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漫漫亦灿灿》落棠梧秋

6、第 6 章

　　“楚崽儿。”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江楚歌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身上被盖上了一床被子。
　　接着是一个令人安心的怀抱。
　　“哥哥……别丢下我……”
　　无尽黑暗中，大雨倾盆，江楚歌身处其中，惶惶不安，奔着唯一的亮光拼命跑，未到尽头，却见一道身影立在面前。
　　是赵慕之。
　　江楚歌松了一口气，上前拉住衣袖正想抱怨几句，“赵慕之”却掰开他的手，朝他诡异地笑，声音尖锐，像乌鸦。
　　于是江楚歌又不安起来，这里没有树，没有楼梯，没有高处，他破不了这个噩梦。
　　“我给过你机会，你帮我，我就不打扰你。”
　　纵使害怕惶然，江楚歌也不低头，狠狠地啐了它一口：“呸！做梦！”
　　“赵慕之”笑着笑着，从脊椎处冒出一缕黑烟，声音随着黑烟的冒出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湮灭在空中。
　　尽头那一片白光不知何时燃起大火，江楚歌怔怔看着自大火里走出的模糊身影，银蓝交替的长发及腰，身量纤细高挑，脸庞仿佛蒙了雾，看不清五官，江楚歌却知道，她上半张脸被一只纯白带花钿的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双漠然的眸子和白净无瑕的下半张脸，唇色红的鲜明。
　　即使只看下半张脸，也能看出来此女的倾国之姿。
　　她目空一切，看起来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却不会让人觉得自大，只觉她生来就该如此高傲冷艳。
　　“……棠主。”
　　江楚歌嘴唇翕动许久，才吐出了两个字。
　　被唤作棠主的女子慢悠悠踱步过来，越走越近，江楚歌就好像从她脸上又看见了裂开的面具，银白的骨头。
　　棠主停在了他面前，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摸摸他的脑袋，江楚歌看见她手上的那只银白铃铛手镯，随着她伸出的手一点点被腐蚀，最后掉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一瞬间，身后被隔绝的倾盆大雨，被唤作棠主的女子，脚下掉落的铃铛都消失不见。
　　江楚歌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想坐起来却被人抱住，他一动不动地躺在被窝里，许久才敢偷偷转过头去看隔着被子抱住自己的那个人。
　　“唔怕唔怕（不怕不怕），哈蒽到（吓不着），阿勾菜（阿哥/哥哥在）。”
　　赵慕之闭着眼睛轻轻拍着他的蝴蝶骨，声音低沉，方言念的极好，带着点哄小孩的意味。
　　江楚歌低下头整个人顺势拱进被子里，脑海里不自觉回想起了当初两人一起回乡下小住，听江楚歌奶奶念了几句方言，他就天天缠着赵慕之用方言叫他阿哥的场景。
　　他内心无声尖叫，救命啊，我死了我死了，好社死的回忆！！！
　　在这种迷之尴尬中，江楚歌把头埋在被子里睡着了，可能是被子实在温暖，也有可能是耳边的声音实在太磁性暧昧，他就着鸵鸟遇险的姿势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被吵醒时，已经是五个小时以后，赵慕之将江楚歌从被子里剥出来，把买好的衣服鞋子扔在床上，只道一句“换好衣服出来吃早饭”就出去了，仿佛昨天偷偷摸摸上床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楚歌换好衣服洗漱完毕，把乱成鸟窝的头发随手扎了个小揪揪就出去吃早饭。
　　赵慕之见他出门，随意抬眼一瞧，登时将目光定在了他身上，借着喝牛奶的功夫将他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扫了个遍，最后目光落在他干净的耳垂上。
　　江楚歌拿过一个三明治拆了包装就咬了一大口，刚想拿过旁边的牛奶，就盯着牛奶盒上的纯字微微皱了下眉。
　　江楚歌微叹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咬三明治的时候，手边被递上了一瓶酸奶，是他最常喝的那个牌子。
　　常温的，不太冰，看样子是从冰箱拿出来放凉的，江楚歌拿起来的时候上面的水珠沾了他一手。
　　他只是微不可闻地抬头看了一眼赵慕之，喝了口酸奶又低下头认认真真解决手里的三明治。
　　自从高二毕业，他已经很少吃三明治，但每次路过那家熟悉的店都会驻足停留一会，像是在怀念谁。
　　江楚歌还记得，高二暑假再一次路过那家店，老板娘正在哄小孩吃饭，拿着精巧的小勺一勺一勺地喂，嘴里说着：“你再吃一勺，吃完这勺我们就去游泳。”一勺又一勺，喂到第八勺的时候，老板娘看见了他，放下碗筷给孩子擦了擦嘴，走到门口招呼他进来。
　　“小江来了啊，进来玩啊，阿姨这边出了新口味的三明治，可好吃了，你肯定没吃饭，来来来，拿着，阿姨请你吃。”
　　老板娘很热情，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去拿了个三明治塞给他，确实是新口味，比原味的好吃。
　　江楚歌一边吃三明治一边露出一个笑，和老板娘说了几句话就去逗那个小孩子。
　　小孩五岁，生的胖乎乎白嫩嫩，见江楚歌坐在了她边上，脆生生喊了声江哥哥，从椅子上跳下来，费力地打开冰柜拿出一瓶酸奶塞给他，转头朝在里间收拾碗筷的老板娘喊“妈妈我请哥哥喝酸奶！”老板娘应了句好，又回了句“要拿蓝色包装的，哥哥爱喝那个！”
　　小孩答知道了，自己吭哧吭哧搬了个小凳子和他并排坐在一起，头上的两个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江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啊？”
　　“嗯？”
　　江楚歌没听懂她的意思，咬着三明治含糊地应了声。
　　“以前有个很高很高的大哥哥和你一起来，为什么今天他没有来呀？”
　　江楚歌拆开酸奶包装，带着气一般把吸管猛得插进去，吸溜了一大口，“那个大哥哥以后不会来了。”
　　小孩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很是乖巧的坐姿，“那哥哥以后好可怜呀，都没有人一起吃饭。”
　　她睁着懵懂无知的眼睛看着江楚歌，突然笑道：“哥哥以后来和笙笙一起吃饭好不好呀？笙笙有一次自己吃饭，没有人跟笙笙一起吃饭，好——可怜。”
　　她把好字拖的很长，漂亮的脸蛋皱成苦瓜，想来是真的觉得江楚歌一个人很可怜。
　　江楚歌把三明治的包装袋和酸奶盒揉在一起，精准投进垃圾桶，站起来拍了拍肚子，弯腰摸了摸笙笙的小脑袋，刚要说些什么，老板娘就从里间走出来，“我觉得可以，小江，你马上高三啦，回家肯定没什么时间，不好好吃饭可不行，以后中午下午就来店里吃饭，没什么不好的。”
　　“太麻烦，不用了，谢谢阿姨了。”
　　江楚歌只笑着摇头，笙笙拉住他的衣角，“哥哥，来和笙笙一起吃饭嘛，妈妈会做好多好吃的，超级超级好吃。”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笙笙双臂弯起，画了个好大好大的圆，眼神亮亮的。
　　“哥哥家里还有个姐姐，姐姐要和哥哥一起吃饭的，就没办法陪笙笙吃饭啦，等以后哥哥毕业了，请笙笙吃大餐好不好呀？”
　　骗小孩的，楚棠溪天天和凌子许腻在一起，怎么会和他一起吃饭。
　　笙笙拍了拍手掌，“好呀！”说完又伸出右手小拇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江楚歌好笑地伸出手和她拉勾，“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