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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短视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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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骅枼头皮发麻,感觉如坐针毡,动了想离开的念头:“算了导演,这种题材我没什么兴趣,也不想露脸。”
“没关系,我这有两个脚本,”李云策拦住了他,“一个脚本要露脸,但因为题材是校园里的,所以不会有太多的亲密接触,主要是渲染青春朦胧的氛围,走剧情向;你如果有不希望露脸的需求,另一个脚本可以带着口罩挡住脸部拍摄,但会拍摄更多的亲密镜头,比如贴身、抚摸等等,所以时长短一些,也不用堆砌什么剧情,就是为了升点击率用的。”
这两个听起来哪个都不怎么样。
本来就为了如何逃开这种敏感的话题而一直焦头烂额,现在倒好,逃没逃掉,反而自己把自己送进了这个火坑,何骅枼不知道自己折腾这一圈图些什么。
虽然报酬很可观,金钱的诱惑也十足,但要让他拍这种短剧,还是和宛风一起,他觉得可能赶快逃跑更是当务之急。
露脸是不可能露脸的,他们还在读高中,玩抖音的人有那么多,保不齐哪天被自己的同学刷到。
同学刷到都算好的,要是老师刷到...后果不堪设想。
那不露脸?
他现在仅仅是腿被宛风隔着牛仔裤稍稍蹭几下整个人状态都不对,对视都没办法做到的他,还和宛风拍贴身的暧昧视频?
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容易。
何骅枼思虑再三,这两个选择无论哪一个都行不太通,所以打算谢绝了这个需求。
但宛风显然跟他想得不太一样:“试试呗,选那个不露脸的。”
何骅枼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宛风:“你疯了?”
“又不露脸,和你差不多身材的多得是,”宛风不以为意,“谁知道是谁啊。”
何骅枼搞不明白宛风怎么想的,没有回应。
宛风问李云策:“哥,能不能把脑袋截掉?”
李云策一脸惶恐。
“哦,不是,”他解释,“我的意思是,不露脸那种不是会戴口罩或面具么?拍的时候就正常拍,后期剪辑的时候能不能直接从脖子以下开始截?”
李云策犹豫了一下。
戴着口罩或面具,起码还有部分面部特征暴露给观众,这就保留了部分想象的空间,一些女性受众很吃这套。
但如果一点脸都不露,除非短片的内容足够吸睛,否则这个要求很难被同意。
李云策有些为难:“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但前提条件是脖子以下所拍摄和呈现出的内容都远超出甲方的预期,对于这种题材来说,就是很富有性张力,性张力,你们懂吗?那即使后期处理掉面部,也是有可能的。”
何骅枼懒得听宛风在那谈判这些,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反正我不拍。”
李云策看看眼前这两个学生,又想想拿在手里的视频脚本,就这么想着想着,画面感就逐渐浮现在了脑袋里。
画面感,连带着有如泉涌般迸发的灵感。思及此,艺术家的创作热情被一下子调动了起来,李云策面容也带上了些激动的神情。
搞艺术的人最受不了已经出现的灵感从指缝间溜走,他尝试说服何骅枼:“要不然你们试一试,我反而觉得你们很有这个脚本里写的这种cp感。反正如果拍不出成片你们也没有成本,废片你们甚至可以原片带走,我们不存根的。”
何骅枼心想这玩意真要拍出来能少得了曝光么,谁他妈是在担心拍摄内容会不会泄露。
他是怕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视频脚本,而是亦真亦假,半梦半醒,他怕拍着拍着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也怕自己突然发现原本一直在坚守的原则一瞬变成了垃圾一样的东西,让他毫不犹豫地丢掉。
那才是真的麻烦。
何骅枼脸上淡定,心里实际上已经慌不择路。
他倏地站起身,口不择言:“他这种条件随便和谁都能组出cp感,你爱找谁找谁,反正我不拍。”
前半句好像是跟李云策说的,后半句又像是对着宛风说的,反正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工作室。
宛风也起了身,指了指那张烫金的名片,又指了指电话,意思是后面再和李云策保持联系。
何骅枼走出工作室的一瞬间心里就多少有了点后悔的意思。什么叫宛风这种条件的随便跟谁都能组出cp感?什么又叫宛风爱找谁找谁?
他的意思明明是,宛风的外形条件很优秀,优秀到即使随便哪一个并不是特别出众的人和他搭档,都能沾他的光加上几分。
何骅枼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他既不打算让宛风追上来,也没想好宛风如果再要跟他提起这个事时他应该如何回应。
他加快了些步伐,还特意坐了另一条地铁线。坐这条地铁线回家除了路远之外,还要多倒一趟地铁,折腾下来比原路返回要多耗上将近半小时的时间,可他宁可绕远路也不想被宛风追上来。
何骅枼从早上出门折腾了大半天,饭也没顾上好好吃一口。此时突然犯了些低血糖,头昏眼花,冷汗直冒;早上都没有出现的宿醉感也终于姗姗来迟,看人都多了几层重影。
他把手垫在了座位边的扶手上,脑袋靠了上去。
本不想折腾,奈何一路上昏昏沉沉,没有一点好转的趋势。他实在没辙,到换乘站的时候临时出了站,在便利店买了包糖果还有高糖的饮料,咕咚咚灌下去了半瓶,又在原地蹲了一会,才算好了些。
他这才换乘了车,这线路绕远,平时总有位置,于是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脑袋一边发蒙一边闭着眼睛打瞌睡。
再次睁眼时便到了站。他看了眼时间,觉得宛风就算留在摄影工作室现拍一部短片,时间都差不多够他回到家了,于是放下心来,从兜里掏出第一次倒车前买的那包糖果,拆开了一颗放在了嘴里,边哼着这几天一直在脑袋里单曲循环的节奏,边慢悠悠地往合光巷的方向走。
结果在拐过去的瞬间抬头看到了等在梧桐老树下的人。
他并未注意,但树下的人却一直紧盯着巷口的位置。待他发现宛风好像在盯自己的梢时,步伐再想往回撤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宛风手里似乎比出门前多了很多东西。等何骅枼靠近,把一直捂在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拆开吸管戳进去,伸手递给了他——
一杯全糖的热巧克力。
宛风没有多说,仅仅交代了一个字:“喝。”
何骅枼接过来乖乖地把吸管送到了嘴里,一口一口嘬了起来。
明明几乎已经变成了常温,喝不出什么滚烫的感觉了,可还是在顺着何骅枼喉咙滑下去的瞬间,蒸腾起一片暖意。
七月的天气都能把宛风买来的热饮变成常温,也不知道他在这等了多久。
何骅枼嘴唇上沾了些吸管边溢出来的热巧克力,问:“你等了多久?”
“没多久。”宛风伸手擦掉了他唇上的印记。
宛风的手掀起他的刘海,摸上了他的脑门,再拿下来时果然一阵凉意,何骅枼脑袋上冒出来的虚汗还没散尽。
宛风没说话,拉起何骅枼的胳膊往自家里走。
何骅枼没吱声,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倒像是一副做错了事情等着接受训斥的样子。
宛风直接把人拉上了楼,一把按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将手里印了一个大大的M的纸袋丢过去,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出来,几乎摆满了一大半的桌子。
何骅枼问:“你不是不在卧室里吃饭?”
“赶紧吃,”宛风把他的话堵了回去,“本来想从摄影工作室出来之后带你去吃饭的,谁知道你跑那么快,为了躲我还特意绕远坐了别的线路。”
何骅枼死鸭子嘴硬:“我没躲你。”
宛风打开一个汉堡塞进何骅枼手里,自己拿了另外一个没加酸黄瓜的:“放屁,说完什么‘爱找谁找谁’这种屁话转身就跑,还心虚地去绕远路,不是为了躲我,是想找点独处的清闲时间好好想想视频脚本呢?”
何骅枼一来心里确实有点虚,二来是真的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没再反驳,安静地吃着东西。
快餐的“快”字在两个男孩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两个人几乎是风卷残云,暴风吸入了已经算得上下午茶的午餐。
何骅枼把一堆包装纸拢在一起,随手扯过来一个大塑料袋开始收拾垃圾。
“一会再收,”宛风摁住了他的手,问他,“为什么跑?”
何骅枼停了手里的事情抬着头看他:“我又不拍,留在那做什么?”
宛风又问:“你不是缺钱么,为什么不拍?”
何骅枼冷笑一声:“是啊,你还知道缺钱的是我?我缺钱你着什么急?你乐意拍你去呗,反正我不拍。”
宛风突然没了情绪,声音冷冷清清失去了起伏,这听在何骅枼的耳朵里反而突然变得可怕起来:“你让我跟别人去拍这种东西?”
“哈,”何骅枼笑得难看,“你也知道是‘这种东西’?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拍的,你那么积极做什么,宛风?我不信你缺这1000块钱。”
“我不是为这一千块,”宛风说,“而是因为和你。”
何骅枼一愣。
宛风一记直球打给了何骅枼:“我并不抵触和你一起拍这些东西,但是一想想如果不是你而是别人,那就不行;或者想想你和别人拍这些,就更不行。”
何骅枼不喜欢宛风这种有什么说什么的直白风格。
每次宛风这样说话,总是会把他自己不断往后缩的怯懦举动暴露得一览无余。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宛风与他心意相通。
只是宛风可以随心所欲活在当下,有了什么想法就可以立刻付诸行动,让漂浮在空中的不切实际从此落地生花。
宛风能,也配这么做。
可他何骅枼有什么底气也这样做?
从他对宛风的那些肖想诞生落地的那一刻起,就都是错的。
“我不明白的是,你在抗拒什么?”宛风听不到自己好奇的答案显然不肯就这样罢休,他追问,“是因为短片的内容?”
何骅枼说是也不对,说不是又像在撒谎。
何骅枼跟人交道打得少,为数不多的几次谎都是对着宛风撒的。但此时“不是”这两个字却像梗在了喉咙口,他就算再怎么用怯懦的态度回避这个事,也说不出这个答案。
最后不得不妥协:“是也不是。”
这样就不能算他撒谎了吧。
宛风又问:“那是因为我这个人?”
何骅枼心想这算什么问题,如果这事的另一个主角是其他人,那他完全不需要做任何的纠结和考虑,因为这样的话,这件事情本身就失去了意义和价值。
何骅枼心里做了个判断,答道:“是。”
“讨厌我?”
何骅枼一脸明知故问地看着宛风:“怎么可能。”
“那这有什么?”宛风问他,“你做事不是最讲究效率的?这不比你在网吧看场子有效率多了?”
这话没错,但何骅枼内心依旧纠结:“但这不是同性题材么,没事拍这个干嘛?”
“你歧视?”
想也不可能,何骅枼心说自己都半只脚踏进去的人了,歧视个屁。
他吝啬地只回给宛风两个字:“没有。”
“那你顾虑这个,难道不是对这个群体的不尊重?”
何骅枼心想你心是真大,你尊重,你最尊重。
宛风凑近他,端详了两秒又问:“那要么就是你心里有鬼。”
何骅枼心里的那个“鬼”突然被踩了尾巴,挥着钢叉来回跳脚。他矢口否认:“没有。”
“那我们去拍,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宛风说,“网吧那么吵,根本没办法学习,你要是天天往那跑连做完作业都难,再去一个月集训开学进度非跟别人落下一截不可。”
这个理由确实足以说服何骅枼。
宛风乘胜追击:“你不去,就是心里有鬼。比如说,你喜欢...”
何骅枼本来心里正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宛风这句话蹦出来,何骅枼根本不需要继续思考,直接应了下来:“去就去,我光明正大坦坦荡荡,有什么鬼?”
他现在有点条件反射,只要“你”和“喜欢”连在一起出现,他的潜意识里就立刻报警,徘徊在自己被戳穿掉马的边缘。
一旦哪一步走错,他就面临着退无可退的尴尬境地。他跟宛风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朋友关系之外的结果。
朋友可以做一辈子,可其他关系呢?对于那些他根本掌控不了的、意料外的状况,只要小小一件便可以摧毁一切。
他能敞开心去交个朋友不容易,因为格外珍惜,所以更不能接受为了更隐私的欲望而去冒朋友都做不成的风险。
绝不能让他俩之间目前维持的关系变质。
宛风一脸得了逞的奸相,何骅枼反应过来,后悔不迭。
宛风笑得一脸猖狂:“说定了的事,谁反悔谁小狗。”
何骅枼嘴上绝不吃亏:“咱俩必须有一只的话,肯定不是我。”
宛风笑得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