽类的沾入沙粒的皮毛。灰暗的月光蒸腾起一片片白雾与水汽,渗入砖墙瓦缝,遥飘进屏息矗立在山腰上的普奥利古堡——
那里,阴影成群,灯火疏寥。
我打开手机: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他没回来。
一片静谧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孱弱、微小,像一滴在屋檐下的高风里颤抖挣扎的雨水,颗颗汇聚起来的震动撒开了它,它坠进路面的积水里,粉身碎骨,又浑然一体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贝拉。”——最后分离前,卡莱尔这样对我说道,“阿罗和我,只是……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完。”
他的目光轻柔地落在我身上。随后,他平静地看向阿罗。
“你知道么,贝拉——我期盼这一天,已经期盼了太久啦。”阿罗笑眯眯地对我说,“现在,你该回家了。”
在阿罗叫来卫兵把我架出门前,我扯住卡莱尔的衣服下摆,最后问了他一句:
“需要多久?”
“今晚。”他回答,面朝阿罗,目不转睛,“最迟午夜。”
“我很怀疑,卡莱尔,这区区几个小时……是否够用。”
阿罗的微笑很安详。
“按照我原本的设想,我们至少得花上十几天的时间,用来畅聊各自的际遇和见闻、敞开心扉地了解彼此、以及——”
“——以及绰绰有余地让一架航班从美国华盛顿州飞往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机场。”
卡莱尔替他把话说完。他语气轻悠,眼色精亮。他锐利地盯入双黑红的眼,仿佛要透过白膜的遮掩,凿出一个深孔,给那匍匐在底下的、密匝如网眼的暗红花瓣灌注一缕金灿如阳光的凝望。
他们对视,如出一辙的叽嘲与叹赏同时混合起来、同时浮现于他们的面孔上。他们眼里有弯绕而丛生的婆娑藤影。枝叶从他们的目光里蔓延出来,在我脚下窸窣地四处游爬——
——这让我更加惶惑了。
于是我就被带离那间茎节满铺的大厅,步入交错繁复的门廊。一扇扇门在我身后合拢,一层层阴翳在我身后褪散,当我嗅到街巷里带有人烟气的雨水的潮湿气息时,普奥利宫,看起来就已像一块没有轮廓的雾霭。漆黑的古堡溶在漆黑的天空里,化成一滩蓄满雨水的云。而在云下、在城里,晦暗愈加浓稠起来了。
凌晨近两点。他没能回来。
我摸回床上,胡乱披了一件外套,在黑乎乎一片的卧房里踉踉跄跄地寻到门把手,拧开,跌入走廊。
松散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入同样昏暗的长道。烟云在外面的天上盘旋,朦胧的阴影投到地板上,涡流一般地浅浅泛开,仿若有水蛇的身子在潜藏。
这迷乱的光影让我的迷乱的脑子更加迷乱。我打着哆嗦,躲过窗子缝里漏进的冷风,拐入楼梯间。走了两步,忽地踏空,让人惊恐的失重感包围了我的感官。我连忙抓住扶手,稳住了身体,可深痕已在黄铜扶手上刮出,指甲疼得火|辣,恐怕已经被巨力抠断。
但我顾不上了。
我继续冲下楼梯。声控灯被突兀地惊亮,又毫无征兆地灭掉——这忽黑忽白的色彩把眼前的世界与我割裂开。我踏着空浮的步子,一级级地向下。脚步代替我的心脏在跑、在跳。
我正在被时间所遗弃:我无法感知我以走了多远、这条路还有多长。气息渐渐离我远去;声音也逐步置我于一片死寂。等到我发觉一丝寒凉的残破的风摸过我脸前的肌肤而惶然抬头时,一对血红的眼珠,已占满了我的视野。
——是沃尔图里。
“哟!”
一声意外的惊呼从走在最前面的吸血鬼喉咙里发出,他上下打量我,“你还醒着呐?”
眼前一黑,他的手指朝我抓过来。
——————————
我跌坐在地板上,捂着被衣领勒疼的脖颈,咳嗽不止。
我还从来没有让人这样紧勒过脖子。我想绞刑犯生前最后几分钟的痛苦,也莫过于此——像是一块棱角锋利的烙铁用力贴着喉管,在咽喉里切割。黏膜撕裂、皮肉绽开,然后血水一样腥甜的东西从嗓子眼里飞呛出来。我头昏眼花,视线发黑。我忍着窒息的难受,摸索到身旁一把椅子,借力站起来。
待眩晕缓下去,我环顾身周——这似乎是一间空间宽敞的圆桌会议室。
我被揪着衣领,一路拖到了空的会议室。
“好了吗?”
一个没有情感的声音穿入我的耳膜。我转动疼痛不已的脖子,看见了适才与我在楼道上相遇的那个沃尔图里。他看起来绝不超过15岁。他正大咧咧地坐在圆桌上,左腿折起,叠放在右腿上,左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上下点动。他身披黑斗篷,撑着脸颊,时不时打个响指,满脸无趣的神色。他身后有十来个灰色斗篷的随扈,他们贴墙而立,并且和墙一样静默。
“……听着,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等你把气喘匀,”他的嗓音相当年轻,他倨傲地俯视着我,“……我还有别的事情在身。到这里来找你,完全是顺路。所以,我要你全神贯注听我讲话,我不希望在你身上浪费过多时间。你了解吗?”
他不耐的眼神从我头顶上方射下来,温度灼烫,像淬过火。
我忍住喉头涌上来的呕意,控制呼吸,吐出一口气,点点头。
他满意地收拢了双腿,从桌子上跳下。“主人要你,替我们做一件事。”他说。微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既然直到现在你都还没离开。”
他的后半句话几乎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既然”,他说“既然我还没离开”。那么这话的意思是……要是我离开了,他们也就不会找上我了?这是阿罗临时决定的?否则,他早在把我送出普奥利宫前就会开口,不会等到现在。所以他原本……并没有打算让我来做?如果真是这样,那又是什么突发事故,让他临时起意、想到了我?
卡莱尔。
【“需要多久?”——当时我问他。】
【“今晚,”他答道,“最迟午夜。”】
我的心揪紧了。
“我们只是需要你回去的时候,替我们带几句话。”沃尔图里说道。
我紧盯他死白的尖脸:“什么话?”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慢地俯下身子,冰冷的鼻尖简直快要戳进我的脸。
“你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沃尔泰拉吗?”他的口气轻飘飘的。
我迟疑了几秒。
“因为我。”我犹豫地开口回答,“因为在你们看来,卡伦家族因我而触犯吸血鬼法律了。”
“噢。”
他颔首,嘴角向上咧开。我能看出,发自他内心的轻蔑和优越正从他的嘴里流淌出来。
“不得不说——卡莱尔·卡伦——这头特立独行的食草动物,在遇到读心者爱德华·卡伦、从而开始逐步扩大他的族群之后,一向行事规矩,实在让人很难挑出差错。”他苍白的笑意越来越浓,“如果不是你,给我们递来了刀子,否则,要开始着手计划今天这件事,主人或许还得再苦苦等上成百上千年——一直等到卡伦家族里有人犯下像你这样的罪过。”
他像个男孩似的嬉笑起来。
我唇齿颤抖、声音干枯:“什么意思?”
“我们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不是吗?其实我们没有想要刻意掩饰,也没有这个必要。”他耸耸肩,理所应当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所以,你,至少对主人来说,从来都是无关紧要。他想要的,一直是——”
“——爱丽丝和爱德华。”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这两个名字重若千斤,说出它们,就已耗尽了我的全部力气,“我明白了……简——在我们落地的第一天晚上,简,来找他。她就没关注过我……一直在追问爱丽丝和爱德华……”
他抿紧了双唇,眼里闪过一丝不平与恼怒。“摊上跟那头食草动物打交道的任务,算我姐姐倒了八辈子大霉。”他忿忿地咕哝了一句,接着,懒洋洋地直起身子,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好极了,你不太傻,不用我多费口舌。”他面无表情地来了这么一句总结,“主人早已准确无误地表达出了他的愿望,但食草动物们做出了极其愚蠢的决定。”他冰冷地陈述着事实,“这让一直选择信任他们的主人很失望,而且很伤心愤怒。”
他微低脑袋,自上而下地斜睨我,红光在他眼眶里像火苗一般闪烁着。“所以,卡莱尔·卡伦拒绝服从的——或是卡伦家族拒绝听从的,就交由你来完成吧。”
“你们想要我——”
“我们要一个结果。爱丽丝和爱德华这两个人——这个结果。我们不在乎你们内部做的什么计划、打的什么算盘、耍的什么花招——因为都将于事无补、都是白费功夫。我们只想得到我们想要的。”
我咽下一口泛着铁锈味的唾液,移开目光,看向被桌上的绿植半掩的窗外。
下一秒,他极冷的手掌扣过来,捏住了我的颧骨。被挤压的痛感在脸颊上飞速扩散。
我被迫对上他的瞳孔。
“给我们传话,懂吗?你滚回美国后,让他们滚过来,滚到沃尔泰拉来,明白吗?”他嘶声道,“你回去就告诉他们,如果再拖拖拉拉让我们等得不耐烦了,我们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让卡莱尔·卡伦在普奥利宫度过一个让他千年以后都难以忘怀的美妙假日。”
我死死拉扯他钳在脸上的手,扭动身体,挣扎着。“卡莱尔怎么了?”我强忍住从胸口里冲涌上来的遮天盖地的怒火与泪水,即将断裂的音节从牙缝里厮杀而出,我大口呼吸,以掩饰我行将裸|露出来的破碎的呜咽声,“卡莱尔发生什么了?”
他没有理会。
“哦……不对,不对,不对。”沃尔图里连连摇头,自顾自地纠正,“他一定会在沃尔泰拉度过一场绝无仅有的甜美假日的。今晚,他就向我们证明了。这是他自找的。他活该。所以……他度假的时长取决于他们滚来的速度。”
他说完了,松开了手。神情冷漠,声音厌恶。
我扶着桌子,稳固身形。一小杯盆栽被我的手肘扫到地上,瓷片碎开,花土飞溅一地。我垂头,看见一朵叶子扭折的小花,花瓣脱落了大半。几根芯蕊在我眼里模糊起来,变成纠缠的一小团。
“你告诉我他怎么了!”我大喊。
他转身,置若罔闻,眼皮只倦漠地一翻。“你可以去做你该做的事了。”他给了我警告的一眼,同时摆手去招呼那群贴墙而站的卫兵。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开窗户——不知何时,停歇的夜雨又泼泼洒洒地泻下了。
我看见深黑的天空里,灰白的雨幕把昏暗的月光包覆起来,水声轰鸣,朝我淹来,潮润的空气灌满了我的肺腑,细小的漂浮的水珠聚成水滴、汇成黑色的洪涛,在我的心上冲出道道流血的深沟。
而就在他们即将迅速消失在我眼前时——一个人影从窗子外闪进来。
——————————
他身材高大而魁梧,站在窗前,死沉的逼压感塞了满屋。
“菲利克斯?”
“亚力克,”我听见他低浑的声音响起,“加利·迪特里的遗体在二楼靠近电梯的走廊尽头处被找到。他被拔掉了脑袋。没有打斗,他是被偷袭的。”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恼怒:“这是第21个了。”
亚力克——即刚刚与我说话的吸血鬼——抬腿就踢在了离他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咔啦一声脆响,椅子腿碎断,木屑纷飞。他重重碾踩在那些碎片上,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怨愤满溢的脸。
“老鼠!”亚力克憎嫌地唾骂起来,“上蹿下跳、东躲西藏的老鼠!只会逃跑和啃草的老鼠!使下三滥手段的卑劣的老鼠!”他开始情绪激愤地在窗边大步踱来踱去,并把他脚下碎裂的木片一块块踢飞出去,“要是德米特里在……”他碎碎地念叨着,“他就是猫……一抓老鼠一个准儿的猫……要是德米特里在……要是他在……还能让他流窜到现在?!”
“跟我去抓老鼠。”他回头宣布。
菲利克斯伸出手臂,拦腰把个子小小的亚力克推回来。“这不是我们的任务,亚力克,这就是我来和你汇合所要让你知道的。”他挺起了健硕的胸脯,“城堡里有简、切尔西、海蒂和勒娜特。简和勒娜特跟着主人在追捕,切尔西和海蒂封锁了城堡所有出入口。而主人要我们两个做的,是封锁沃尔泰拉城。”
然后他伸出脑袋往雨水淋淋的窗外望了一眼,“我的人还没聚齐,”他把脑袋缩回来,用我难以看清的速度甩掉雨水,“可能还需要等上几分钟。”
“简和勒娜特跟着主人在追捕?主人带着她们追捕?”亚力克瞪大了眼,惊诧地拔高了嗓音,“主人竟然亲自出面追捕?”
“主人气坏了,他一直认为——其实我们所有人也都这么认为——卡莱尔·卡伦不可能选择逃跑。他没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菲利克斯说,“但主人还是想要抓活的。他一再跟凯厄斯强调,绝对不能杀了卡莱尔·卡伦——如果他能比他先找到的话。”
亚力克停住脚步。我看到他细长而白皙的脖子像条活的蛇骨似的左右晃动。
“他的胆子,是叛徒给的。”亚力克缓慢地说,“我们之中,出了叛徒。”
一时间没人说话。昏暗的房间里,只响着刷拉的大雨和深空里的闷雷。
“否则,根本无从解释他为什么次次都能绕开我们布防的所有暗哨,还有那几条近几年才竣工的地道。他简直和我们一样熟悉这座城堡。”亚力克的嗓音充满戾气,“如果不是有人泄露,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
“我们绝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沃尔泰拉。他让沃尔图里蒙羞了。如果今晚的事传出去,沃尔图里会让人笑掉大牙——”
“——而且现在已经快三个钟头了。”亚力克阴郁地说。
他们没再继续下去。水声填充了交谈声的缺席。银灰色的雨线如鞭条似的抽打斑驳而灰白的建筑墙面,湿漉漉的风剥下松动的粉尘,一小片一小片地,被雨点打得飘忽飞旋。
亚力克突然出声。
“你,”他发着红光的视线像炮弹似地打向我,“你,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我有吗?
我条件反射地舔了舔嘴皮龟裂的唇。我知道一个人类任何微小的一举一动无论如何是瞒不过一个吸血鬼的——尽管他全程都把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放到了交谈里,可要留意一只新奥尔良烤鸡腿堡里什么时候、在哪里、以及流出了多少滴酱汁——我想即使是对于人类来说,也只需要花费百分之一都不到的气力。
而实际情况是……在我从他们说的话里发现他们其实直到现在都没能控制卡莱尔后,我……的确是笑了。
“我……我只是庆幸。”我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全盘否认(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又扑过来把我的脸骨捏碎),“我以为……我以为他被你们——”
我闭上了嘴。因为我意识到我这样应付,也精准无误地踩上了他们的痛点。往往——“我以为”这个句式后面该接上的内容,即使不说出来,也能达到和说出来一样的效果。而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菲利克斯的硕大的脸盘肉眼可见地黑沉了下来;亚力克,抬脚,以人类的速度,朝我走来。
“啊哈,”他笑起来,冷森森的牙齿在我眼前发着白光,“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取笑沃尔图里了?”
我踉踉跄跄地后退,他一步步逼近,直到我的背靠上墙壁,无路可退。
他的眸光没有温度,在我脸上来回巡游。我感到一块冰钻进我的嘴,滑进了我的胃。
“你知道沃尔图里的卫队数量有多少吗?”他的气息在靠近,“你知道大部分人现在都在哪儿吗?”
我僵直了身体,闭上了眼。
“我们会逮住他的。”——恶毒的情绪浸透了他说出的每一个音节,“这毫无疑问、这毋庸置疑、这不容怀疑,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他绝无可能逃得了。我们迟早会逮住他的,他迟早会被——”
他忽地噤了声,因为这时候从窗子外面跳进来另一个人。那人身披浅灰色斗篷。他站定后,放下扣在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雨水滴淌的脸。
“据主人的命令——停止所有搜捕和封锁行动,全部撤回普奥利宫,都结束了。”
——————————
结束了。
OVER.我只听到这一个单词。它如硕石巨山,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我无力支撑,双膝被压垮,坐倒在地。我感到我的神志像白纸一样飘出窗外,被雨水打得湿薄,再被风撕烂成碎片。
“所以,落网了?”菲利克斯问。
“这……我不清楚。”前来报信的卫兵脸上显出迟疑,“我只是来通知你们撤退,而且……而且……”
不是肯定的答复。
我的三魂七魄又重新归位了。我精神恍惚地抬头,看见亚力克和菲利克斯已经围在了那个卫兵的身边。
卫兵朝我看了一眼。
他深吸一口气,对亚力克说:“而且……给你下达的上一个指令被主人收回了。他说,没有必要,再让这个人类女孩为我们送信了。她可以随意自由地离去。”
——我还是头一回在吸血鬼那僵硬而凝静的面容上观察出神似人类的鲜活而生动的表情。这一句突来的通报之于亚力克和菲利克斯,就如同冬眠期之于冷血动物,使他们动作尽失、肢体冻结。如果不是他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的惊疑的神色,在极度紧张中,我差点都要把他们与窗外漆黑而泛着水亮光泽的雨幕错看成同一种玩意儿了。
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
终于,菲利克斯发出一声难以辨识的咕哝。
“什么?”亚力克轻轻地说。
“我……我只是实话实说……”——那个传话的卫兵牙齿开始打战,他的身子开始颤抖,哦——老天,他居然看起来和我一样的害怕了——“这是主人吩咐的原意,我没有——”
下一秒,他就被捏着脖子按进了墙里。
墙面剥离,砖块碎裂,灰尘飞扑,露出里边儿交错的钢筋和水泥。卫兵在亚力克的手指间挣扎着,蜘蛛腿似的裂缝在平整的墙面上散开,在他的身体上蔓延。
“我数五个数,”亚力克不为所动地张开另一只手的五指,“向我证明你没有被卡莱尔·卡伦给收买了。”
卫兵踢踏悬空的双脚,惶恐地大叫:“没有!绝对没有!我说的是真的!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他!”
“五。”
“我叫艾尔曼·古德洛夫!我的上级是简!”
“四。”
“我被分派去把守出口!今晚我没跟她一起行动!她让我来传讯是因为我的速度最快!”
“三。”
“我只是奉命行事,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就在三分钟前,她找到我,要我通知你们撤回来……”
“二——”
——会议室的门被叩响了。
然后虚掩的门被推开,一个我有几分眼熟的身影从门后显现。
是简。
“亚力克?”她嗓音清亮地叫出她兄弟的名字,亚力克转过身,卫兵从他手里松脱落到地上,他捶打着地面,大声咳嗽起来。
“我担心不会那么顺利,所以过来看看。”她一边说一边放下头上的斗篷帽子,雨水在她脚下流成一圈深颜色的环,“看来我的顾虑成真了。”
她一抬下巴,指指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报信者。
亚力克还想说什么,但被她抬手制止。
“他所言不假。”简说,“普奥利宫已经开始清扫场地、修复和重购家具和门窗、以及统计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情况。我们可以撤回了。”
亚力克鼓起了脸颊,伸手指向我。
“可为什么她的事也——”
简打断了他。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意义了。”她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我,眉毛微动,“这事告一段落了,追捕行动结束了。不过,要是斯旺小姐愿意主动替我们邀请卡伦家族的优秀天赋者前来沃尔泰拉做客,我们也会非常高兴的。”
亚力克瘪了瘪嘴,没再追究。
他的妥协似乎是给在场所有沃尔图里下达了指令。静静地贴墙而立的灰色斗篷开始一个个从墙上脱离、纵身跃进雨里。“所以卡莱尔怎么了?”我贴着墙壁,尝试慢慢站起,艰困无比地重复他们的说法,“什么叫‘结束了’?‘没意义了’?”我叫喊起来,“你们不继续抓他了吗?他是被你们抓住了吗?他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简向我投来一瞥,懒散地答了两句,“只是,他不再是我们的关注对象罢了。”
只是一问一答间,屋里的吸血鬼们几乎已经走光。简拢了拢略有散乱的头发,扣好松动的衣领和袖扣,然后拉起还在滴水的兜帽,罩在头上。
“你可以滚回你的美国老家了。”她说。
她也消失了。
——————————
会议室的窗大大敞开着,裹着大雨的夜风把木质窗框推得闭拢、又拉得分开,锈蚀的活动枢纽吱嘎作响,窗框拍击在不锈钢防盗护栏上——
哐当、哐当。
窗帘缓缓地飘。雨点跳进来,沉重地拖拽它的步子,像溺水的手攀缠在海面的浮木上。
我背靠墙,抱着双膝,蹲坐在狼藉的地板上。
我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冷静下来,利用一切我所获取到的信息,思考。但我做不了,我无法做到。我的眼睛难以控制地盯住我脚边的嵌有钉子的木头碎片;我的双手难以控制地攥紧了裤腿、汗水和尘灰在手心里糊成一块;我的鼻腔难以控制地抽搐、酸麻、直至汹涌的泪意在嘴里爆裂,我阖了眼皮,仰头,可是没有用——几滴泪从眼角挣了出来,落到胸口里,凉丝丝的,火|辣辣的,像把手伸进正被火焰炙烤的雪水。
我只知冰山一角。沃尔图里倦于向我解说在普奥利宫、在他们的窄巷里、在卡莱尔身上发生的一切。他们不关心我的情绪与想法,只关心我能给他们带来什么,而一旦当我对他们那点微乎其微的价值也因某种我无从得知的原因而消失了,他们更是懒于与我产生任何关联。
卡莱尔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之间,“他不再是他们的关注对象了?”为什么简要说“都结束了”、“没有必要了”、“没有意义了”?他们不是需要爱丽丝和爱德华吗,又为何突然撤回要我给卡伦家族传话的决策?
我把脑袋埋进双臂,我能听见呼号和风雨里夹杂着我自己断续的抽噎。“是你想太多了,贝拉。”我哑着嗓子,哽咽地对自己说,“他那么精明,对吧?他早就有准备……他不是没有准备……他从出发前就一直在……在准备……”
地板上,砸落我的大颗眼泪。
“……他早就预料到了今晚……他一直在为今晚而谋划……”我搂紧了自己,泣不成声,“……他知道这会发生在他头上……所以他也一定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后路……对不对……对不对……”
“……是你在胡思乱想,贝拉,他一定还活着……”我喘不上气,发不出声音,泪水灌满了我的咽喉与肺,“……他不可能……不可能……我相信他不可能……他来到沃尔泰拉,不就是为了逃离沃尔泰拉吗?所以……所以……我们能够一起回家的,对不对……对不对……”
我彻底哭起来了。
“啪嗒。”
不是泪水和雨水打在地面上的声音,而是一双鞋。
我在泪水里浑噩地抬起头,一个人影在我面前慢慢地蹲下。水光模糊里,我看见他一身灰衣,雨水从他鞋子上和身上淌下,流向我两脚之间的一滩泪。
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嗨,小姑娘?”——他的声音有几分耳熟。说了这两句,他就紧张地扭头去看身后,然后转过身,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还认得我不?”他问道,掀开灰色兜帽。
我抹去糊在睫毛上的泪水,认出他是德克尔·卡特——愿和卡莱尔交好的一个沃尔图里。
我响亮地发出一声抽泣,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又去转头看身后。
“好吧,我长话短说。我是掐着时间偷偷跑出来的,我还得赶着回去。还有一大堆被打烂的家具等着我去清点记册呢。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你得知道。”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
“卡莱尔?”一大股泪潮在我喉头滚过。
德克尔同情地看着我。
“……你知道,我是很喜欢他的。”他开始叙述,“……他是那样一个突出的吸血鬼,实在让人想要和他走近,跟他交心,让人了解一番他的脑子里究竟还装有什么惊喜。我其实是不愿意看到他和我们作对的,因为……因为这通常……”
因为通常怎么样,德克尔却没说下去。他把目光转向别处,又另起一语。
“……我问了很多人,守楼梯、守电梯的、看着窗户的、在走廊里巡逻的,但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甚至看都没看见过他,只有从头到尾都跟着主人去抓他的那一小撮人,才清楚发生了什么。”
讲到这里,他停下来,关切地注视我的脸。
“就在刚才,上面传下命令来,要我们撤退——这事你知道吗?”德克尔问道。
“知道。”我气息微弱地回答。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接下来,就是我要告诉你的。”
“他并不在我们手里。他没被我们抓住。”
“卡莱尔·卡伦,”——他的声音充满痛惜,“他已经死了。”
新加了卷标!
快去目录页看看,有卷标了!
按照大纲一共有六卷,再过两章(一章收尾+卡莱尔视角)就开下一卷了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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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Break down 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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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主要更新平台在 L O F T E R 这里的更新会比绿白L平台慢三到六个月。 目前两个平台文章进度持平。 下一次在晋江的更新预计会是2025年1月1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