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曼谷

22、第22章

　　可以去宫中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可以先斩后奏。
　　可以直呼圣上名讳大逆不道忤逆圣意。
　　可以要想要任何想要的奇珍异宝。
　　这是灵妃伤愈之后皇帝下的圣旨。
　　没有人知道上官灵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能在一夕之间得到如此圣宠。她的品阶是低于淑妃的，但是圣旨一下，就意味着她成了真正的后宫之主。
　　接着，太医院传出消息，圣上下令免了灵妃的药。
　　宫里顿时人心惶惶。
　　当今皇帝的政绩无可挑剔，但有两件事颇有非议：第一件是过于宠信周乾允，第二件便是不准后宫诞下龙脉。不少臣子在皇帝即位之初就曾上书谏言，皇帝并未予以批示。接着就是十分得宠的杨妃冒险怀上了龙种，祈平元年的时候杨妃的父亲名列十辅臣之一，在关键时刻联名朝中不少大臣上书再提后宫之事，朝野风传杨妃一朝封后自此杨家便有望能与周乾允抗衡。
　　结果朝中的联名书一上，后宫中命令太医给杨妃送药的圣旨就到了。杨妃痛失龙子之后又被打入冷宫，上书的大臣也有一多半被降了职。
　　从此之后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无一人再提此事。皇帝在哪一宫妃子处过了夜，第二日便有太医院的药送到。两年多以来，不曾变过。
　　灵妃能叫圣上免了药，一旦怀上龙子，被封后就是十拿九稳的了。
　　谁能想到，当日沦为阶下囚的上官灵，居然会有朝一日成了名副其实的国母。
　　最后，所有的猜测，几乎都统一到了一件事情上：天算。
　　能让皇帝如此宠爱，她已解出天算秘诀也未可知。
　　朝中闹的沸沸扬扬，清浅是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的。
　　事实上，她连后宫的传言都听不到。皇帝已经叫人把原本灵妃住的灵月殿彻底封了，清浅一直住在乾宫，黑衣卫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日夜不分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有一回清浅看着有个妃子远远地便笑着向她走过来，她回过头问了烟罗一句来者何人，等再看时人已转弯绕路走了，一队黑衣卫“劝”走那名妃子之后，正慢慢的回到草丛里继续“隐蔽”。
　　除了天殿的人，清浅谁都接触不到。
　　这让她有一种人缘很差的挫败感。
　　有一回用膳，清浅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挫败感告诉了皇帝。
　　皇帝看都没看她一眼。淡淡的说：“朕颁了那样一道准你无法无天的圣旨，又免了你的药，你觉得，即使你能跟那些妃子接触，你的人缘还会有变好的可能吗？”
　　她想了想，觉得圣上果然英明。
　　自此之后，她便专注于跟皇帝的“三个月之约”。
　　皇帝夜里还是如往常一样在别的妃子处留宿，白天里多半要在天殿待着。清浅记得原本皇帝总是习惯在下午的时候在圣宫接见不少大臣，每每他接见大臣，清浅便有时间轻松一会儿。现在皇帝连接见大臣都要在乾宫的右殿里，弄的清浅几乎睁开眼就要对着他那张好看得让人绝望的脸。
　　清浅没有办法不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徘徊，只有自己告别天殿去别的地方徘徊。
　　徘徊了两三次之后，她发现了问题。
　　婢女苑年久失修，该翻新了。原本她在御膳房的时候，跟几十个婢女挤在一个房间里，又潮又冷。在天殿的龙床上躺了这许多天以后，她就更觉得婢女苑不堪入目。
　　于是，在一次下午的散步之后，清浅指着不远处的婢女苑对一起的绿罗说：“我觉得，这里该修修了。”
　　绿罗跟着说：“是该修修了。”
　　清浅望着她：“我们修吧。”
　　绿罗回望：“好。”
　　于是，清浅特意回了天殿，拿皇帝专门命人给她打造的一块金牌。
　　皇帝刚赶走一名大臣，样子很寒冷。
　　清浅没有说话，自打她答应了皇帝之后就一直跟他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关系，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说话，像是一对父女。现在大臣刚惹了他生气，属于朝政，清浅自认为干涉不得。
　　她走到皇帝身边，低声说：“你让让。”
　　他很无动于衷的看了清浅一眼。
　　清浅于是推了皇帝一下，然后顺理成章的在他旁边蹲下，开始翻找。
　　头顶上幽幽的传来一声：“找什么呢？”
　　“那个号令天下的金牌。”她答。
　　绿罗低下头。
　　“找那个干什么？”
　　“没什么。”
　　她还知道天高地厚，没有告诉皇帝她是想拿着那个东西去供房搬银子造新的婢女苑。绿罗松了一口气。打算等她兴头过了让事情不了了之。
　　没想到皇帝紧追不舍：“没什么你找它干嘛？”
　　清浅在一堆东西中把那个金光闪闪的牌子掏出来，斜了一眼皇帝：“我想看看我的金子有没有丢。”
　　说完，她就要往外走。
　　皇帝说：“快到晚膳的时辰了。”
　　绿罗低着头咳了一声。这个理由真好，晚膳还有两个时辰。
　　清浅头也不回：“如果我回不来你就自己用膳。”
　　皇帝的脸色于是更寒冷。

　　绿罗没有料到清浅居然是说真的。她先是跑到大内总管那里问了一遍修婢女苑的程序，又要去找管事的官员。
　　结果被保护她的黑衣卫拦住了。
　　她只好拉着绿罗讪讪的向回走。
　　回了天殿，清浅扔下金牌，愁闷的坐在一处藤椅上若有所思。
　　皇帝一边批折子一边“无意”的说：“西域进贡了一批新料子。”
　　她“哼”了一声，没有接着说下去。
　　殿里的宫女见了几次圣上跟灵妃这样说话，就习惯了。简单的一问一答，或者有问无答。反倒是见了别的宫里的娘娘对皇上热情有加便觉着别扭。
　　又过了一会儿，清浅突然开口：“端木祈。”
　　现在殿里的婢女已经习惯听到皇帝的名讳不跪下了。
　　皇帝没有应。天底下没人给他叫这个称呼，他也不习惯答应。
　　清浅自顾自的说：“如果西域进贡的是汗血宝马就好了，我可以跟你学骑马。”
　　皇帝皱了皱眉。
　　她浑然不觉：“我觉得马好像可以带着人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很自由……”
　　“刚才拿着那个牌子去什么地方被人拦下了？”
　　清浅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怎么会知道？”
　　皇帝依旧看着奏折。
　　“你怎么知道的？我一个字也没提啊。”清浅干脆走到皇帝身边坐下，望着他。
　　皇帝不屑的瞥了她一眼，“等着朕有空了，可以带你去狩猎场，但是学骑射就不必了，有些地方，你还是不去的好。”
　　清浅被他拐着跑了题：“我怎么了，哼，女子哪点儿不如男，自古巾帼不让须眉，木兰代父从军，武则天登基称帝，穆桂英大破天门阵……”
　　皇帝没有理她，抬头喊：“杨晋！”
　　杨晋应声而入。
　　“以后，只要不是出宫，灵妃去哪里，你们只管保护就是了，不要阻止她。”
　　“是。”
　　他的样子依然冷冰冰的，嘴角没有一丝弧度。
　　还在喋喋不休的清浅住了嘴，望着皇帝。
　　心里，有什么东西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