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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The Meeting 家长会 ...

  •   “家长会学生志愿者招募!最后五分钟倒计时!”

      ——当安吉拉举着话筒、提着音箱、对着课间时分人来人往的走廊声嘶力竭地呼告时,我正把手臂深深地伸进塞得满满当当的储物柜的缝隙里,试图从最里边儿掏出我的运动鞋。

      从莱文沃思回来以后,我一直在体育课上告假,原因是卡莱尔告诉我,说——“在伤口完全愈合后,最好在短期内避免幅度较大的剧烈运动——也无需太长时间,两周内即可,以最大程度避免系列并发症的发生”。

      我请的假已足够多了,而且到目前为止我的腿伤也丝毫未显现出覆辙重蹈的可能。在二十分钟之后我将迎来本学期我的第一堂室外体育课。我的运动鞋被堵塞在柜子最深处——耶和华啊,我哀叹起来,因为我的手已经能感受到柜子底部极似灰尘般毛糊糊的触感了——我已经能想象出,待会儿等我痉挛着用力过久的手指把我要的东西拽出来后,该是怎样一种——盛大,恢弘,宛若烟花在半空爆开时所伴随着的——令人咳嗽连连的瑰丽了。

      “离截止时间——下午三点——还有最后三分钟!”安吉拉还在不屈不挠地大声喊着,“还剩最后两个名额!听着——只有两个了!”

      所有人依旧步履匆匆,说说笑笑。没一个人搭理她的。

      苦差事。我一边替安吉拉同情地摇头,一边龇牙咧嘴地使着劲儿,抖着手指头揪住一端鞋带尖儿往外扯。运动鞋萝卜似的被我拔出来了。灰黄的鞋底热情似火地正朝我的脸庞,于是纵横交错的鞋印成了它的杰作。我松了手,让这一双罪魁祸首躺到地上,就在我哼哼唧唧地摸着被鞋子踹痛的牙齿时,安吉拉友好关切的声音响起在我耳旁:

      “需要纸巾吗?”

      “谢谢。”

      然后直到我把脸擦干净后我才反应过来我答应了什么。

      安吉拉举起一张申请表凑到我跟前。“算是帮我一个忙吧,贝拉。”她哀哀戚戚地说,把笔塞到我手心里,再抠着我的手指把它卷住,“我没办法了。大家并不是很积极——我想可能是快要毕业的原因。但是还差两个名额,宣传部分的工作一直是由我负责,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那所以我就很“积极”啰?

      但是……我也不应该无视任何可以帮助我身边的人的机会,尤其是当他们主动提出来的时候。

      我犹豫着。

      “呃……贝拉,”她又继续说,突然地转移了话题,“我印象里,你好像很少参加学校里类似的活动?”安吉拉直盯着我,“这也许不太明智……我是说,但凡是申请一所好一点的大学,社会实践活动部分都必在选拔标准的范围之内……我们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除去这次家长会,或许就只有期末考试和毕业典礼,能够为简历增添一行内容了。”

      大学。

      记忆深刻又遥不可及的词汇。而这本应该是每个人教育经历上必走的一步。我不知道具体是从何时开始,我和“大学”的距离就开始慢慢、慢慢地被拉远了。现在,它于我而言,就像因为睡过头而错过的公交车,你眼睁睁地看着它起步,看着它开走,你眼巴巴地瞧着你的同学们的脑袋映在灰扑扑的后窗玻璃上摇摇晃晃、影影绰绰,你无措又落寞,书包滑落半肩,抬起头,大雨滂沱。

      “是啊……”我恍惚地看着一团团挤在一起的小格子,“我……”

      笔尖轻触纸面,留下一个墨点,接着一条轻浮的蝌蚪尾巴甩了开去——我又还是把笔提起来了。

      “安吉拉……”我不决地说,“我可能还是需要——”

      一条有力的臂膀抚上我的肩膀。

      “我以为你已经换好鞋子下楼了,结果在球场上没有看见你,”爱德华摸摸我的头发,“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他的视线落到我手里的申请表格上。

      接着他看了一眼安吉拉,又看了看我。

      我忙把纸和笔推还给她:“我很抱歉,安吉拉……”

      “能再多加一个人吗?”我推拒的动作在半途被拦截了——爱德华把我手里的东西抽走,对安吉拉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低头在申请表最上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会和贝拉一起,但愿这能满足你们的招募需求。”

      粉红色的惊喜在安吉拉脸上炸开了,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抱着的一沓表单里抽出一张新的,交给了我。“填好后放到我课桌上就行,”她欢快地对我们说,“然后记得明早八点钟前来到学校,家长们九点入校,还有很多准备工作需要做。”

      她哼着歌,麻利地收拾了话筒、音箱、插板、线头、以及红红绿绿的宣传海报,迈着圆舞曲一般的愉悦的步子,从我们视线中消失了。我埋头看着那一行加粗醒目的花体标题,薄而脆的纸页在我手指里如脆生生的骨节一般咔啦作响。

      “你根本不必如此,”我低声对他说,“我不需要为申请大学做多少准备。”

      “我本该如此,你也本应如此。”他握住我的双肩,把我的身体扳向他,冰凉的手掌捧起我的脸颊,“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这才是你原本该有的模样。上课,写作业,社团活动,社会实践,考试,假期——”他疼惜地替我将头顶几簇乱糟的卷发抚平,深浓的歉疚阴云似的罩在他脸上,“……我只恨我不仅没有为你做多少,反而让你失去了许多。你本可以拥有比现在更多的不可或缺的人生体验的。”

      “哦。”我含混地应了一声,转动脖子,避开他温柔的凝视。

      我从书包里掏出笔,开始填表,并祈祷着响铃前我能填完这张繁冗的报名表、放到安吉拉桌子上、再按时出门去上体育课了。

      ——————————

      这一次的家长会,选择报名并参加的父母的数量创历史之最。人们似乎总是格外青睐那些带有“最后一次”性质的事物,并且通常拒绝承认“这件事物曾经被重复过无数次”这一事实——这句话对查理既适用又不适用。今天早上,他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地好好收整了自己的形象,在早餐桌上向我诚挚恳切地表达了对于高中四年以来他频频缺席家长会、从而未能尽到做父亲的教育职责的深深内疚。

      “每天的时间好像都在电话,会议,出警中悄悄溜过去了,”他沙哑的声音在我脑中回响起来,“等我闲下来喘口气时,才发现,突然之间——又好像是不知不觉中,你就成年了,该离开我,去上大学了。”

      桌上的十五分钟计时器滴滴答答叫起来,我看了一眼401教室——我所负责协助的教室——的门口,门依旧紧闭,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看来还没结束。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以最礼貌的力度叩响了门:“先生,很抱歉打断你们的谈话——但是,时间已经到了。”

      脚步声响起,门被打开。一位父亲握着教英国文学课的科罗先生的手倒退着出来。“非常感谢您对阿比卡夫未来的专业选择所提出的建议,”他连连摇晃科罗先生的手,“他也一直认为您是他所有老师中最棒的一位……”

      我目送他心情愉悦地离开。但愿查理从每个老师的教室里出来时,也能保持住这份好心情。

      我的老师转向我。

      “现在还没有别的家长来,是吗?”他在教室门口环顾了一圈,问道。

      “呃……是的。”我忙抽出打了大半钩的签字名单,“现在还剩下……18位。”

      “我去一趟洗手间,”科罗先生说,“如果这期间有家长来,请告诉他们,让他们先等一等。”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我长呼出一口气,瘫倒在椅子上。我扭头去看负责隔壁402物理课教室的爱德华——他正应付着一位女士,那位浓妆艳抹的母亲对于他恭谦得恰到好处的优雅态度(或者说是他那天神般的容貌)很是受用,高高兴兴地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出教室。察觉到我的注视,他撑手一跃,翻过一排课桌,两手轻轻搭在我的椅子后背上,我看着他上下颠倒过来的脸,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我这边还剩18个,你呢?”

      他的嘴颇具优越感地一张一合:“8个。”

      我伸手去抓挠他的脸,却被他以更灵巧而迅捷的速度捉住。我泄愤不成,百无聊赖地枕在他沁凉的身体上。细碎的阳光疏疏落落,穿过睫毛间的缝隙,溅入我的眼睛,我眨了眨,于是绚烂的色彩交汇荡漾起来,在我眼前蓬勃地盛开,像簇拥的花丛。

      “你们会怎么处理像家长会这样的事呢?”我随口问道。我有点好奇——卡莱尔和埃斯梅会情愿为此浪费他们自己的时间吗?

      “是的。”

      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什么?”我控制不住地结巴起来了,“这——我是说……这又不是必须要参加的……每次家长会有很多人都没有报名……那么……”

      “可如果长久地拒绝和校方交流沟通,更有可能受到老师和学校的额外关注,”爱德华答道,“再者,在镇上,我们还是收养家庭,稍微没有尽到养育的职责将更容易遭到人们的诟病,甚至会有多管闲事的人怀疑我们涉嫌侵犯青少年受教育权什么的。”

      “那么这次……”

      “所以为了不引人注意,以及表现得像一个正常和睦的家庭,我们决定维持一年参加一次家长会的频率,”他继续道,“九年级时是埃斯梅,十年级是卡莱尔,去年又是埃斯梅,所以今年又轮到卡莱尔了。”

      我忙乱地在堆满文件的桌子上寻找刚刚给科罗先生展示过的签字名单,在一排排还没有家长签过字的学生名字后面,五个“卡伦”排成齐整的一列,独树一帜,尤为醒目。

      “所以他是一个人开你们五个人的会,是吗?”

      爱德华耸肩:“那不然呢?”

      我感觉舌头发燥、喉咙发干:“他今天来了吗?”

      他凝神静听了一会儿。“他现在在二楼,生物课教室。”爱德华轻轻地笑起来,“一边应对老师,一边在心里惦记一篇在《柳叶刀》上发表的论文。”他停顿了几秒,又补充道:“是关于一项开发利用现成的HSC-iNKT细胞疗法来治疗癌症的研究的。”

      我两手摸上温度急剧攀升的双颊,等待眩晕所致的不真实感如潮涌般地退落。我迷迷瞪瞪地撑着眼皮,金灿灿的光束无遮无蔽,溶在空气里,弥散了,无数细小的尘埃翩舞着。

      怎么又得见到他了呢。

      我闷闷地用笔尖一下一下地戳着一张空白的草纸,留下一个个蜂窝似的密集小点,接着让它变成一团团悚然的漏空小洞。

      前天晚上的经历简直叫我难忘,再跟他面对面简直叫我害怕。即使今天很有可能除了公事公办之外就不会再发生别的什么,但是——这……谁又能保证呢!我的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再一次……整一出像前天纪念日那晚的——我说不出它是什么性质——设计?圈套?陷阱?抑或是……报复?

      可……事实上……说真的——一种莫名其妙的羞恼感把我淹没了。我意识到,其实自己也并不反感能够见到他,我很欢喜——不不,我并不欢喜,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欢喜——噢也不对!我并不是一点都不感到欢喜,我……的确是惊喜的……淡淡的,轻轻的,像羽毛在平静的水面上的飘落,啵的一声响,粼波温柔地荡开了。

      “结束了,他上来了。”爱德华看向我,又忽地皱起眉头,“有人叫住了他,想与他同行……”他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呻|吟,尴尬如瀑布似的从他光洁的前额倾泻到整张脸,“……是你爸爸查理。”

      脚步声与说话声传来,模模糊糊的,仿佛掺有水汽。尽管如此,我也立马就分辨出了我爸爸的声音,和……一个光滑平缓的充满磁性的音色。

      “……我替爱德华向你道歉,查理,”我听见卡莱尔这样说,他略微上扬的尾音告诉我,他脸上所挂着的笑意,是多么妥帖,又不失雍容,“我想他的某些行为应该不可避免地伤害到了你和贝拉……我本应该早一点登门——”

      “不,卡伦大夫。”查理忙不迭地说,“我还没有小肚鸡肠到跟一个孩子置气,而且,年轻人嘛,”——这时我已经能看见他们并排朝这里走过来的身影了——“我在年轻时也犯过不少错。”

      他们也看见了我们两个。因为笑容在查理脸上迅速出现(看到我后)、又迅速消失了(看到爱德华后)。不过碍于卡莱尔的在场,他及时提起了即将垮下去的嘴角。他的努力勉强能达到效果:平和的神情总算是将塌未塌,皱纹如同玻璃面上裂开的蜘蛛网状纹路。卡莱尔温良地走在他身旁,客套的礼节性微笑被他演绎成了圣洁真诚的布道。他的步子迈得漫不经心又慢掂细量。他走近我,像稳健的大猫。

      “查——爸爸,”我萎蔫地打着招呼,“还有……卡莱尔,早上好。”

      爱德华直挺挺地站在我身旁,垂着手,似一具正在腐朽的木头雕塑。

      “现在他们看起来相处得还不赖,”他偏过头,神色愉悦地对查理说,“那我们就有理由不对他们的关系投入过多关注了。有时候抱着好心插手年轻人的事很可能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嗯,没错。”查理直瞪着站在我身旁的爱德华,勉强地点了点头。

      爱德华只能恭谨地微笑着。

      科罗先生还没回来。能谈的只有坐在物理课教室里的奥拉姆先生。走到402门口时,卡莱尔主动放慢了脚步,查理也没推辞,签了名后就进了教室。他似乎有意这么做。他闲散地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领,平静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我和爱德华的脸上掠过。

      “过来。”他转身时说。

      他把我们领到一处走廊上僻静但明亮的角落。

      他面朝我们时,是逆着光的。光线利索地将他的影子剪在地面上。他的脸庞被埋在晦暗里,面容上冷冽的苍白黯淡下来,我只能看到一双金碧的眼睛里有光泽在闪熠着。于是夜鸟在黑天里的凝视涌入我的脑海——在浓厚的树冠中,它们潜匿在枝叶间,忽明忽现。一对对眸子窥视着:锐利而精悍,磊落又阴暗。

      “有些事情,我想你们有权知道,”他平和地开口,“不是无足挂齿的小事,但也算不上多么重要。”

      爱德华的脸色不加掩饰地变了。他应该直接读出了什么。

      “我们的动作还是不够快吗?”他语气急促,“他们了解到什么程度了?他们知道多少?该死的——”他那一排白森森的上牙咬住了下唇,“或许一开始就应该让我去西雅图,让贾斯帕留下来守着贝拉,我应该会比他行动更快。”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爱德华。”卡莱尔宽慰的声线将他嚣叫着的躁郁轻轻安抚下来,“否则,我就会在议会桌上告诉所有人,而不是选择在这里简单地和你们谈一谈了。”

      “出什么事了?”我问他,隐约的惶恐从心底泛出来,猜测的泡沫被推上岸,被晒死在光照里,“他们是谁?”

      “沃尔图里。”爱德华死气沉沉地说。

      “他们的首领阿罗是我的朋友,”卡莱尔四平八稳的声音紧随其后,“所以事情会变得容易许多。”

      爱德华仍旧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阿罗主动联系了我。他表示他很乐意听从我们的解释,因为他一直坚信我不会触犯法律。实际上,我们也无意违反保密法——”

      他停顿下来。我能感觉到,他的眸光落到了爱德华的身上,微微发凉,像浸落在水里的月光,湿冷、清透。

      “——对吧,爱德华?”

      他的措辞已然相当温和。

      爱德华垂下头,眼睛瞧着地板,半晌,我的手心被他的指尖轻碰,他小心地牵住了我的手。

      “我觉得这并不冲突,卡莱尔。应该可以两全。”他抬头对他父亲说,“你告诉他们,我们绝对没有违反任何法律。我们只不过是把转化前的准备期设置得长了一点——而已。因为没有任何一条规定要求我们必须在某一时限内将贝拉转化……”

      “当然,”卡莱尔立即道,从善如流地接过他的话,“我也打算就这么向沃尔图里澄清。”

      他默默凝望着他的儿子。只是一缕幽微的情绪在他暗金色的瞳孔里浅浅地浮上来,又深深地坠落了。

      “那么除了解释,他们还有提出别的要求吗?”我问道。

      “没有。”他的后背靠在墙壁上,双臂抱在胸前,交叠的两腿舒展开,“但是关于‘解释’的方式,我们可能不会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他们想让我们怎么解释?”爱德华问。

      “阿罗想让我亲自带着贝拉去沃尔泰拉。”

      他说。

      ——去沃尔泰拉?一个满大街都是喝人血吃人肉的吸血鬼的地方?

      ——不,等等,还是由他——卡莱尔——带着我?

      一种难以形容的怪诞感开始在我心底转着圈圈跳起了舞。

      “我也去。”爱德华迅速说。

      “这就是我想和你商量的,”卡莱尔轻轻摇头,“由你来陪着贝拉本该毫无异议,但我不建议你去。”他定定地看着爱德华,“并且,我个人也不希望你去沃尔泰拉。”

      爱德华牵着我的手蓦然揪紧了。

      “你是在担心阿罗会对我的能力感兴趣,是吗?”他的喉咙活像被撕开了似的,割裂又低哑,“你知道我对沃尔图里是什么态度。”

      我看见他抬起了下颌,视线从我和爱德华的头顶上方穿过。

      “爱德华,”他叫着他的名字,“这不仅仅只关乎你自己。你不了解阿罗。有时候,如果有必要,他可以为了得到一个他感兴趣的吸血鬼而摧毁整个族群。这么多年来,我们能和他们相安无事,有一部分原因都得归功于目前他对你天赋的了解仅限于道听途说。假如,你让他亲眼见识你的能力,虽说他不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就采取行动,但是——”

      爱德华替他把话说完:“——从长远来看,将我的能力完全暴露给阿罗终究对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我们沉寂下来了。昏黄色的微风在空气里迟钝地游动,像盲眼的大鱼,木讷地任由洋流推着走。

      “贝拉,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卡莱尔朝我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他的脸庞被掩在阴影里,迷濛、虚浮,有如薄雾相隔,“这只是一场误会。我只需对沃尔图里说清楚讲明白我们从未触犯过法律即可。你会平安地去,平安地回来。这事不会有什么差错——”

      他歇了几秒,又道:

      “也不太可能会有什么差错。”

      卡莱尔稍稍转动脖颈,似乎是对着爱德华,又似乎是对着我。他的嗓音坚硬而有力,像凝结起来的冰魄:

      “我保证。”

      “不,卡莱尔。”爱德华立马连连摇头。“我明白,我都明白的。”他发出一声轻叹,把我的手捏的更紧了,“什么时候走?”

      “明天。”他简凝地回答。

      “明天?”我错愕不已——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我一时接应不暇。“等等,卡莱尔……”我挣脱开爱德华的手,“所以,得出的结论就是——明天,你要带我去意大利,去向你们的统治者解释清楚你们实际上并没有违反法律,是吗?”

      “阿罗不会完全不顾及我和他之间的情面,”他的声音耐心地沉落下来,“加之我们的确没有触犯法律,‘我们只是把转化前的准备时间设置得长了一些’”——说到这里,他勾起的嘴角上略带着一点儿狡黠的讥讽——“所以,他们没有理由为难我们。”

      我烦躁地咬住了嘴唇:这不是我想知道的,诡异的地方根本不在这里。

      ——他刚刚就是让爱德华自愿地放弃了与我同行的念头,对不对?

      一阵冰凉的触感从手指尖传上来。是爱德华。他的手又靠了过来,这一次,他的手指在寻找我两指之间的空隙。他执着地想要与我十指相扣。

      “卡莱尔,我想知道,”我瞪大眼睛,极力捕捉他脸上每一帧细微的神情,“他们有明确地对你说,只允许你我两个人去吗?我是说——”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手指开始在爱德华的手背上画圈。因为我发现这样做能让他沉迷其中——在我们的关系还只停留在拉手和拥抱的时候。

      爱德华越发用力地握着我的手掌——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他的手臂瑟索地颤抖起来——他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捏碎我的手骨。

      他还是没变。

      可我还是紧张地咽下了一口唾液:“——爱德华可以不去,那么……其他人呢?比如……埃斯梅?罗莎莉?”

      他的笑容隐去了几丝。卡莱尔静静地看着我。

      我便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她们两个没有天赋,你们的统治者应该不会对她们有兴趣,所以——”

      “我认为应该是可以的。”他说,客客气气、温温柔柔。

      我呆住了——难道是我多想了?这其实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阿罗只说要让我带你去一趟沃尔泰拉,他并未提及其他人,也并未特别说明带上其他人是被禁止的行为。”变淡的微笑又开始在他脸上变深、扩大,“完完全全按照他所说的去办,固然让人挑不出什么差错;可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至于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上过分地挑剔什么。”

      爽朗的笑意在他眉眼间舒展开:“那么,贝拉,你还想要谁与你同去呢?”

      “不,我没有,我只是……顺便提一提。”我连忙摇头,“那我没问题了……”

      “需要去多久?”爱德华出声。

      “不定,应该三五天之内,”卡莱尔说,“阿罗或许会要我多留几天,和他叙叙旧。”

      这时,他的目光开始远放到我和爱德华的身后,一种轻松从容的语气顺滑地切换上来了:“看来我们进行得很顺利。”他笑着对我们两人说。亮光从他眼里鲜明地直射出来,像一柄无害的钝刃,干脆地劈打在我们的脸上。他抬手正了正胸口的领结,接着就径直从我们之间穿行过去了——查理已经结束了他跟物理课老师的会议,等在我们后面。

      我们跟在他身后。

      “……你的孩子,除了个别的品行有待观察以外(是的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揪着爱德华说事),全都那么懂事,又那么优秀。”在卡莱尔一丝不苟、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五遍时,我听见查理正以一种羡艳又惊叹的口气对他如是说道,“许多人都很庆幸你们一家能搬来福克斯,包括我——像你们这样的模范家庭,能够给挣扎在家庭破碎的边缘的人群带来很多启发。”

      “荣幸之至。”

      他笑得像个十足的绅士,谦和又自制。他收拢下颌,把所有可能露出来的棱角与锋芒都敛进去。他站得笔挺,气质却是一段没有缺口的圆弧,那么柔和,又那么滑润,像可以随处流淌的游动的水,让人心生喜欢,叫人乐于亲近。

      我看了一眼时间。从查理进教室,到现在出来,总共花了不到二十分钟。

      “贝拉也是让人省心的孩子,”他对查理说,“爱德华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赞她的聪颖灵慧,实际上——”

      他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

      “——也的确如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The Meeting 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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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主要更新平台在 L O F T E R 这里的更新会比绿白L平台慢三到六个月。 目前两个平台文章进度持平。 下一次在晋江的更新预计会是2025年1月1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