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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灯会 ...

  •   秋山大典之日,沉睡着的悬月也像拉开了竹帘,一曲箜篌顺着平缓江流载入城外,宛转清丽的歌声也将在夜间与星汉共徘徊。

      怀昼宫修建在飞出重霄的秋山之上,碧绿色的琉璃瓦还盖着厚厚的霜被,飞翘的殿檐上,四只造型不一的神兽朝北换了个姿势。

      由琁玑阁方向而来的仙辇一一落在殿前,层层繁复的斗拱将飞檐向外托,倒像自然疏散的说法印。

      阿不阿吉率先出了仙辇,空旷的大典竟只有几个简陋的蒲团,光亮的木板上还能照清他的模样,身上还穿着悬月祖传的袍服,不便于行动的衣长将他束缚着,他有些不耐烦轻啧了一声。

      瞿灵徵跟在庭晔身边,见到阿不阿吉毫无礼数的模样不禁讥讽般扬起了嘴角。

      萧纪年和今日的主角还未登场,其他城主在殿中相互隔着银河坐着,严肃的气氛充斥在空旷的大殿上。

      白岺第一次见到这么庄严的场面,国师还没来她已经紧张到频频去看他哥,时而坐直时而又探颈阿不阿吉也没能好到哪去,所有人跪坐着,救他舒舒服服盘着腿撑头。

      章淳柛雷打不动坐得笔直,凌厉的眼神瞥向阿不阿吉,也是个不怒自威的狠角色,阿不阿吉不屑一顾想着,可还是悄悄收起了蹬在外边的脚。

      “没想到我们竟然又是最晚。”

      萧纪年刚到殿外,一阵朗笑声先闯入殿中,众人连忙起身朝萧纪年致意,跟在身后的还有努力减少存在感的秦临。

      他换上了庄重的玄青色天鹿暗纹袍服,与往常不同的是头发规规矩矩束着,发冠将头发劳劳锁住,他阴沉着脸将神情藏在面具之下,今早的帐等大典结束了再跟这俩夫妇算。

      秦临进殿后,萧纪年给他让了位,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坐了下来,清冷沉稳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引出回响。

      “在详谈民录之前,我先谢过各城的尽职尽责。但想必各位也听闻东汨复蚺之事,事情的巨细皆在高怀民的供词上,神历上亦有记录。”

      秦临说着将高怀民的供词呈在众人面前,光洁的地板上升起扇形的桌面,一份放大版的供词被众人仔细看着,大概是觉得秦临为了转移视线作伪证,不过这也确实是高怀民写的,俗气的字迹看了都觉得脏了眼。

      秦临收起供词,冷声问众人:“诸位如何看此事?”他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到底是谁呢。

      “我一介老匹夫只管自家事,他那档子烂事说没人撺掇,我不信。”章淳柛昨日在家宴中三番五次提起高怀民的事,今日怎得又急着撇开关系。

      瞿灵徵看起来有话要说,他朝秦临行礼:“在下倒觉得这高怀民说得也很清楚了,自己是被复蚺胁迫,而复蚺不正是民间积怨已久导致的吗?”

      “复蚺总不能凭着意念就生了出来吧,还有这种好事?”阿不阿吉反驳瞿灵徵道。

      阿不阿吉说得确实不错,复蚺多半算借尸还魂,只是还没等尸体死透就急着附了上去。

      “他应是一缕冤魂附上闵水虬龙,偏偏遇上虬龙历劫,才能被降伏。”秦临不紧不慢说着。

      白榛:“国师可知最后降伏复蚺的是何方人物?据我所知,闵水一族沉寂了许久,莫不是虬龙牵一发动全身,也唤醒了闵水一族?”

      秦临轻点了下头:“正是,不过,还有一人,我原以为洛南城会知道。”他缓缓将目光投向庭晔。

      庭晔剜了瞿灵徵一眼后,立马向秦临浅笑着:“国师说的可是梁韫?”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萧纪年突然来了精神,若有所思看着秦临。

      “正是,他自称从洛南城而来,也是他一路上押着高怀民到了悬月。多亏了这位来自洛南城的仙君才救得百姓于水火,这功德定然是算在你洛南城。”秦临轻抿薄唇,回了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白岺闻言,坐在一旁拧着眉毛想到了什么,她看向了白榛,不知自己究竟能不能说。白榛严肃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暂时不要妄动。

      庭晔像是没到秦临似有似无的笑意,临危不乱说着:“梁韫是我至交,少时便是天纵奇才,南方大雪也多亏了他的功劳,只是自那后大病了一场,功力近乎全丧。”他叹气着诉说着梁韫悲惨且不存在的过往,充沛的感情让人找不到一丝毛病。

      瞿灵徵也配合着在一旁无奈地摇头,看似无限惆怅。

      “原来就是这位仙君,我远在冗北也听闻祥瑞大雪之事,如此看来也是功德无量了。”章淳柛向来是敬重有才能之辈,得他肯定者寥寥数人,就连当年的秦临都没见过他的好脸色。

      “如此说来真是令人叹惋,归根结底,洛南城还是立了大功,我当谢过二位。”秦临说着朝庭晔和瞿灵徵致谢。

      “高怀民的事到此为止,目前只有等待继任者从下界飞升。在此之前东汨暂由闵水代管,诸位可有其他异议?”

      在长夜除了七城,还有四境,闵水占其一。隔绝冗北的雪杉林,极南竹岛,而最特殊的便在西赆的孑遗兰双叶。四境不受任何城的监管,也不能僭越他城之事,东汨城主暂缺,正好交由碰巧卷入此事的闵水,这样一来秦临也不用直接干预,落下什么舌根。

      众人无异议,在一旁有些心急的白岺没等到白榛的许可,于是壮着胆子将梁韫在中柢遇刺之事说了出来。

      “启禀国师大人,白岺失职,中柢法会之时,有人躲过审查在城中布下杀阵,此时甚为蹊跷,但由于那日鱼龙混杂白岺仍未找出是何人作乱。”她生怕自己的失职会迁就于白榛,额间的汗也隐隐沁了出来。

      秦临示意她坐下,不应着急:“此事白榛早已告知了我,事情尚有些眉目,你不必多内疚。”

      白岺不敢置信看向她哥,白榛看她一眼强忍笑意,竟然没想到只有自己担心了这么久,难道刚才白榛提醒她是让她不用再提了吗,她压着一口怒气低着头,看她待会怎么收拾白榛。

      “白岺刚才所说的阵法,经琁玑阁查明正是唤灵阵,只是多了层见血的术法。诸位可还记得高怀民证词中所提及,复蚺借用唤灵阵补阴。这阵法前后出现数次,究竟是巧合还是...”

      秦临低沉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扫视众人,下一秒似乎就能将这渐显的阴谋拉在阳光底下曝晒一番。他沉着脸迫使空气冷了几分,一个个像打了霜的茄子,一声不吭垂眸着。

      “意思是,这造阴德的阵法在中柢,东汨都出现了。杀人又杀神?”萧纪年也觉得这件事来得蹊跷,声音不由得提高。

      他看着秦临,有些无奈只好自己继续说着:“这话本不应该我来说,国师不参与各城事务,但接二连三这麻烦自己找上门,如果不幸再发生些什么,他无非是置之不理,由着你们骂,要不然就是接手烂摊子,还得由着你们骂。”

      “这以往的规矩就是如此,我冗北一向安稳,不怕事不生事。”章淳柛还揪着老黄历说事,今晚就新年,他倒像是活在梦里。

      秦临任由他们怎么争,反正这事横竖也是冲着他来,被骂几句也没什么,早点把破事烂摊子处理了才好。

      萧纪年不甘示弱,凶着章淳柛说:“这么多年了,累不累,我这也闭关出来了。从今往后,国师无论做何事,由我一并担着。”要不然吃我的用我的没点作为,我要是他爹气得坟都会冒烟。

      秦临忍着怒气没把萧纪年拎出去,他又在这自说自话,也不怕其他城真借着他话做文章,什么脏水都给他扣。

      “此时就此作罢,大典最后一事便是清算民录功德。”秦临挥袖将各城递交的民录摊开,逐一念着。

      “二十有三万余人以祈,大梁得洛南瑞雪,合境平安,年谷顺成。”

      “平海邪祟生祸三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高氏株连九族。高怀民削去神籍,拔除神魂。”

      “灯火中柢,四渡行舟,商帮兴起,财运亨通。”
      ......
      “新城驭沙,再无流沙埋骨......”

      念及此处,秦临倏地看向阿不阿吉:“西赆为何迁城?”

      阿不阿吉被看得有些心慌,还是按照罗布那及交代的说:“自然是人丁兴旺,旧城住不下才迁。当然还跟水源有关,黄沙掩埋了许多暗渠,迁城也有些迫不得已。”这些人定是没在沙漠里生活过,让他们去后怎么找水都不知,一群细皮嫩肉的少爷小姐。

      “国师原来对大漠中的事也感兴趣。”庭晔笑着说,丝毫不在意秦临会拿冷眼瞧他。

      秦临:“不及庭城主见多,各城的美景也只在书中见过,多了解些也就不必特地跑一趟。”

      秦临说完有关民录的事后,大典也接近尾声,晚上有悬月的灯节,请他们暂留至灯会结束。他吊着最后一口平和的语气将他们目送出殿后,摘下面具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盯着打盹的萧纪年。

      “别睡了,人都走了。”

      萧纪年抬了下眉毛,迷迷糊糊应道:“好。”他起身朝门外走去,秦临摇了摇头带着他立刻回到了后山。

      孟栖烟守着时,寻思他们也该回来了,把热菜一道摆上,果不其然,秦临这就带着萧纪年回来了,刚还眯着眼的萧纪年立刻清醒过来,忙不更迭跑到孟栖烟身边,替她接过菜。

      秦临负手耐人寻味看着他这习惯性赖账的模样:“大典上,老萧说以后我做什么他都兜着,铁了心想让我背井离乡上外打拼。”

      孟栖烟闻言将菜塞给萧纪年,不解看向他:“这他以后讨媳妇,小两口闹别扭你也兜着?”

      秦临没想到孟栖烟能绕到这种事上,这俩人真不愧是一家人,他还真是多嘴一说,无奈只好缄默不语。

      “你说得对,大男人就得有担当,这种事我可不会管,不过要是得罪人家我可就要动手清理门户了。”萧纪年老不正经特地将这话凑近了秦临说。

      黑脸的秦临头回被反驳地说不出话,他只顾专心吃饭,萧纪年动手拍了他后脑勺,秦临还往嘴里送菜,被这一下打得猝不及防。

      “?”他拧着眉看向萧纪年,没见到自己在吃饭,万一呛到了。

      “我还没上桌,你倒先吃了起来,给你惯的。”萧纪年指着他碗里饭,自己还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给师父拿副碗筷。

      秦临没搭理他,停下了碗筷,坐得笔直等他们上桌。

      孟栖烟在一旁偷瞧着秦临的神色,戳着萧纪年腰窝子小声道:“这下是真气了。”

      萧纪年拍了拍她示意她放心,像无事发生坐在秦临身边,夹了菜给秦临。

      秦临抬眸看他一眼:“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孟栖烟也觉察出不对劲,连忙坐下,笑着说:“他总爱抽风,你别搭理他,吃饭,吃饭。”接着也给秦临夹了菜。

      “行吧,吃饭,早些吃完我好早些收拾行李。”秦临拿着碗自顾自吃了起来。

      萧纪年“哼”了一声:“晚上的灯会你别跟着我和你师娘,和你的木头过去。”

      孟栖烟的手靠上秦临的肩,语重心长说道:“你和小梁那孩子的事,我都听萧郎说了。你终归是隐瞒在先,现在人家也知道了,趁这个时候说开了不就万事大吉吗。你也不像是要割袍断义,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我看不如在灯会上说清,带着人家也逛逛,尽下地主之谊,如何?”

      “吃饭。”秦临轻点了下头,给孟栖烟和萧纪年分别夹了菜。

      萧纪年笑得乐呵:“那不收拾行李了吧。”

      秦临:“收拾,还得带他们去西赆。”

      萧纪年错愕看着他,饭都无心吃了,秦临给老萧多夹了些菜:“吃饭。”

      --

      今日似乎冷清极了,梁韫坐在院中,往来的侍从都不见了,应该是大典日子,大家都没出门,他上午一个人老老实实练了剑,下午只好百无聊赖打发时间,每天都在重复吃饭练剑吃饭睡觉,只是这一觉醒来怎么练溪明和仓辛都不见了。

      虞牧戴着面具虽看不清神态,但步伐轻盈活像见着了倾国绝色神魂快要颠倒。他带着笑意对一脸茫然的梁韫道:“梁哥,有人在山下等你,快去吧。”待没等梁韫作出反应,虞牧自己也先溜没了影,也不知急着去见哪家娘子。

      他半信半疑,但虞牧应该不会诳他,难道是庭晔要带他出去玩吗,不由得他加快了脚步,轻快地下天梯。

      “上次我是怎么上下山的,明明很快啊。”他看着下山的楼梯一半在天边一半在云中。

      “好像是靠他们飞的。”梁韫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先练这种便利生活的法术,越想越气愤。

      终于,见到了门,见着了地面,他倚在栏杆上歇了口气,最后一层,轻松跳在了平地上。

      熟悉的人也正静静凝视着他,束着发的秦临手里提着一盏灯,走到他面前递给了他:“悬月灯会,要随我去看看吗?”手里的小老虎明亮亮看着他,憨态可掬吐着舌头。

      梁韫绷着的脸不由得轻笑了出来,接过小老虎纸灯:“也不是不行。”

      灯光映照在二人脸上,秦临带着他走出云雾,眼前一片星海,悬月的星在今夜全都明亮高悬。

      “梁哥!”溪明和仓辛也提着小兔灯跑来,见到秦临似乎也不觉得奇怪。

      “齐大哥说料理好了家事,说要陪我们去西赆!”仓辛手舞足蹈说着,齐清的医术也是极好的,他有幸见证过。

      梁韫抬头望向秦临,倏尔绽开笑颜:“我猜到了。”

      “嗯,我知道。”秦临低头对他浅笑,无尽的言语揉在这四目相对中,一眼便知过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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