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栽赃 ...
-
重笙璐极其不适应这场面,将头埋得低些,眼光不易察觉地向褚詹睿飘去。
褚詹睿自然感受到了,却毫无作为。
好在皇上盯了她一眼,便不再搭理她,凤后的注意力也到了他人身上,那些或好意或恶意或好奇的眼神渐渐收敛了回去。
“皇上。”正在众人埋头苦干之时,龙小将军忽然出列,道,“这歌舞看着实在无趣了些。”
琴瑟戛然而止,廷前的舞娘尴尬止步。
皇上面上却绽开了一丝笑容:“龙爱卿有巧思?”
“皇上,微臣别的不会,就会些拳脚功夫,听说重公子两个月前在京中独面八个杀手,仍游刃有余。便是和定远将军过招,也是旗鼓相当。”龙小将军冲重笙璐一抱拳,“请重公子指教。”
皇上转着手中酒杯,呵呵一笑,来了兴致。季公公忙示意舞娘下去。
这龙小将军是要害她?重笙璐心一沉,跨步出列,大声回禀:“回皇上,微臣路遇杀手是真,游刃有余却是怀远将军过誉了。”
“朕记得这事。”皇上若有所思道,“这桩案子从应天府转到刑部了吧。”
褚詹睿施施然起身:“皇祖母,十日前,孙儿给重笙放了一天假,她出宫一趟,又抓到一个刺客。这回是活口,人也送到刑部了。孙儿身边人三番两次遭人谋害,也不知是得罪了谁,然刑部至今杳无音信。”
“刑部?”皇上闻言放下杯盏,语气中挟着不容正视的威严与压力。
在场诸位大臣皆知京中流言,从他们听说重笙做褚詹睿伴读至今不过数月,便遭了两次刺杀,这背后主使简直其心可诛。
刑部左侍郎郭清可上前一步:“禀皇上,此事由金英设大人亲审,尚无结果。”
“死无对证,说无结果尚可狡辩,那个活口呢?”褚詹睿问道。
郭清可伛偻着背,看着是低声下气,话音却理直气壮道:“臣听闻,投入大牢当夜便畏罪自杀了。”
“畏罪自杀还是杀人灭口?”皇上扬声质问。
天子一怒,满堂俱静。
“此事,臣亦知之甚少。”郭清可挺直了背,默默觉着自己有些倒霉。
“叫金英设来。”
“皇祖母,不必了。”褚詹睿却阻止了要去通传的人,从袖筒里掏出一卷纸,递给季公公,继续道,“人送给刑部前,孙儿已叫人审过了,这便是那杀手的证词。那杀手说,幕后主使乃是周廷聿,周同知亲子。”
大殿上,顿时炸开了锅,诸位大臣表情是精彩纷呈,有难以置信的,有义愤填膺的,有看热闹的,也有缩了脖子当鹌鹑的。
皇上将呈上的证词看了,霎时面色铁青,甩到案前:“周爱卿,你自己看。”
周顺然捡了证词看过,面色却毫无异状,沉着如前,反而高声呼喊:“皇上,臣教子无方,但是臣冤枉!”
“冤枉?”皇上渐渐握紧了拳头,“周爱卿,你被冤枉的次数可太多了。”
“皇上,臣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孙殿下……”
“你是说,太孙殿下栽赃陷害你?”
“臣……”周顺然还要狡辩,忽然“咚”一声响,震惊四座,满堂收声。
闻声望去,只见重笙璐倒地不起,小脸惨白,面色痛苦,身形弓成了虾状。
站在她身侧的龙小将军第一个冲上去查看,重重拍她面颊:“重公子?重公子?”竟毫无回应,“快叫太医。”
太医很快来了,看她症状,禀报道:“皇上,脉象紊乱,怕是中了毒。”
“中毒?”一股浓烈至极的杀意从皇上眯起的眼中迸出,灌满大殿。
“只是这解毒,臣并不十分擅长,如果能知道下的是什么毒,或许……”太医正说着,重笙璐突然急遽抽搐起来。
“是谁下的毒?”皇上离开座位,走上前,群臣鸦雀无声。
太医手忙脚乱给重笙璐扎了几针,她慢慢平静下来,面色却越来越红,探手一摸:“不好,发热了……”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太孙前几位伴读死于不知名的病症,但都有同一个症状:发热。待高热下去,人也没了。
“还不快救人?”太孙殿下的声音带了一丝嘶哑。
“可臣不知道重公子中的什么毒啊?”
场面一时陷入了两难境地。
龙小将军突然想起了什么,侧头道:“那个宫女。”
“什么?”众人一头雾水。
龙小将军骤然起身,出了大殿,但是很快便回来,手里还揪着一个宫女,正是先前在重笙璐跟前伺候酒水的那位。
“皇上,方才是她在重公子身侧伺候,臣与重公子打招呼时,就见她神色颇不自然。”
那宫女一听,吓得脸上煞白,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浑身哆嗦。
季公公上前一摸,果然从她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子来,递给太医。
小瓶子却是空的,太医闻了闻,点头:“皇上,虽然毒药没了,好在瓶内有毒粉残留,待臣验过成分,方能救人。”
“那还不快去验?”褚詹睿急道。
太医闻言,从药箱里取了一个小瓶子在重笙璐鼻子下一晃。
重笙璐瞬间被刺激地睁了眼。
“重公子,请你保持清醒,切不可睡过去。”太医叮嘱道,叫人抬她下去。
重笙璐眼神迷蒙地点了点头。
褚詹睿在那瘫软在地的宫女面前,缓缓蹲下,一字一顿问道:“你受何人指使?”
那宫女畏惧不已,不自主地往后缩去,却被龙小将军给顶住了:“太孙殿下问你话呢?”
“你是太孙殿下?”那宫女却不答,畏畏缩缩地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又低头,继而又抬头,反问褚詹睿。
“是。”
“请太孙殿下为民妇做主。”那宫女突然扑倒在地,对着他止不住的磕头。
在场诸人皆震惊,民妇?这宫女是嫁过人的?
“你给我的人下毒,还叫我给你做主?”褚詹睿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
“民妇是被逼的!”
“何人逼你?”
“民妇是山东人,娘家姓任,夫家姓岳。一个月前随丈夫进京投奔亲戚,不料亲戚未曾找到,便被周千户捉去。”
“周千户是谁?”
“民妇不知道周千户叫什么,但他,他跟民妇说,他爹是金盾卫同知,是很大很大的官,民妇若跟了他,就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民妇不从,他就用我丈夫威胁我。等我从了他,他却将民妇的丈夫生生打死了,打死了。”
“竟有此事?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宫里?”
“民妇,民妇还有个儿子,在周千户手上。周千户说,若要救我儿子,得帮他杀个人。”那民妇颤抖着嘴唇道。
“是周千户叫你下毒?”
“是,周千户是真的手眼通天,几日前将民妇送进了宫,还叫我认了那位小公子模样。今日,民妇瞅准机会,便在那小公子的果酒中下了毒。但是,但是,民妇是被逼的,求太孙殿下救命。民妇丢了命没关系,可怜我那儿子,才五岁啊……”那民妇说着,颓然无力地抽泣。
“周顺然。”皇上已归座,声音虽压抑却如平地惊雷。
周顺然此刻面上竟有些茫然,但很快清醒过来:“皇上,臣教子无方,但是臣是冤枉……”
“冤枉?”哐啷,皇上拿起酒杯直直地掷到他面中,顿时血流如注,可见真是怒极了。
“革去周顺然官职,暂押刑部大牢……”皇上说着,停顿一瞬,道,“金英设一并下狱。两案交三法司联审,有劳柳阁老主理。”
“是,老臣遵旨。”年已七十的柳阁老颤颤巍巍领命,眼中却有一道精光不易察觉地扫向周顺然,嘴角扯了扯。
突然,砰一声,心头已震荡无比的君臣再次被惊得不能言语,闻声望去。
那民妇竟趁人不备,撞墙自尽了。
“民妇罪无可赦,但求太孙殿下救我儿……”话音戛然而止,满面鲜血,凄恻而苍凉。
季公公上前探了探鼻息,黯然摇头,唤了人进来将尸体抬下去。
见此,皇上腾得起身,一脚将眼前桌案踹倒在地,酒浆、美食倒了一地,却无人敢拾。
“叫季纲那老家伙爬起来,马上给朕清理金盾卫。”皇上留下话,袍袖一甩,离殿而去,凤后紧随其后。
季公公一个眼神,立马便有宦官往季指挥使府中去传旨了。
事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周顺然停止了挣扎,由着神策军将他押下去。
殿中气氛降到了最低点,还是柳阁老率先跨出了宫门,其他大臣们才如梦初醒,悄声离去。
褚詹睿和龙小将军却仍留在原地。
褚詹睿叹了口气道:“我没想她死。”
“是微臣做的。”龙小将军神色如铁,“要彻底扳倒周顺然,只能如此。只有死人,才不会翻供。”
“厚葬了吧。”褚詹睿合眼。
“是。”
“那孩子。”
“请殿下放心。”
褚詹睿神色间充满疲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太医署去。