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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面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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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弟弟,走了。”龚宥礼见她赧然模样,以为是叫他戳破了不爽快,便揽过她肩头下山,要去寺中拜佛,他一边走一边岔开话题道,“阿笙弟弟,我与你说,你可别笑我。”
“嗯?”
“众人皆道我父亲一介商贾,是高攀了世叔,幸得世叔不嫌弃。其实我心中也是这样想的,世叔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从广东到应天府,一路做到太常寺卿,位列九卿之首。而我父亲不过靠着祖业,倒卖玉石,干的是投机倒把的生意,究竟还是走了下流。我便想着考个功名,让大家看看,我龚家并不是只会攀附他人,而是有真本事的。重世叔与我们交往便是看得上我们。”
“你怎会这样想,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龚宥礼不过十六岁,就有这样的心思,真是出乎重笙璐的意料。
龚宥礼倒是不要她安慰,继续道:“我自然知道世叔不是这样的人,他们俩几十年的情谊,不是外人能随便说道的。只不过我大哥二哥均不是读书的料,便只能靠我了。不怕你笑话,其实今日不单是带你来散心的。”
“哦?”
“先前那位裴公子如今已有功名,只待一日走向应天府,金榜题名。他便是常在这寺中用功。但今日这么一闹,怕是以后也不清静。可惜……”龚宥礼说着,话题又一转,“不过这些都是他话。其实我也想叫我父亲给我捐笔香油钱,好让我住在寺里读书,不考取功名绝不回家。”
重笙璐不假思索便答道:“兄长有志向是好事,想必世伯必定会同意的。”
龚宥礼又叹了一句:“有裴公子这样的人物在身旁映照,定有更多进益。”
“相信兄长有如此志向,不必按着他人脚印,也能成功。”重笙璐作揖,“小弟便在应天府等待兄长好消息。”
“好,与阿笙弟弟说话就是爽快。待他日我考取功名,必与阿笙弟弟在相会于应天府,看大昭盛世,万邦来朝。”龚宥礼很是表达了一番他的豪言壮志,听得重笙璐有些牙酸。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回到龚家,已是傍晚。
重博英不在家中,重笙璐便去书房问龚昌直。
龚昌直道:“你父亲只与我说去拜访故人,并未言明去往何处。你父亲在顺德的故人不少,能让他上门去拜访的却不知是谁。”
“哦。”
龚昌直问起重笙璐与龚宥礼外出之事。
龚宥礼便说,要去奎福寺念书准备乡试。
“你个不懂事的小子。”龚昌直却不答应,“他人去寺中读书是因家中不安稳,你在学里读得好好的,有学识渊博的先生教导,且家中还专门为你设了个安静的庭院供你读书,不比那寺中好?”
“可家中没有裴公子啊。”重笙璐笑道,她本以为龚宥礼是因为学里不好或是家中吵闹才要去寺中苦读,听龚昌直这么一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啊。
“哪个裴公子?”龚昌直不解。
重笙璐便说了龚宥礼的读书榜样、留仙公子裴阔。
龚昌直失笑:“原是裴知府家的公子。裴公子是因为父母双亡,才住到外祖家中,借住之地终究不清静,才去寺里。且听闻,他即将去应天府。你也要追去应天府吗?”儿子有追赶目标是好事,但这样盲目的仰慕却教他又好气又好笑。
“裴公子要去应天府?”龚宥礼诧异道。
“是。他四舅舅进了翰林院,定居应天府,他也要准备下一次的科考,便前去投靠舅舅。”
“爹爹您如何知晓?”龚宥礼不愿意相信对他而言几乎是个噩耗的消息。
“吕老夫人昨日从我们铺子里采购了不少玉石,说是叫裴公子顺道带去给吕四爷的,我便多问了几句。”
龚宥礼便如一只泄气的鹌鹑般,埋头不语。
“世伯不是与我父亲约定,待他回京,便带宥礼哥去应天府读书吗?”重笙璐道。
龚宥礼闻言,登时抬起头来:“爹,是真的?”
龚昌直便笑了,慈爱地拍拍他肩膀:“是,本想过几日再告诉你,不好叫你太张狂。”
龚宥礼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嚷着要去告诉他娘,便三步并作两步跑走了。
恰在此时,重博英回来了。
“兄长,皇上她到广州府了。”
龚昌直见重博英神情并不畅快,有些不明所以:“哦?”
“召我明日陛见。”
“可要准备什么?”龚昌直殷勤问道,一脸高兴拉着重博英坐下,略微紧张地搓了搓手。皇上外出巡游,还能记着回乡探亲的臣子,是多大的荣耀啊。
“不必。”重博英却看了重笙璐一眼,眉头微皱,“皇上还叫我带上阿笙……”
“这是何故?”龚昌直讶异道。
“什么?”重笙璐也是一惊,雾水满头。
“尚且不知。许只是听说我带了孩子回乡,给个恩典罢。”毕竟不是谁家的孩子都能见皇上的,而他和皇上的情分自与旁人不同,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重博英这般想,便释然了。
生怕陛见不及,翌日寅时,重博英二人便启程去往镇南王新建的王府。照旧是龚昌直坐船送他们,不过此次还多了龚宥礼。他们二人不能见皇上,甚至连王府五里内都不能靠近,但还是觉得荣幸之至。
龚昌直虽未曾明说,但他心里是有算计的,他龚家虽经商致富,但上一个走了仕途的还是曾祖辈的,况且也不过是当了个知县而已。好不容易幼子有心仕途,定是要大力栽培的。光栽培还不够,还得有人庇荫。如今有一棵现成的大树,他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重博英知道他心中所想,并不介意他的功利,也有心助人。不过,眼下并不是助人为乐的时候,船至码头,他便与龚昌直拜别,龚昌直二人便离去了。
“笙璐。”
重博英忽然唤她大名,重笙璐惊了一下,站直身体:“父亲的叮嘱,我都记着呢。”事实上,重博英在船上已将陛见的注意事项和她翻来覆去说过了不下三次,她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了。
重博英不禁莞尔,理了理她鬓发,往镇南王府行去。
因是皇上召见,王府门口便已有人候着他们了,也是重博英的老熟人了。
“季公公。”重博英与那太监寒暄两句,又叫重笙璐见礼。重笙璐便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太监,季安吉。
“重大人,皇上正在用点心,且待奴婢去禀报。”季公公将他二人引至花园中,指了指他身后的假山。
“有劳。”实际上重博英已隐约听到假山后的人声,有男有女,女声威严,男声嘤咛,想必皇上并不是真的在用点心。
重笙璐亦听出来了,面色微红,也有些好奇皇上是与哪位郎官在“玩耍。”
过了好一瞬,那边才消停了。季公公复又过来请他们。
转过假山,便是一汪水池,池中荷花开得正盛。不过那浓绿粉红的整齐样子,显见是哪里养好了移过来的,而不是池中土生土长。水池上一座八角亭,半透的幔帐顺风飞扬,颇有些袅袅娉婷的样子。
“臣重博英携子重笙见过皇上。”重博英在亭外拜倒,重笙璐自然也是一拜到底。
永昌帝闻声,并未安坐亭中,却是摇着一柄折扇出来了,让他二人起身。
重笙璐屏着气起来,不敢去看永昌帝,但余光看见了一双墨色的绣鞋,上面两朵栀子绽开,伴着几只翩翩展翅的嫩黄嫩粉的蝴蝶,煞是好看。
“抬起头来朕瞧瞧。”
重笙璐知道皇上指的是她,眼神茫茫然地抬了头。
“不愧是是爱卿的儿子,这模样便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永昌帝不甚仔细地打量她一眼,抚掌而笑,她身侧的郎官便也吃吃地笑,露出一口白色的牙齿,晶莹小巧很是惹人爱。重笙璐不曾见过这样娇滴滴的精致男人,便多看了两眼。
永昌帝又不走心地问了她两句话,重笙璐忙收回眼神,规规矩矩答了。
重博英觑着永昌帝神情,思忖着方才季公公偷偷透露给他的事,便轻轻道:“皇上为何事忧愁?”
永昌帝略一沉吟,便摆手叫那小郎官下去了,又给季公公使了个眼色,叫他将重笙璐带去玩耍。
重笙璐自然知晓她是不能再听皇上与父亲的对话了,便乖巧随着公公走出了园子,心里却好奇着皇上急急召父亲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王爷。”季公公的小碎步忽而停了下来,让到边上弯腰作礼。
重笙璐没注意,叫季公公一把捺住,方趔趄着跪下了,埋头垂眼:“见过王爷。”这府里的王爷是谁,显而易见,并不需要引见。
镇南王如今不过三十有六,虽是武人,却保养极好,眉毛粗浓如墨,鼻梁骨高起,有若鹰喙,气势迫人。重笙璐方才瞥见他左脸上有一道一指长的刀疤,但刀疤不仅没叫他变作丑男子,反倒平添男性魅力。眼睛细长,精光灼灼,显见的不好相与。
“这鲁莽小子是哪来的。”镇南王的声音不轻不重,带着明显的不悦,右手摁在腰腹处,似有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