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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演员的必修课 ...

  •   她这话并不多是褒义。

      可惜汪瑞没念过什么书,不识字,也听不出来她的意思。

      只见她目光灼灼言辞恳切,一时骄傲得很,就连嘴角边的痦子也跟着抖了一抖。

      他这副表情实在不怎么好看,姬玄卿有点嫌弃,又不敢被他发现,就赶紧低头喝了口茶,露出了个最是阿谀谄媚的笑来。

      “汪家万贯家财,做的是木料生意,特别是香樟木,甚至陛下前年在缙南始建的那座别苑,用得就是汪家的香樟木。”

      “恩公,”

      她堆着笑喊了一声,一面体贴的给他斟上茶水:“能与官家做生意,恩公家里怎么有这本事?”

      说到香樟木,姬玄卿就想起了前两天在书房。

      其实她问方允执的那两句话半真半假,不过来此元宁也确实是为了沟林寨的事。

      那沟林寨处在山窝窝里,山高水也多,密林繁茂,香樟树长得也好,汪家往四处倾销的樟木大多产自于此。

      不过可惜了,寻常做生意不打紧,只是这汪家似乎又与谦王江甫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姬玄卿心下思忖,还怕她这两句话惹了汪瑞怀疑,奈何人家眼光从她身上的金银首饰溜了一圈,半点疑虑的意思都无。

      毕竟是个单有钱财的乡野村妇,他想,头发长见识短,斗大个字都不认识,哪里值得他放在眼里。

      “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汪瑞轻飘飘从她身上瞥过,好一副踌躇志满夸夸其谈的模样,眉毛眼睛恨不能斜到天上:“咱家主子爷是什么人物——”

      “莫说这元宁城,就算去了京里,那等泼天富贵的地儿,官宦老爷们不也得敬他三分面子!”

      “小夫人别不信,”见她的表情有些怔忡,汪瑞就急了,忙拉住她道,“咱身后站着的可是……”

      “可是?”

      姬玄卿顺着他的话往后问,那汪瑞却陡然一个激灵,没再说下去。

      所谓祸从口出,面前这人即便只是一介村妇,无从顾虑,也不能给她说太多。

      汪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连连摆手:“罢了罢了。”

      他道:“不可说不可说,这是忌讳,忌讳……”

      可越是这样掩饰,其实也就越彰显了他家与姜甫松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姬玄卿心里明白,她知道的事可比他多,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她也明白。

      他干爹是个疑心重的,又在账房做事,每日里大小事宜都会往上汇报。

      如今汪瑞在她手里也只当做个打草惊蛇的那株草,只要回去与他干爹说上那么一言半字也便够了。

      “恩公莫急,妾身都知道的。”姬玄卿噙着笑,又乖乖巧巧替他斟茶。

      “那沟林寨的香樟木最是出名,妾身不敢肖想,只请恩公牵线搭个桥,让我夫能与汪老爷说上两句话,跟在身后跑腿打杂也算荣恩……”

      她一句话说到半道,又捏着帕子抹起泪来,顺道还不忘从手指头上扒拉下来那几只红翡绿玉的戒指递到他面前。

      不过这回汪瑞并没有收下,就连表情也甚是犹豫。

      他有些后悔。

      头两句话给她吹嘘得狠了,什么牵线搭桥,凭他的身份在汪家哪能说得上话,甚至就连要紧的房门也不见得能进去。

      多少知道他的想法,可姬玄卿并不打算如此轻易放过他,便眼咕噜一转,狠狠心脱下了手腕上那只很是价值不菲的滇南翡翠。

      “恩公呐!”

      她哀戚戚一甩帕子,咬了口舌尖,疼得她果然又挤出了两滴泪来。

      “家里如今捉襟见肘,夫君又被债主逼迫,那刀子可就硬生生抵在了肩头啊——”

      “夫命已危,若妾回去早,还能救得官人命一条,倘若是回不了,恩公就把官人遗体葬荒郊。坟前种上同心草,在坟边栽起相思树苗,妾身化作杜鹃鸟,飞到坟前也要哭几遭啊,恩公……”

      这段话她说得哀哀切切,恨不能诉尽天底下最凄苦的伤心事,汪瑞没见过这阵仗,一时有些呆了。

      可是细细琢磨,又觉得这些话他好似在哪儿听过。

      奈何姬玄卿并不等他多想,一转手又哭哭啼啼地从头上拽下来仅剩的几支簪钗递给他。

      不过半个时辰,那桌角可就被她身上的金银首饰堆成了一座小山,汪瑞很是认真地盯着这堆小山看了一会儿。

      兴许是这些首饰闪的金光迷了他的眼,汪瑞终于松口:“我身份低微,在家里也只是去账房跑个杂,实在说不上什么话啊小夫人。”

      他脸色颇有些为难,却一回手尽数把那堆首饰拢在了怀里。

      “家里大小事宜都是老爷做主,尤其是沟林寨的香樟木,从过去采购到往外经销,一盖尽是老爷亲力亲为,更何况还有那位京城里来的大人物,咱们又哪敢多问。”

      “大人物?那个大人物……是谁?”

      姬玄卿觑着他的脸色,一手又从腰上解下来一只黄白玉坠子给他。虽然知道面前这人定然也说不出个什么,却也还想着探探他的口风。

      果然汪瑞就支吾了起来,半晌也只是摇摇头没说一个字。

      姬玄卿还想再逼他,就摇摇他胳膊,又做出一副小可怜儿似的受气媳妇模样。

      “妾身本不敢多言,却实在是心疼夫君,您就透个信儿罢……”

      到底拿人手短,汪瑞摸着怀里的金银首饰认认真真想了老半天,最终还是存了三分理智:“小夫人别问了,这事成不了的。”

      他就这么回了姬玄卿一句,然后没再看她一眼,径自起身兜了首饰就走。

      茶馆隔间的门“吱呀”一声合上,姬玄卿除了心疼她的首饰,倒也没觉得什么意外。

      甚至还隐隐期待着汪瑞那厮赶紧回去,最好立马就找他那个干爹说道两句,她也好再看看汪家接下来的举动。

      她来此本就为了查明沟林寨与谦王江甫松的事,如方允执所说,那沟林寨人古不化,凶狠善斗,当初为了剿灭此寨竟折损了数千兵力也才整顿妥当。

      那时姜羲初登大典,本想归化沟林寨的土兵为己所用,不想真正灭了寨子之后却再没了回音。

      后来姜甫松特意提起此事,还假惺惺说什么“国事操劳,臣愿替陛下分忧”云云。

      还是做人叔叔的,如此贪心不足,也不怕吃了撑死。

      姬玄卿十分不屑,他姜甫松横插一脚,这事做的忒不地道。

      其实说来话长,她多少也能理解他的想法,那姜羲是个半路出家当的皇帝,自打二十余年前太子携家眷外出不慎坠崖,他姜甫松就一跃成了先帝眼前的红人。

      分明这些年兢兢业业,眼看先帝病弱,自己离那九五之尊的地位仅一步之遥,却不想半道杀出来个皇太孙姜羲。

      他心里自然那个恨哟,不过人家皇帝当都当了,他还不死心。

      从姜羲继位以来三年有余,他暗戳戳也搞了不少事,是当真打算学那曹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么?

      姬玄卿很是为自个儿亲徒弟愤愤不平,瞧着那大殿上人模狗样,实则一个个勾心斗角演戏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管他怎么闹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台,眼下她最该考虑的还是自己的这台戏可怎么唱下去。

      姬玄卿勾头觑了眼窗外,心思百转间也早预设了面对方允执时自己的诸多说辞。

      奈何当她潇潇洒洒回到府里的时候,却发现自个儿连方家大门都进不去。

      起初当她敲门不应的时候,姬玄卿还没想太多,只心说大门嘛,朱红漆金的楠木大门,确实只有紧要时候才开的,不应她也是正常,所以转身又去了后巷侧门。

      此时天色渐晚,太阳缓缓西沉,给天际边的云也披上了一道绚丽的霞光。

      就在这么个灿烂夕霞的笼罩下,姬玄卿站在巷口,头一眼就看见了在侧门口立着的,眼巴巴抬头望过来的这匹马——

      当然,身边摆着的还有她那辆破破烂烂惨不忍睹的马车厢。

      姬玄卿先是一愣,而后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摇摇欲坠的车厢底板上还摊了个包裹。

      包裹里是她那夜在小树林遇袭时穿的衣裳,上头遍布泥污,与厨房里的破抹布也没什么差别。

      他家这轰人的意思很明显了。

      姬玄卿叹口气,走上前摸了摸那匹马的脑门:“难为你了……呃,毛肚。”

      没错,她面前的这匹马就叫毛肚。

      照理说人家给马取名,总是要挑些有文化有涵养,内有一些典故历史的名字,譬如刘玄德的的卢马,曹孟德的绝影马。

      再譬如西楚霸王的马,与她的一样,都是浑身乌黑,四蹄雪白,人家就起名叫什么“踏雪乌骓”。

      可姬玄卿偏不,她觉着那马上边黑底下白,不就和碎冰块上的毛肚一样么,所以干脆就叫它毛肚好了。

      姬玄卿拍拍马肚子,靠着车厢歪在了地上,一时欲哭无泪,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悲愤还是绝望,总之如一摊死水再掀不起任何波澜。

      她愣了会神,抬头望望天,又低头看了看地,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妈的姜羲!”

      此声愤慨感情无比真挚,又不敢太大声被别人发现,只能低着头念念有词。

      那小子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脸,坑师父倒是一把好手。

      说什么打听打听沟林寨的事,最好能再使个局搞他皇叔一把,吃个哑巴亏,再顺理成章地把沟林寨弄回他手里——

      呸,放屁!

      她早不该心软答应,那小子太会说好听话,耍心眼使计谋这东西哪这么容易。

      姬玄卿狠揪了一把身前地砖缝里的野草,又甩手给它扔了出去,尤是不解恨,还用脚压着那株可怜的草碾了几圈,似乎要把心底所有的愤愤不平都如此碾出去。

      就算方家把她轰出去她也走不了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没钱。

      “妈的!”

      姬玄卿有些暴躁,她与毛肚一人一马两张嘴,手里没钱就等于没吃没喝,单凭四蹄两只脚又能走到哪里去。

      她有些泄气,拉住毛肚往路边挪了挪。

      幸亏这是侧门,巷子小,平时也没什么人经过,要不即便是她脸皮颇厚,那也嫌丢人。

      姬玄卿左右看了一圈,走近那扇朱红小门的时候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是当她的手堪堪碰到门栓……那门,可就开了。

      虽然只是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那也叫她惊喜不已。

      等了片刻,门后似乎有人影徘徊,紧接着便是蹑手蹑脚开门的声音。

      看着从门缝里愈渐清晰的身影,姬玄卿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她头一回切实的感受到“热泪盈眶”这四个字的含义。

      “紫竹!”

      她喊,一把扑过去抱住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演员的必修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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