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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玉城•梦•颠覆(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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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愤怒而孤独的背影,只觉得心底有处最软的地方被重重地划了一个口子,很深,很痛。
我该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
看着四周迷人的美景却满目凄凉,就连黄鹂此刻也在唱着悲歌。柳絮纷飞尽是离别的哀伤。鱼儿飞跃出水面却也只能是对外向往,终究是落回水中,溅起残零涟漪无数。而断肠的人,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涯。
蓦然,他停下脚步,凝视着这汪清澈的湖水,凝视着这片孤寂凄凉,凝视着他心中难忍的绞痛。
我走上前去想说些安慰他的话,他却冷冷道:“让我静一静,你回酒楼罢。”
我不语。
此刻我说什么也是徒劳了,便默默转身离去,眼中凝聚的悲伤一涌而上,轻轻地淌在我的脸颊,渗进我抿着却发抖的嘴,没有预料的咸味,却满是苦涩。
我没回酒楼。以现在的心情我丝毫没有疲倦的感觉,酒楼就像皇宫一般,是个我想飞出的牢笼。
我一心想飞出那个是非之地,却一在为他而徘徊。
风吹着红尘,在空中乱舞,我顺着青石板道向前走去。究竟要去哪里?不禁问自己。
一路追随心去,没有方才的困惑压抑,反而是轻松的愉悦,仿佛从背后长出一双羽翼,带着我不断翱翔。相对这样的宽松,突然觉得不愿再返回到那时伪装的感觉。
不知走了多久,我只是一直往前走,不拐弯。
蓦然抬起头,发现天边已有丝丝暮色,映着身边的竹林。是该回去的时候了么?
我环视四周,皆是一片靛青或是翠绿,一股清新之味沁人心脾。几只白鸟掠过树梢,惹得竹林一阵颤抖,发出瑟瑟之声。
耳畔传来幽笛之乐,若有若无,忽近忽远,乃是天籁,婉转动人,宛如清澈流水般清脆,轻轻打在苦涸的心尖,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朦胧的记忆中,一张脸。
闻声而去,我穿过无数翠竹,委婉的乐曲依旧萦绕在耳际。
终于,在太阳拉下最后一道幕帘,我看见一个身影。
一个黑色的背影,隐隐绰绰,几分忧伤,几分念旧,几分绝望。
他手持长笛,我却看不清,只能确定那忧伤的笛声确实是从他手中的长笛发出的。我有些混沌,仿佛在千年前已经认识他,只是在轮回中,将他遗失了。
我没说话,只是背倚着一棵青竹,聆听这片寂静的温柔。
他仿佛没有发现我,依然投入的吹着长笛,只是吹得更加悲凉,催人泪下。
而我,也早已泪眼模糊,就连我自己都不知为何。
许久,月已高挂,光泽却是寒冷。
笛声忽绝,我却依旧低头低泣。
“姑娘有心事。”
他的声音并无询问之意,是确定。言语中满是忧伤,仿佛有心事的不是我,而是他。
我不语,他便回过身来。
我见他却是一脸暖笑,很温暖,找不到悲伤的瑕疵,与刚才,格格不入。
他依旧是个少年,而我也是个少女。黑衣对他而言,太成熟。粉衫对我来说,也太幼稚了。
他持笛走来,不紧不慢,仍是带着笑。
这时,我便给这个黑衣少年下了个定义——怪人。
我见他前来,便拭去眼角的残泪,换上一如他的笑容。月光下,他如竹林中的精灵,潇洒自如,毫无悲伤,却只能在这月夜中飘扬,飘散。
“公子的笛声很醉人。”我道。
少年的笑意加深一层,低头望了望长笛,才道:“姑娘过奖。只是这笛好罢了。”
我暗想,只见过被夸谦逊之人,却没见过夸其技高,转向其乐器之人,暗笑他有些迂。
他似乎也看出我嘴角隐有他意,便道:“姑娘别见怪。难得有人来这幽竹林,不知姑娘可有兴趣同在下前往在下的住所?”
我点头,便随其后。
半晌后,黑衣少年便停下。
我衬着这皎洁的月光,见一屋,虽无华贵之色,却是清新自然。正如此幽林,一片幽寂。乃是名副其实的竹屋,全屋除了竹还是竹。我望向那少年,笑曰:“公子喜竹,竟到此番境界。”
少年回眸,眼神中充满着流动的灵气,月光下甚是好看。
“姑娘也喜竹么?”
我笑着轻轻摇头,走近竹屋,道:“然也。小女子自知着幽竹秉性过人,小女子不过是一不识大体之人,岂配恋竹?小女子较喜那白莲。”
“哦?”
少年脸颊几分欣喜,好奇地打量着我,迫不及待道:“白莲?喜莲之人这玉城内也不少,只是大多喜欢那娇滴滴的红莲。不知姑娘为何喜那白莲?”
见他有的兴趣,我莞尔一笑,抚抚秀发。
“也没什么原由。不过是那白莲在玉城内少有闻,小女子也不过见过几次,却被那白莲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所打动。喜她似天降仙子,无比洁净,也再无其它。”
我就这般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恐怕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堂堂语然公主府简直就是水中楼阁,虽然到冬之时甚寒,却为了种那满池白莲,宁可隐忍。其实初始,我并不喜白莲,觉得她白岂岂,无丝毫乐趣。娘在她寝宫之中却种了不少,年少时我也并不在意。直到一日,我闲无聊,便下池采莲,娘平日甚是宝贵那莲花,我也只能偷偷摸摸去采。不料脚底一滑,便落入水中。水不深,又在夏日,反倒是舒服着,我干脆在池中欢快畅游。那日我不知太子就在附近,只记得他道:“然儿,你与那浮起的白莲一般,如天降仙子,纯白无暇。”
从那起,我便喜欢上那白莲。从前可以到娘的寝宫去欣赏,但是娘走后,那片莲也要被移走,我心生不忍,便要了她们,后来更是愈发喜欢那白莲,便命欣月种了不少。虽然看起来一样,但是其实我后来种的白莲与娘种的品种并不一样,只是因为我至今没有找到那娘种的品种。曾问过皇帝,他只说是娘从娘故乡带来的。而对外公外婆,我是一无所知。
冷月下,太子哥哥的笑容荡漾着,十分温暖,似一张纯净的白纸,似一朵单纯的白莲。
虽看不清他的容貌,我暗叹,这少年定是比我大些,我却显得更加沧桑,恐怕也是因为在那高墙后明争暗斗的生活吧。
“这么来说,这玉城内还有白莲?在下从没见过白莲,哪日姑娘有空带在下也去看看吧。”
他的语调中带着浓浓的兴奋,而我却暗自神伤。我是公主,金枝玉叶,今日若不是发生了些事情,我又岂能独自前行?恐怕我们二人是在无再见之时。但见他如此雀跃,我也不忍拒绝。
“恩,小女子有空闲之时定带公子游览。”
“那就多谢姑娘了。”语毕他又往前走几步,回首道:“只顾说话,先进门吧。真是怠慢了姑娘了,姑娘别介意。”
我笑道:“公子多礼了。”
踏入竹屋时,熟悉之感扑面而来,比刚才的任何一次都更强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打量着竹屋,不禁颦蹙。
少年似乎发现了我的异样,问道:“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我调整好心情,换上如初笑容。
他点燃烛台,原本漆黑得只能倚着月光看路的屋子一下便明亮起来。屋子其实也并不大,有些陈旧,却依旧清新怡然,再加上鼻尖萦绕的清香,我甚是喜欢。少年腾出一张木椅,招呼我坐下,只是言语有些生疏,看来当真是少有来客。
“我去烧壶水。”少年提起水湖,笑着往外走。
我也笑着点点头,目送他出门,接着听见一阵哗啦的水声,不出一会儿,门外隐约有点点火光,十分悠然,还有几屡炊烟,乘着月色飘散。耳畔还有丝丝蝉语,我望着这片宁静,不禁失神。
夜久,语声仍不绝。
我们就这样坐了一夜,就这样聊着,仿佛已经认识了许久,是共度风雨的好朋友。像他这样的少年,还是应该换一身白衫。
一夜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我问他,他只说这不重要。
于是,我便唤他为“竹大哥”,他也叫我“莲儿”。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有几分亲切。
天已亮起,我这才想起还有太子一行人,只得匆匆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