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心》如果有才就卖菜

1、猫样生活

　　我三十五岁了，还是碌碌无为，或许我的名字就注定我将一事无成。

　　我的名字叫陆为。

　　我生得一张娃娃脸，从来都是学生装扮，所以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二十岁左右，如果不是节假日去街上买东西，导购小姐通常会一脸灿烂地问我：“今天没上课啊？”这时候我就会大言不惭地来一句：“啊，没有，今天有点小感冒。”假装学生有一个好处，就是商家对学生所买的东西都会给予一定的优惠。所以我就乐此不疲地装下去。

　　每天早晨七点半，我背一个大大的双肩包，步行去工作的地方，我上班的地方，就是我们小城唯一的一个商场-----信诚商厦。

　　商场其实并不大，面积很小，设备也简陋，连电梯都没有。一共就三层楼，一楼是超市，卖些食品烟酒之类，二三楼主营服装。里面的服装和外面集市上卖的差不多，都是从天津大胡同进的货，质量很次，洗一次就缩水，洗两次准起球，再洗，肯定就不能穿了。食品，过期的不过期的都在那摆着，能吃的不能吃的一样在那放着。所以，商场的生意并不是很好，除了重大节日，基本上每天都很清闲。我是在一楼上班，我们超市加上主任一共就四个人，主任是外地人，管不了我们，闲着没事时我们天南海北地胡侃一番他也没办法，他最常说的也就是诸如‘你们这群没组织没纪律的家伙’之类的。我们在背地里嘲笑他，“邢主任连句骂人的脏话都不会说，谁想管谁啊。”

　　生意不好，我们的工资自然就不会高，我的工资是五百五一个月，这也是熬了两年按老职工的待遇才熬出来的，小唐去年来的，现在还挣三百八呢。日子倒是怎么过怎么是，可生活质量却不一样了，像我们挣这点钱，也就刚够日常开销。这还得得助于我和我爸妈住一块儿，每天吃他们的喝他们的，靠他们那点退休金。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啃老，有时候我自己想想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所幸我是单身，又没有兄弟只有两个姐姐，她们都不在爸妈身边，我在家住着守着他们老两口，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去。

　　我大姐陆棉嫁到邻城，一两个月回来一趟，她们家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小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二姐陆遥在北京读的研究生，毕业之后就留在那儿了。现在在一家科研所工作，具体研究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说了我也不懂，谁让咱没文化呢。今年夏天，我倒是请假去她那儿玩了一阵子，她带我去了故宫、鸟巢、水立方。没去之前我没多少期待，去了之后还有没有太多惊喜，或许，我是过了那个见到新鲜事物就兴奋地大叫地年纪了。惊喜于我，早没有当年那样来得容易了。

　　每天下午五点，我准时下班。下班后直接回家，从来不去其他地方。

　　这天下班回来，屋门开着，家里没人，我心想这俩人着急忙慌的干吗去了，快给我爸打了个电话，我爸说他和我妈在姑奶奶家了，我姑奶奶刚刚过世，还问我过去吗，我说我就不过去了，省得给你们丢人现眼。你们就好好给姑奶奶守灵送殡吧，这两天我就一个人在家好好待着。

　　放下电话，一个人待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饭都懒得做。发短信给赵璐，我说我们家就剩我一人了，你一会儿带你女儿过来吃炸酱面吧。

　　（在这里简单介绍一下赵璐：赵璐，生性豪爽，我中学到现在二十多年的密友，现经营服装生意，是暴发户的典型，三年前与丈夫离异，一人独自抚养女儿晴晴。）

　　我知道，她一定会来。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以后，她们娘俩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我的家门。
　　“哎哟，饿死我了，今儿一整天没吃东西，快快上面。”

　　“你说你这人，真有意思，为了钱饭都不吃了，那你挣钱有什么用，又享受不着。”

　　“别这跟我废话，面呢？”

　　“还没做呢.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来啊，做早了该坨了。”

　　接着我就进了厨房，她们娘儿俩坐沙发上看电视。

　　炸酱的原材料我早就准备好了，水也早就烧开，只等面下锅了。

　　不大一会儿，餐桌上就摆满了不算丰盛但绝对诱人的饭菜。尤其是对饥饿的人——赵璐娘儿俩，更是有致命的吸引力。

　　看着她们两个狼吞虎咽的模样，我的心里暖暖的。

　　饭后，晴晴进里屋写作业去了。

　　我泡了两杯浓茶，我们两个，一个结了婚又离了婚的和一个压根没结过婚女人，我们都喜欢茶，好像只有茶，才越品越有滋味。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并不算丑，也都不老。境由心造，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心理年龄，已经不年轻了。

　　“下周的同学聚会，你到底去不去？”赵璐问我。

　　“我都说一百遍不去了，再问我可烦了啊。”

　　“陆为，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你。毕竟这次是我组织的，你要不去，就太不给我面子了。咱俩这交情大家都知道，你想让那帮人笑话死我啊。”

　　“没理由，没理由就是最好的理由。”

　　“你别跟这给我打太极，你是不是怕见着谁啊。你要是不去，就是让我给说中了。”

　　“没有，同学聚会只不过是给你们有钱人一个炫富的机会，我这社会最底层的小老百姓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啊。你不是要理由吗？这就是我给你的理由。”

　　“我呸！陆为我告诉你，只要你自个儿看得起自个儿，就没人敢看不起你。”

　　我不说话。

　　她接着又说了什么，我还是保持沉默。

　　后来她也就什么都不说了了。她是了解我性格的。这么多年的朋友，不是白处的。

　　送走了赵璐和晴晴，已经不早了。

　　我锁好防盗门，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

　　是的，赵璐是了解我的，她说的对，我就是怕见着什么人。

　　快到天亮时，我才昏昏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早晨上班，显得没精打采，点名时被经理批评了，心里很不爽。

　　奇怪今天没看到邢主任，问小唐，小唐对这种事一向很灵通的，果然，她说邢主任的老婆患了急性肺炎，送医院去了。我说那咱们是不得去探望一下啊。我比她俩都大，这种事她俩都听我的。于是，我，小唐，张倩，我们三人凑了点钱，在我们超市里挑了点还算新鲜的水果，以及一点儿营养品，准备下班以后送过去。张倩说下班后得去她妈那里，我也懒得去医院，我们就委托小唐一人去了，让她做我们三个的代表。小唐还不大情愿，嘴里嘀咕着什么，我开玩笑说：“唐啊，你现在可都是‘三个代表’了。怎么还不高兴啊。”

　　“敢情这‘三个代表’是这么来的啊。”小唐还是嘟嘟囔囔的。我俩也都不在意。

　　今天阴天，我们这小城平时人就不多，天气不好，人们就更少出来了，大家又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一天。

　　我爸打电话来，说他们也许后天才能回来，叫我一人在家注意安全，我说放心吧您老，我都多大了，您就省省心吧。估计我妈就在旁边呢，听见我这么说，忙抢过电话来，说你以为呢，你可没少让我们操心。我又保持了一贯的沉默，和我妈讲话，我从来没有任何优势可占。

　　一个人无聊之极，放点音乐轻松一下吧。

　　还是那张CD，周杰伦2004年无与伦比演唱会的那一张，我听了无数遍的那一张。

　　喜欢周杰伦的，大都是80、90的孩子吧。我两个姐姐以前就经常笑话我，她们俩都不喜欢周，说周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们才会喜欢的。然后我就特郑重其事地反驳道：“周杰伦是79年出生的，和我同属70后，对同一时代人的喜爱，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

　　这种情况下，我大姐最常做的一个表情就是把嘴一撇，对我的看法表示不置可否。

　　一首首耳熟能详的歌曲，似乎每一首都是我的心声，都有我曾经走过的轨迹。

　　在黑暗里，我无声地哭泣。

　　树叶因为风声无情地鞭打而落泪

　　我为什么有理由说无所谓

　　看得清看不清我的内心

　　都别追究也不要过问

　　邢主任来上班了，对小唐变得分外热情，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对我和张倩，则一副爱搭不理的死人模样。弄得张倩一愣一愣的。

　　中午我们四个轮班吃饭，邢主任和小唐先回去了，张倩趁机和我发牢骚。

　　“陆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呢？哎，你说是不是小唐送东西去医院就没提那些东西是是咱仨凑钱买的，全都揽她一个人身上去了。要真那样，邢主任也太没出息了吧，就因为人家拿了点东西去看他老婆，就对人家感激涕零啊。哎，陆姐你倒是说话啊。”

　　“有些事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不一定非要说出来，惹得大家不愉快。”

　　“陆姐，你怎么老是这样啊。”张倩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委屈。

　　今天是超市每月一次例行盘点的日子，五点，整个商场都下班了，我们几个却在里面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本来可以早些盘完的，因为有些货物的数量对不上，又耽搁了一些时间。

　　走出商场，夜色正浓。又是一天过去了。

　　爸妈今天也回来了，家里又有了温馨的气息。

　　早晨也可以吃到可口的早饭了。

　　赵璐曾经说过的话，我觉得特有道理。

　　她说：“陆为你真是挺有福气的，现在咱这个年纪的女人，哪个不是比狗睡得晚比鸡起得早啊，忙完了早饭再招呼老公孩子起床享用。你说你倒好，你爸你妈两个人每天什么事没有，就一个目标——围着你转伺候你吃好喝好睡好。”

　　经她这么一说，我觉得我还真是挺幸福的。

　　“这就是我理想的完美生活吧。”我说。

　　赵璐最烦我提理想，她说理想是什么东西啊？早戒了。

　　“过去你可不是这样啊，过去你可说过你有理想。”

　　“是，过去我是有理想，过去我还理想着傍个大款做阔太太呢。结果怎么着，还不是得靠自己奋斗？话说回来，我奋斗得也不错，有车有房有存款，过得比谁都不差。”

　　“是不差，别人过得都比你差行了吧。你面前不就摆着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我可没这意思啊陆为，你说你这人真是小肚鸡肠。竟往歪了想。”

　　我当然知道赵璐没那意思，不然我们现在早不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