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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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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秋意浸染谭家村。
青砖绿瓦的谭家二房旁边有一间矮小的土房。
“滴答——”一滴雨水落在了赵茴的脑门上。她赶紧翻身坐了起来,看看身边的孩子有没有着凉。
赵茴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终于适应了新手妈妈的身份。
一个多月前,她一觉醒来变成了七十年代地处南方小渔村的谭家二房的大儿媳。原主收到了军人丈夫出任务意外身亡的消息后,昏厥了过去。
婆婆趁机将身体虚弱,受到打击的原主和孩子赶到了年久失修的后院小土房里。
还好原主手里有钱,加上娘家妈妈经常来看望,不然赵茴初来乍到还真照顾不了自己和孩子。
***
“我的儿啊,你的命好苦啊,你让妈可怎么活啊!”前院传来婆婆张桂芬尖锐刺耳的哭喊声。
自从昨天上午部队来人将遗物和抚恤金送到她手上之后就这样了,赵茴淡定地去角落里冲了一杯红糖水。
原主高中毕业,在村里担任宣传员的工作,据说还向报社投过稿,经济独立没有问题。
赵茴到这后,谨慎地摸索了一阵,到现在还算得心应手。
就是现在家里没粮了,粮食缸里连老鼠都不爬,必须得想想办法了。
过了一会儿,一位瘦高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小少年出现在了门前,这是原主的母亲和弟弟。
“妈,你怎么把阿弟也带来了,不上学吗,爸自己一个人在家啊。”
“你爸的伤现在也能下地了,饭菜就坐在锅里,赵立他学校也不上课了,到处疯玩,还不如我带着他点。”赵妈放下手中的包裹,搂着小外孙女亲热亲热。
“姐,我和妈是来接你的,谁也不能欺负你。”十二岁的弟弟赵立小脸薄红,拉着她的手义愤地说。这孩子瘦得像根竹竿,晒得黑里透红。
赵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吧,谁也欺负不了你姐。”
赵妈把赵立推去和婷婷玩,要单独和赵茴说说话。
“阿茴,你是怎么打算的,和我回镇上吧,回家去我还能照应着你点。”赵妈担忧地说。
“不用,回镇上我和婷婷都没有户口,口粮也是问题。”住在农村还有份适合她的工作。
赵茴并不想回镇里,镇里街坊邻居离得近,都是了解原主的人,走动间就怕掉了马甲,不像现在,离得近的只有婆婆一家,大家也不好奇她。在镇上找工作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工厂难进,哪有乡下好。
更何况她知道,等过几年就可以高考了,那个时候在搬走不迟。
“妈想跟你说个事儿,田勇转业回来镇上当警察了。你还年轻,一个人照顾孩子太难了,我让你大姑去老田家探过口风了,田勇是有这方面的意思的......”这个月第三次了,介绍对象。
看来赵妈是打定主意,水磨工夫。
赵茴嗯嗯地应付着,心不在焉。
“好啊,原来你都找好下家了”一道声音炸出来,躲在门外偷听的婆婆跳了出来,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吊梢眼经斜楞着屋内几人。
“离婚,必须离婚,你个不下蛋的母鸡,克死了我儿子,没有给耀勋留后,现在又要跟别人跑了”老太太恶狠狠地说。
“把耀勋的钱给我留下,你赶紧带着这个小拖油瓶卷铺盖走人”边说边喷着吐沫星子,进屋来推搡赵茴。
张桂芬很讨厌这个大儿媳,因为赵茴长得太好看了。眉清目秀,不接地气。虽然身材纤瘦,但胸前始终鼓鼓的。整天不下地干活,一看就不是正经过日子人。就像是老头子早死的原配一样。
赵茴拿起脚边的扫帚,站在门边“谁说我要走了,这乡下有房有粮有工作,我还要向报社投稿,表达一下国家对烈士家属关照的感谢。队里多重视我,你昨天也看见了,领导的话你也不听吗!”
心道,这一阵交手这么多回,我还治不了你了。
“那钱是老大给他爹养老的,再说,你那工作,要不是队里看在老大的份上,会安排你吗,你个不知好歹的老娘们!”边说边跳脚。
“你是说我的工作是走后门得的喽。”
张桂芬脸黑了。
“正好我也要去队长家,你到那在说说呗。”作势就要去拉她。
看到了儿媳妇的强硬,张桂芬又转变了脸色,谄媚热切地说“茴啊,你先借妈点钱,你小叔子前几天腿摔断了,他得补补。”又要来握赵茴的手。
仿佛刚才骂人的不是她。
仿佛她俩关系和睦。
早就领教了婆婆是个戏精,十分难缠。
“可以啊,就用粮食换吧,粗粮细粮都可以。”
张桂芬吞吐一下,搓搓手“都是一家人,你小叔急需用钱。家里也没有粮了,等队上分粮分钱了就给你补回来。”
“先借...先借...我会还的。”她脸上堆着虚假的笑。
赵茴心想,借了什么时候还,就没有还钱的那天。她不能退让,有道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能开这个口子。
“谭耀勋原来的工资不是都寄给你了,他都当兵十四年了,你手里存不下一点钱。”赵茴不信。
“钱都用来盖大瓦房哩,哪有剩下的,我还往里贴了点钱呐,那都是我的棺材本。”张桂芬理直气壮地说。
赵茴定定地瞅着她“他的钱用来盖房子了,那他媳妇孩子怎么还住小土房呢?”
这回老太太说不出话了。
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果不其然,一会儿她就灰溜溜地走了。
第一回合,胜。
赵妈看到这个情景,很担心自己女儿接下来的处境。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忙。心中认定,只有再找一个更好的对象,才能脱离这里。
“阿茴,难得田勇还在等着你,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会对你好的。”赵妈苦口婆心地说。
“当初家里实在困难,才让你找了大八岁的军人,聚少离多,自己照顾孩子。现在又出了这种事。”
赵茴很排斥说这些,心中莫名的觉得应该在这里等着。再说,和那个什么田勇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原主,不是她。
赵妈看她神色毅然的样子,知道这次是无法说服她了,就此作罢。
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
送走了赵妈和弟弟,赵茴想静一静,整理一下思绪,计划计划今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前院的人对手里的抚恤金虎视眈眈,总会找到理由再过来。这次是打发走了,还有下次呢。
拿出一张纸,将想到的点记了下来。
屋顶要修一修,最近还得写出一些文章投一投报,保持原主的习惯,准备一些冬天的厚衣裳......
列出单子之后,心里就安稳了一些。
“婷婷,过来。”把女儿召唤过来,量量她的尺寸,今后要学着做衣服啦。
婷婷乖乖过来,让她比比画画。
“妈妈,婷婷的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奶奶说婷婷的爸爸不会回来了。”小孩子一脸懵懵懂懂,睁着圆溜溜黑亮亮的大眼睛。
赵茴爱怜地捏捏女儿的辫子“等婷婷再长大一点,爸爸就回来了。爸爸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等有一天就踏着七彩祥云来啦。”
听到我这么说,婷婷显然很满意,甩了甩两根辫子。
赵茴的心却往下沉了沉。
***
午饭是海菜蛋花汤,给婷婷单独蒸了一碗鸡蛋糕。
吃完饭后,赵茴想着一会儿要去和队长说一下,问一问最近的宣传工作。
翻出了原主缝的小布老虎。把婷婷哄睡。
悄悄掩上门,上锁。
拿好准备的东西,就要去一趟队长家。
刚要走,三弟妹张雪华就来了。
赵茴看出来她有话说,以为也是借钱的事,就没有先出声。
张雪华有一张尖细青白的脸,眼睛微斜。赵茴对她有所了解,这是一个命运悲惨的女人,从小被卖到谭家来,是谭耀祖的童养媳。
她总是穿着缝缝补补、不太合身的衣服,露出的手腕、脖子、嘴角总是有着青青紫紫的伤痕。
赵茴没办法一口回绝这样的人。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叫她去柿子树下的板凳上坐。有风吹过,柿子红的耀眼。
坐下她就开始掉眼泪,是那种无声哭。
赵茴以为她是担心丈夫的伤势,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刚好一会去队长家,用不用顺路帮你请一下乡医。”
摇头。
她看着地面,怔怔地开始回忆,昨天晚上睡着睡着,脖子一冰,是他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他喷着酒气粗喘着,我以为我会死了,但是他最后只是用手掐着我的脖子......
赵茴听得心悸,这是第一次张雪华和她说有关小叔子的事情。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进屋拿了点跌打损伤的药油给她。
她又摇头,没接。
“要不我带你去找一下妇联主任,让她来做做工作。”
她惨淡一笑“不用了。”
顿了顿说“嫂子,你现在就要去队长家是吗?”
“嗯,对。”
她抬起恍惚的眼睛,欲言又止,扯了扯嘴角。
赵茴心里浮现些许疑惑,没问出来。有点不敢面对这样的她,因为她勾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父母离婚,家庭暴力,颠沛流离和无能为力。
她深深地知道,没当过弱者的人,体会不到这种恐惧。
雨过地皮湿,渗入土壤中,触不及根须,赵茴找不出从根本上解决她的问题的办法。在后世都有家庭暴力的问题有待解决,更何况现在。
“我帮你看着婷婷,你去吧。”
走了几步,背后有呜咽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