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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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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气象台预计,从明日起,新一股较强冷空气即将来袭,这也是将近年来最强的冷空气……”
“继续发布寒潮蓝色预警…冷空气影响过后,局部地区将出现最低气温。”气象台播报声时断时续。
随着华灯初上,柏油路上飞驰的汽车声,渐近渐远,来来往往,一声不落地碾在梁韫的耳边。
他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正紧紧地盯着屏幕。稍显病态的苍白面色,舒展不开的眉毛像是在和窗外的噪声做斗争。
他很烦躁,快要将屏幕窥出洞,但终究敌不过睡意。要天亮了…
从书桌前退了出来,舒展了四肢后重重地打了个哈欠,便这么躺在了床上。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心跳的频率比以往高上几倍咚…咚…咚咚…
“该死!”他翻身坐起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这是他入睡困难的第三个礼拜,他尝试了各种入睡方式。依旧无法起到好的作用,这无疑是个恶性循环。
两个小时前他因为无法入睡而爬起来工作,困意和入睡其实并没有太大关联。他打算做最后一次入睡斗争就着低微作响的广播声,这一次他睡得出奇的平静。
或许是低频声抚平了焦躁,意外的闻到了新雪……
“未来三天,东南部地区或将出现极罕见大到暴雪,南城气象台提醒民众避免在雪大时间段驾车外出,相关部门按指责做好防御工作……”
长夜古国
着素净长袍的青年正伏在案前,呼吸平稳似在小憩。新雪总是在深夜悄然落下,时而伴着簌簌风声,吹得灯芯忽明忽灭。
青年人似乎无所察觉,依旧趴着,无波无澜。守夜的侍女仿佛像得到了指令,在门前敲了几声接着低声说到:“ 尊主,到时辰了。”
青年不耐烦地睁开眼,肃杀的眼神和刚在小憩的模样判若两人。如果说新雪是清冷素然,那他即使身着素衣与这雪色同为一体 ,定然是比这雪冷上三分,厉上七分。
乌黑的散发与这银装素裹的景色格格不入,倒像是一幅泼墨写意画。待他站起侍女便为他披上一件藏青天鹿纹的大氅。随后便为国师执灯,替他照明回廊。
“今日,琁玑阁可有异样。” 国师若有所思地问。
侍女垂眼答:“守阁人只说,檐上的雪约三寸了,正寻尊主。”
秦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有预感琁玑阁今晚生变故,许和这大雪有关。这一觉可真是睡得太长了。
梁韫难得睡的安稳,除了一瞬间的抽离感。意识中他还告诉自己这是长高的迹象,随后便由着梦境扭曲推搡着他出现在山腰间… 刺骨的风顺着蓝灰色绸缎袖口灌进他兔毛大氅,令他不禁收紧环抱着的手臂。他清楚地摸到衣服的纹理“长袖袍衫、兔毛大氅、长…长发!” 他突然失措,继而安慰自己不就是拿了古装剧本来个梦里无限流,便转移视线打算继续观察。
当俯瞰到一望无际的雪地,他由愁眉不展渐转为欣喜若狂。印象中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皑皑白雪覆满望不见边的平原。于是他摸索着下山的路,四处打量瞧见只有一处小径未被霜雪覆盖。曲径通幽,月色照不见前路。他只能一步一步试探,偶有树叶摩擦的声响,厉风在林间发出啼哭声直让人毛骨悚然。
“这梦也怪真实的。”
“应该不会突然冒出什么神奇生物吧。”他在心里虔诚祈祷着。
穿过稀稀落落的茅草屋,远处依稀可辨一条较为宽敞的道路。顺着道路应该能找到些什么,他这样想着,脚踩在雪地里。看着人畜无害的白雪,竟像长了触手般顺着他的肌肤一寸一寸蔓延,再倏地刺入。
梁韫欲哭无泪道:“梦还是不用太真实吧……”当机立断他深呼吸,两手提着裤腿打算作势,将积攒的力量一口气冲到最前头。如果守城的卫兵没睡着,站在城墙上就能看见:
平坦宽阔的雪地里,一个披头散发的难以分辨的生物保持着奇怪的姿势,正以惊人的速度移动,而那个人就是他们失踪的道长。
梁韫气喘吁吁地扶着身侧的栅栏,抬头努力分辨出城门上的三个字 “洛——南——城”
在脑中快速检索了后,梁韫并想不出历史中哪朝哪代有这座城池。正在他思考时,守城的士兵突然醒了,望向城下和梁韫四目相接。士兵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后欣喜地喊道:“道君回来了!”
梁韫愣住:我?道士?怎么办,装吗?他心想,还是打算先静观其变,毕竟掌握的信息太少,万一弄巧成拙,暴露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暴露了,我岂不是就醒了。”遂无所谓了,悠哉游哉等着士兵为他开门。
琁玑阁内,秦临正缓缓踱在一个黑袍人面前。黑袍人躬身谦卑道:“主子,需要我派人去探访吗?”黑袍人也不紧不慢地开口和秦临的步调和而不争。
“我亲自去,你这几日替我准备祭祀的事宜。初三那日,我若未归便暂代此事。”秦临依旧冷沉着一张脸,嘱咐完便出了阁。黑袍人绷着的脸也放松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座椅上,愤愤道:“你们说主子为什么每天都在生气?明明他都独来独往,没谁惹到他吧。”众黑衣人不语。
当事人正坐在前往中柢城马车的路上,思忖着雪兆,喃喃道:“南方也下雪了吗。”
困倦意总是在冷气中席卷开来,炉内檀香一丝一缕萦绕在秦临鼻尖。他这次却没能睡着,只是闭目养神,回顾着梦中。
朱红的漆器前,颀长的背影,一人在桌案前左手撑头,右手执笔。木簪将那人的长发利落挽起露出光洁修长的颈部,后颈的骨骼随着浅浅的呼吸声起伏,若隐若现。一丝凉意令他瑟缩地捂紧罩衫。
秦临就这样站在这人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忍着烦躁不去质问,他是谁,为什么在他桌案前,还摆弄他的东西。一边又想着,看他睡着,自己也莫名心安,也不忍叫醒。
刚想替他披上大氅却根本无法触碰到他,熟睡着的少年人忽地坐直。砚台已经被寒气冻得坚硬,他冲着笔尖哈气,便熟捻地提笔在漆器上游走。墨色渲染在朱红的壁沿上,化开了一片血色。原本沉厚的色彩愈发被称的庄重。是了,大典上的器物都是这般,死物在他手中宛如新生。承载着万物往生,诉说着岁月和希冀。那人缓缓回过头……
“启禀主人,大雪封山。仍在驿站留宿让风雪先行吗?” 侍从溪明在马车帘外出声打断道。
秦临这才回过神默认道:“ 嗯。”
自从失去记忆后,他的脾气总是阴晴不定,梦里的人他仍旧看不清。但他直觉和他要找的东西有关。
在大梁百姓口口相传中,长夜古国是沉睡着的神祗。
居住在那里的神明会庇佑着大梁的子民。佑风调雨顺,佑世代安康。
传说长夜有掌管天命的国师,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每每佳节,人们就会去往供奉他神像的庙宇。祈求他保佑这村王二考取皇榜状元,那村张三娶到丰腴貌美的姑娘 ,也有隔壁村李叔求神仙保佑他家母猪今年高产。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这位呼风唤雨法力无边的国师在数年前因故失忆,法力耗去了五成,神仙也只能下地走。值得一提是,环保了不少。
他坐在马车内,怔怔想着,瑞雪兆丰年,今年的琐事也应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