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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歌与画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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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骅枼看着毕景黎离去的背影,想起之前代云帆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在原地呆坐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将没编辑完的消息发送给了李云策。
“这么着急看成片?还特意发微信去问,”送走毕景黎,宛风的声音又悄无声息地在身边响起,“别问了,他之前跟我说了,大概一个月才能公开呢,跟我们从这放出去的时间差不多。”
宛风看上去刚从水里出来没多久,身上还挂满了水珠。他在何骅枼身边坐下,卷起的风都带着一股海水的湿咸味。
何骅枼抻着脖子往宛风身后望了望,问他:“燕嘉泽呢?”
宛风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怕冷,回去了。”
何骅枼伸手在宛风背上蹭了两把,依旧湿漉漉的,无济于事。
他收回了手,不再做无用功:“带浴巾了吗,擦一擦。天晚了,吹风会受凉。”
宛风随意捋了几下贴在额头的湿发:“忘了。没事,一会就干了。”
“疯了吧你,知道要下水还不记得带浴巾?脑袋再聪明,生了病烧坏了还有什么用,”何骅枼嘴上骂着,却没多犹豫地将身上的T恤脱了下来丢到宛风的脑袋上,“自己擦。”
宛风笑着从头顶将何骅枼的上衣拽下来,在头发上来回擦拭着,眼睛却盯在何骅枼裸露的上身一动不动。
何骅枼之前在宛风家借宿的时候洗完澡没少被宛风这样盯着看,脸皮再薄也算历经过千锤百炼,他斜过眼睛看着宛风:“看够没,好看吗?”
宛风点点头:“好看。”
他潦草地擦了几下身上和头发上还在滴的水,趁何骅枼不注意捏上了他的腰:“涨了点称吧,感觉看着比以前匀称点了。”
何骅枼拍掉他还打算往其他地方摸的手:“一百三了都,照你那种喂法猪都该涨称了,我能不重么?”
宛风笑得合不拢嘴:“挺好的。但还是瘦,再重点,毕业前把你喂到一百四。”
何骅枼没理,朝宛风伸出手:“擦完了么,擦完了T恤还我。”
“沾了水都潮了,穿受潮的衣服容易湿气入体,还不如不穿,”宛风抖搂了几下手里的衣服,噙着笑边看何骅枼边朝他张开胳膊,“冷吗?冷可以往我这边凑一凑。”
何骅枼白了他一眼,从身后扯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手揣进衣兜,掏出个细长的盒子递给宛风:“生日快乐。”
深蓝色的盒子,金色的缎子缠了几圈,系了个简易的蝴蝶结,一看就是何骅枼亲自动手的杰作。
宛风看一眼就知道这根本不是普通学生负担得起的价格,如果要细细算上一笔的话,估计何骅枼之前辛苦打一堆零工赚来的钱,没有花完也差不多要搭进去十之八九。
月光落在绸带上,随宛风转腕子的动作上下流转,宛风语气里满是欣喜:“什么东西,怪高级的看着。”
何骅枼的话不是很有底气:“你打开看看。”
宛风从善如流,动作轻轻地扯开了那根映着光的带子,将盒盖掀开。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支钢笔,笔杆是通透的晶石黑,笔盖镀着金色。
宛风小心地将钢笔从凹槽中取出来,对着月光端详,钢笔的尾部还有定制的字体,低调地刻着几个字母——“Feng”。
宛风显然没有想到何骅枼会在他的生日礼物上如此花心思:“我听说过这个牌子,挺贵的吧。这么舍得给我花钱?”
何骅枼心想这算什么,他原本不想用钱这样庸俗的东西去回报给宛风,再贵的东西也不及宛风给过他的千分之一。
何骅枼问他:“喜欢么?”
“喜欢啊,”宛风不假思索,心里的喜悦全都写在了脸上,“这么有排面的礼物,为什么要在燕嘉泽和毕景黎面前撒谎说忘在教室了?”
他拔开笔帽,笔尖染上月亮清冷的光,缩成一个光点,落于手背:“我还差点信了,以为你...“
“以为什么?”何骅枼扭过身看着他,随意披在身上的外套拉链没有拉上去,胸前一片白皙的皮肤在两扇衣襟之间春光乍泄。
“以为我忘记了你的生日,甚至没有准备你的礼物,在他们两个面前不好意思,所以才随口扯了个谎?”
宛风连连摆手解释:“没有,我不是这意思...”
何骅枼没在意他的话,淡然开了口:“因为我觉得和这个比起来,你会更喜欢球鞋。”
何骅枼并未生气,宛风松了口气:“那为什么还要坚持买钢笔,反而让燕嘉泽他们去买鞋子?”
“想让你多练练,别浪费了一手好字。”
宛风看着何骅枼说这话的表情,分明好像在炫耀,不论他买什么,又或者是他建议别人去买什么,他都才是那个最了解宛风喜欢什么的人。
“比起鞋子来,我更喜欢这个,”宛风说,“鞋子是消耗品,这支笔可属于收藏品。鞋穿不了几次就有损耗了,这笔可能十年八年之后还被我揣在身上。”
十年八年,何骅枼发觉自从到了集训基地之后,宛风就总是很喜欢在无意间提起这种跨度很长的时间词。
比如,“有了收入以后”。
再比如,“十年八年”。
何骅枼没心思去计较宛风说这样的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只是宛风的语气说得那么笃定、那么自然,竟让他也心生出几分期待。
尽管他从主动靠近宛风那一刻起,就做好了随时结束这种期待的准备。
宛风突然发问,将他从沉思中拉出来:“有墨水吗?”
何骅枼笑了他一声,说:“新的,包装都是你刚拆的,哪来的墨水。”
“那没办法了,我只能凭空发挥了。”宛风说,“你伸手过来。”
何骅枼一头雾水,还是照做。
宛风用手指在他掌心描绘出一个图案,几笔简单的线条,末尾笔锋一卷,抽象出一捧风的形状。
何骅枼掌心被他戳得痒,直往回收:“画的什么,看都看不清。”
宛风闻言,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说话间就要往沙子上画,被何骅枼伸手拦下。
何骅枼从外套里掏出手机,打开了备忘录,递给宛风:“你在这里再画一遍。”
宛风答应得爽快:“行,那我再多送你一个。”
他按照刚才在宛风手心描摹出的图案,在备忘录里画下一个一模一样的。
随后又是寥寥几笔,勾勒出一片池塘,荡漾的碧波之上,漂浮着一朵荷叶。
画完,又兀自哼起那首何骅枼早烂熟于心的调调。
“这下歌和画都有了,知道这叫什么吗?”宛风把手机塞回何骅枼的手心,自问自答,“天作之合。”
宛风没有放多少力气进去,所以声音很轻,轻到最后两句如果何骅枼不仔细听,就要躲过他的耳朵逃进海边的风里。
最后一句歌词被他模糊带过,轻轻柔柔地落了。
他唱完开口说:“都这样了,还是要把我推给别人么?”
宛风握上他的手,大拇指在手背上来回摩挲:“你刚刚在沙滩上跟毕景黎聊那么久,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聊了什么、不知道你又在想什么?”
何骅枼想起刚才毕景黎跟他讲的那番话,此时脑中警铃大作。宛风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他已经知道了毕景黎对他有那个意思?
他语气着急了些:“你知道他...”
“他对我没那个意思,”宛风先他一步解释道,“他就...帮我来问问你。”
看宛风的样子是早就猜到他和毕景黎之间的聊天内容了,却根本没想要戳穿他。
“别逃了,何骅枼。如果你觉得有负担,我可以不说那几个字,只要你知道就好;也可以不用你对我说,只要我也能感觉到你的心意。”
何骅枼有时候会惊叹,宛风那一双眼睛竟会写情诗,此时就以漫天的星河为笔,夜色为墨,正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挥毫写下的巨作。
他有时候又会恨这双眼睛,将一切腐朽化为深情,像层层卷着虹吸的旋涡,将他无情地向下拉扯,包围他、裹挟他、不肯放过他,让他心甘情愿自行放弃一切可能逃开的机会。
他不敢想倘若在宛风所说的,十年八年后的某天,宛风用这样的一双眼睛去看着别人,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他会嫉妒、会无所适从、会嫉妒到眼睛发红。
他甚至觉得自己还没学会爱,就已经扼杀了自己以后再喜欢上其他人的一切可能。
思绪仍在绵延,宛风嘴里的话依旧出口便成诗:“有些东西只是一种形式,是否存在,对既定的事实根本不会有丝毫的影响。知道吗,何骅枼,懂我的意思吗?”
怎么会不懂,他早就懂了。
宛风那双眼睛含着情要他懂,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懂。
到了退潮的时候,冲刷着海岸线的浪声逐渐小了。何骅枼被宛风握住的那只手探出了拇指,在宛风摩挲着他手背的拇指上交叠。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回应宛风的小动作。
“我给你讲个故事,”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海岸线,声音也没入黑暗,“主角是故人,事也是过去很久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