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 少年 ...
-
夜莺缓缓睁开眼睛，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只见眼前一片模糊，他的双眼差点被那道强光刺瞎。
眼前一片浅蓝，像三月的风，淡淡的，像深远的万里晴空，散发出恬静的清香。
直到这片浅蓝晃动起来，他才知这是个身影，此刻离他极近。
他惴惴不安，他想后退，可遍体鳞伤的疼痛让他无法动弹。
他想起了同样身不由己的从前，不是这淡淡的浅蓝，是一望无际的墨黑，同样是这般静悄悄的前兆，只要一双手，他便能被掐得生不如死，然后惨烈地长叫。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在砰砰剧烈跳动，身影越来越近，向他伸出了一双白皙柔荑的手，他闪躲不及，被这双手捉住了！
他吓得尖叫嘶吼，可干裂的喉咙只能发出低哑的喊声，他狼狈至极，扑棱起翅膀，却只换来牵扯的痛楚，他极力地挣扎，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身影抚平他的翅膀，他没了力气，不再挣扎，他没那般痛了，原来那些痛苦来源于他的乱动，捉住他的这双手握得太轻柔了！
这双手轻柔地抚摸着他，轻柔地安抚着：“别怕，涂上药就不疼了。”这声音明亮清澈，似水柔情，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他不乱动了，静静感受这温柔如水的抚摸，感受到身影解开了他身上的绷带，又小心翼翼擦拭上清凉的液体。
身影是这样的温柔！
他从未被这般温柔地对待，这是他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柔，在这无助绝望的时候，这世上再没什么比这身影更能使他感到安慰。
身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害怕与不安，动作轻缓，不断安抚着：“没事的，别怕，很快就会好的。”他轻柔地抚摸，轻柔地擦拭伤口，太轻柔了，如一池清水，如一弯皎月，轻柔地流进他的身体，照亮在他的心房。
阳光荡开了乌云，明媚点燃黑暗，那淡淡的八月的风又吹来，让他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芬芳。
他极力地吮吸着，舍不得错过一丝的芬芳。
若他的人生真的存在契机，不是这温柔与芬芳又是什么？
这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与芬芳消散了他的无助与绝望。
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被这样温柔地对待，会闻到这般好闻的味道。
他极力地睁眼，想看清他的脸，但越想用力却越无力，受伤的双眼挣得越久就越难受，他只好闭上了双眼。
这份温柔的抚摸让这具疲累至极的身躯很快入睡。
他梦见往日最常做的噩梦。
那是一只粗糙黝黑的魔爪，抓烂了他的手臂，将他着在身上的敝衣撕得稀烂，用爪牙在他刻有奴隶疤痕的胸脯上嫌弃厌恶地戳出个黑洞的窟窿，再一把捏碎。
他睡得极不安稳，却突然感受到这只魔爪变样了，它扭曲得变了形，被一双白皙柔荑的手折断了锋利的爪牙，撕毁了皮肉，掐得粉碎。
这双白皙柔荑的手温柔、轻轻地抚摸着他。
噩梦结束，他安心地睡了。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应该是很久，醒来时眼前依然模糊着一个身影，是他最想见的这个人。
在药物的治疗下，他没那般难受了，睡了一个好觉，他才看清了一些，这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浅蓝色衣裳，一半长发被玄色的丝带高高扎起，与另一半飘逸的发丝一同直直地垂下，他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见他的脸庞和脖颈白皙如雪，举止谦和，纤细高挑，身姿绰约，太好看了！
他移不开眼，一直看着少年。
少年抱起了鸟儿，捧在怀里，温润如玉，守在他身旁，像在守护着一个关系十分亲密但很虚弱的朋友。
怀里的鸟儿始终抬头看着他，不曾移开目光。
少年轻柔地抚摸着他，如抚摸着刚出世的婴儿，小心地呵护在手心，见他睁着圆溜溜的黑眼，咯咯笑着，如银铃般清脆悦耳，道：“你这般可爱，就唤你小傻瓜吧！”
他扑棱了下翅膀，但翅膀太重了，或许是他伤还未愈合，便眨巴着眼来显示自己的欢欣。
少年一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一边安慰道：“别怕，你的伤会慢慢好的，你的眼睛是被强光所刺，也会慢慢康复的。别担心，不会有人再欺负你的。”
不会再有人欺负他了！
原以为饱受凌|辱|的内心已经麻木了，但听到这些话时他的双眼却湿润了。
原来会有人关心他，原来他还会害怕受伤，会有人呵护他，不让他再受伤，这种被保护的感觉竟是这般温暖安全的滋味，他的眼眶像收不住的雨水，不受控制地彻底湿润了。
他的心灵此刻是多么脆弱啊，这个少年和以往他遇到的那些人太不一样！
他蹭进这少年温暖的怀里，乌黑的眼水灵灵的，用羽毛遮在少年手上，也要把温暖给予少年。
他抬头，随少年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只见一座座低矮的白色小房子建在草地，覆盖出白茫茫的一层。这些白色小房子他见过，常伴有高大的马匹和穿甲的将士。
少年帮他处理了几次伤口，喂了些汤药膳食，在他身边守护了一日一夜。第二日，少年寻来了江湖郎中，听到“无碍”二字时才安了心。
“听到没，小傻瓜，你无碍，都回好的！”送走医师后，少年开心地抚摸着他。
鸟儿也很开心，不是因为自己无碍，而是开心少年为他开心。
比起这个江湖郎中，少年娴熟轻柔的包扎手法更像是专业的医师，他在少年的精心呵护下，到了第五日，身上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了，但眼睛恢复得极慢，视线还是很模糊。少年不断安抚着他，他坚信自己的眼睛终会康复。
每日夜晚，少年就睡在鸟儿的身旁，鸟儿总窜进他的怀里，吮吸香甜温暖的气息，而那些常做的噩梦也再没进入过他的梦乡。到了白天，少年就把鸟儿抱在怀里，带他去营帐外透气，帮他恢复双翅。
这日，少年捧着鸟儿来到了一处空旷的野外。
“小傻瓜，你瞧”，少年拿出一个色彩斑斓的纸鸢，“它会随风扬起、随风缓慢地落下，你抓在上面，我带你飞如何？”这是少年做的纸鸢，不知他从何处寻到的颜料，这纸鸢一半红一半绿，画着一弯深蓝的湖泊。
鸟儿扑棱两下翅膀来显示自己的欢快。这仿佛已经成了他与少年之间的默契与秘密，扑棱一下翅膀表示不欢欣，扑棱两下翅膀表示欢欣，但他与少年待在一起从来都是扑棱两下翅膀，若换别人来抱他，他便时不时扑棱一下翅膀，扑到这人脸上，让这人离开，换作少年抱着他，他便眨巴着眼，扑棱两下翅膀。
或许是在少年怀中待得久了，旁人的怀抱总觉冰凉坚硬，极不舒服。
少年细心地将他的两只爪子抓在了纸鸢上的木棍上，欢呼道：“小傻瓜，要飞了！”
鸟儿一声扬长高歌，他的嗓子已经恢复如初，鸣出欢快的调子。
少年拿着纸鸢小跑了起来，他顺着风向放开了纸鸢，拿着纸鸢线渐渐放飞，纸鸢随风渐飞渐高，鸟儿抓着风筝放上了天空。
天蓝得怡人，晴空万里，亮如白玉，远处的山荫青翠欲滴，满目绿幽幽尽收眼底，清风吹动九天外的仙雾，放射明媚的阳光，到处飘荡着让人醉心的香气，还有潺潺的小溪，巍峨的高山，他都见到了，在不清晰的视线下，远方不再遥远，苍穹洒下的光明照出他的轮廓，落在地上与少年的影子拼在一起，拼出诗情画意的图案。
他的心灵一下子清净了，仿佛与喧嚣的世界隔离，融入到和谐宁静的大自然中去。
这些真实又梦幻，他也才发现原来世界如此美好！
他听见了风的声音，美妙动听得让人沉浸其中，还有少年那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一定是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他爱听少年的笑声，爱看少年的脸，虽然无法看得清晰，但他知道一定有双清澈无比的眼睛，就像少年那颗善良纯洁的心灵，干净又明媚。他爱与少年相处，他愿永生永世陪在少年身边，他不渴望自由了，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他只求有生之年能伴随在少年左右，陪他风雨兼程，同他看姹紫嫣红。
鸟儿不觉松开了爪子，张开翅膀，他飞起来了！
“小傻瓜，你飞起来了！”少年欢呼着。
他飞在天空，翱翔在天地间，像是另一只纸鸢，跟在少年身后，看他盈盈身影和随风扬起的秀逸长发，他闻到了发香，体验到做只鸟儿也不那么糟糕，能在高处下一览无余地看到名师画家也描摹不出的少年的好看的身姿。
但不一会儿，未完全痊愈的翅膀变得沉重，他飞不动了，划过天际，落在少年的怀里。
少年捧起他，贴在脸颊，轻吻着，道：“小傻瓜，改日我们再来放纸鸢如何？”
他闻到少年呼出温热的气息，像兰花那样香，他扑棱了两下翅膀，用清脆的嗓子又鸣起悠扬的曲调，如山间叮咚的泉水。
此时已至黄昏时刻，日落西山，残阳如血，余晖照亮了天边的晚霞，他被少年捧过头顶，看到了灿烂深红的云朵，一片片一簇簇，染红了山，映红了少年的脸颊。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少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